第76章 第76章

第76章 第76章

沉默,又是今晚的霧靈山。

顧景星扶額,只覺得人生多艱,生無可戀。

乘月微微張了張口,面對顧景星委委屈屈的問題,以及哥哥突然暴躁出現的情勢,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

只有阿詩背脊生汗,手上動作加快,快速給顧景星上了葯,飛也似得逃開了。

江步寰叉著腰,吹頭髮瞪眼睛,「那人誰,怎麼逃出去了?」

乘月表情恢復了正常,看了看阿詩的背影,哦了一聲:「那是阿娘最貼身的保鏢,可以徒手打碎賊人天靈蓋的絕頂高手——哥哥要把她捉回來嗎?」

江步寰也哦了一聲,摸了摸鼻子,道了一聲不必了。

「顧景星,你能不能有話直說,與其在這拈酸吃醋的,倒不如在這擺個沙盤,樁樁件件的同雪兔說清楚——偏整什麼兔子老鼠的,哦怎麼著,我妹妹還沒有一天換一個面首的自由?」

乘月看了看哥哥,再看了看顧景星,只覺得今兒是個修羅場。

「哥啊,你說什麼呢?我同顧景星已經拋卻前嫌,重歸於好了,他如今同我,是正兒八經的好朋友。」

江步寰翻了個白眼,往那椅上一坐,指著對面顧景星說道:「你瞧瞧,他像是想和你做好朋友的樣子嗎?」

乘月就把視線挪騰到顧景星的臉上。

琉璃頂的花廳透光,月色一束曬在他的肩膀,衣襟微松,露出凌厲的鎖骨,乘月的視線上移,正對上他的眼睛,其中倒映了月色與倦意,卻在同她對望時,亮起了一簇星光。

「臣,的確不想與公主做朋友。」顧景星坦然道,他站起身,向江步寰拱手道謝,「多謝殿下提點。」

乘月為難地看著顧景星,手肘擱在案几上捧住了臉。

「可是我沒辦法同你好了。」她頗為老成地嘆了口氣,「我眼睛里沒光啦,心氣兒也散了,堪破紅塵的感覺你們不會懂。」

小公主故作深沉起來,可愛至極,顧景星看著她的樣子,就彎了眼睛。

江步寰又翻了個白眼,「你瞧棗花酥的時候,眼睛挺亮的。」

乘月就捧著臉看了看哥哥,再看了看顧景星。

江步寰就向著顧景星揚揚手,示意他把衣襟拉拉好,「咱們從頭往下捋,顧景星,在陡山山前街咱倆打架的時候,你和我說過同雪兔疏遠的原因。」

乘月說著不想再提,可兔子耳朵到底還是豎了起來,顧景星嗯了一聲,看著乘月,眼神真摯。

「擅做同公主疏遠的主張,乃臣之大錯。」他頓首,眸中流露出顯而易見的懊悔,「公主可還記得那一句春閨夢裡人。」

乘月點點頭,又搖搖頭,「記得,但我沒懂。」

江步寰扶額,向著顧景星吐槽道,「你下回再找理由,說個直白點的,哪怕今兒吃咸了心情不好,都比一句春閨夢裡人來的明白。」

「沒有下一回。」顧景星看著乘月的眼神不動,只微微搖頭,「在壩上草原的時候,我們遇見一位大嫂,她叫杜英娘,丈夫戰死在慶州,她一人拉扯著三個孩子,流浪至壩上草原,方才有了安身之所。」

提到那位堅毅勇敢的杜英娘,乘月的回憶一下就飛回了掛著一輪黃月亮的壩上草原。

「我記得她,她為我們烤制羊腿時,一旁酣睡了一個奶娃娃,柴火垛上還坐了兩個小娃兒。」

顧景星嗯了一聲,眉眼安寧地看著她,「從壩上草原回程,安定門的城牆下,公主可還記得那一群身著縞素、淚流滿面的百姓?」

乘月全想起來了。

她那時望著那些百姓悲慟的面容,只覺悲傷與共,這一回見識了戰場的殘酷以後,回憶起來更覺心痛。

「我記得,他們是慶州大捷中,陣亡將士的遺屬。」

「那些都是我先鋒營的遺屬,絕大多數,都是女兒家。」顧景星聲線安寧,在靜夜裡尤顯幾分落寞,「公主赤子之心,雖是聖上掌珠,可自小沒有母親疼惜,縱然有十分的圓滿,也難免有兩分遺憾。倘或臣有幸尚公主,那麼來日臣戰死沙場,公主該當如何?」

乘月聽著聽著,就紅了眼睛,她不服氣地抬起眼睫,看了看一旁的哥哥,這才看向顧景星。

「顧景星,你就是這麼想我的?」這次換她委屈了,「雖然我不想再同你如何如何,可還是要分辨幾句。」

「你若戰死了,我會去戰場上,把你背回來。」乘月說到這兒,聲音就有些哽咽,「在你眼裡,我不知人間疾苦,只願在瓊樓玉宇里撒撒花,看星星看月亮,所以你才會不相信我能,才會自己擅作主張。」

