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
這一年的冬至節又下起了雪,十六歲的公主坐在花枝間瞧月亮。
枝頭開的是蠟梅,孤直的枝幹上綴著一顆顆玲瓏可愛的骨朵,仙骨亦有天香。
饒是公主身形纖細,可雲遮還是擔心那枝幹要被壓斷,叫人在下頭圍了一圈護著。
乘月就很不樂意,叫宮娥內侍們自個兒玩去,「是酒牌不好玩兒,還是桂花酒不好喝?快別看著我了,再不走收你們賞錢了啊!」
雲遮好氣又好笑。
公主晚間給宮人發賞錢,發了可不老少,一整個鳳姿宮都喜氣洋洋的。
可公主自己,卻不是那麼的高興。
乘月坐在枝椏上,背看著樹榦,仰頭看著細如髮簪的月亮,不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原以為莽賊都去瀚海餵鴨子了,顧景星也沒什麼仗可以打了,誰料又被爹爹派去了瓊州海峽打海賊——雲遮,算著時間該回來了吧?」
雲遮掐指算了算,笑著道:「駙馬十一月初六齣發回京,今兒是十一月二十九,前兒的奏報