「我這一回,不僅去了北境,還學會了打火摺子、騎馬、旗語、兵法……你看低我,我不能看低我自己。」

她說著話,眼淚就吧嗒往下落,到末了委屈的一抽一抽的。

顧景星前所未有地慌亂了一下,只急急道:「公主六歲時,便只憑一顆赤子之心溫暖了北境殉國的將士,前些年,還為護國軍將士送去了甘甜易儲存的沙果,我怎會、怎敢看低公主,倘或我看低公主,那便也是看低我自己……」

他說到這兒,頓了一頓,苦笑道,「畢竟我在很早,很早的時候,就喜歡上公主了。」

乘月被這些話說懵了,還未及有什麼反應,江步寰的表情卻不受控制的驚訝,尤其是在聽到最後一句后,表情誇張地捂住了嘴。

「很早是什麼時候?」

「前歲臣領兵去稚川,受困風燭沙漠,臣奄奄一息時,滿腦子想的,全是公主。」顧景星只看著乘月說話,倒讓江步寰在一旁聽的肉麻。

乘月忘記了哭,只怔怔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才扁著嘴哭:「我記得你說風燭沙漠,可你心裡想著的,全是我一頭栽進灶灰堆的樣子……」

顧景星搖著頭,眼睛也紅了,「黑如鍋底也很可愛。」

乘月愣了愣,哭起來,「你還說,還說!」

「好我不說,你也別吃頭髮。」顧景星的眼底升起了一層淺霧,伸出手去為公主拿開唇邊的頭髮,「公主吃頭髮也很可愛。」

乘月把頭髮一股腦撥到後面去,拿手背抹著淚,「你是不想活了嗎,這種話也說得出口。」

兩個小兒女吵著嘴,江步寰抽了抽嘴角,面無表情地看向默默進花廳來的雲遮。

「你這會兒扎我兩刀,飆出來的血都是甜的。」他翻著白眼站起身,「我這來半天,就光給他倆調停了,自己的事一樣沒說,我圖什麼啊?」

他抱著膀子走出去,臨邁出門檻時還回頭看一眼,瞧瞧會不會有人注意他、挽留他,結果很喜人也在意料之中。

乘月哭了一會兒,委實有點累,這便抬頭看了看雲遮,有些不好意思。

「我哭歸哭,但沒想和他好。」

雲遮看了一眼眉宇攢千愁的顧景星,這便笑著點頭,哄她道:「不好不好,咱不同他好。」

說著先扶了公主去凈面,再回來時,顧景星已然站在了花廳後院外,仰頭看那一輪明月,見公主來,便往前迎了迎。

「門外林子里有一隻梅花鹿。」

乘月聞言眼睛就亮亮的,接著就要搶出門外去,倒是顧景星拉住了她,彎身勸道,「你這一跑出去,梅花鹿便會受驚跑走。」

這霧靈山吸引乘月的最大一點,就是雲遮說的梅花鹿,這一時聽顧景星說了,急的直搓手。

顧景星看了看四野,見那圍牆高高,一側以山體為牆,這便從院中挪了石桌過去,叫乘月踩了上去,再攀住牆頭向外探看。

那院外的密林里果真有一隻煙褐色的小鹿,月色照在它的身上,淺淺的梅花狀圓斑柔和而可愛,頭上的犄角大大的,樹杈一般支棱著。

乘月的心情就變得更好了,只招呼顧景星向外看,顧景星一縱身踩上石桌,趴在了公主的身邊兒。

乘月望著那隻悠哉悠哉閑逛的梅花鹿,一會兒轉開了眼睛,看著顧景星。

「你先前要同我決裂,如何在北境見我時,又反悔了?」

顧景星也轉過眼,定定地看著乘月。

「那時候在七老圖山,你戴著頭盔,面上有擦傷與血跡,我心裡關切公主,卻好像失去了關心的資格。」

乘月從七老圖山一直想到了闢土山,那一晚他與張垂恕鬥氣,就是不讓張垂恕接她下馬。

「我很喜歡張垂恕,你不要總同他鬥氣。」

他與她趴在一起,相互轉過頭來,距離近到似乎往前進幾寸,便能觸碰到公主烏濃的眼睫。

聽見公主這麼直白地表達喜歡,顧景星沉默著轉過了頭,良久才嗯了一聲。

「關外的蒼鷹,我一箭便能射下,草原上的平原狼,我一箭過去,能串起三隻。不過區區密林里的幾隻松鼠,公主若是喜歡,我能一口氣全給你逮回來。」

乘月不想抓那些松鼠,大驚失色,只連連搖頭。

「我才不要松鼠。放下放下!」她擺擺手,彷彿顧景星真逮了來一樣。

她把視線落在那林子里的梅花鹿身上,忽然就見那梅花鹿定在林子里不動,再仔細瞧,它把大大的犄角抵進了低矮的灌木叢里,拽不出來了。

乘月很著急,推推顧景星,「哥哥快去救它!」

「我這就去。」顧景星聞言一霎轉頭,眼神複雜,「別叫哥哥。」

作者有話說:

寶寶們,五六萬字只是正文完結,少說還有二十多章呢,正文完結后就開始寫番外,好多好多番外啊

下本開盲盒~九月就開感謝在2022-07-1515:35:13~2022-07-1602:48:3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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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公主乃是人間小火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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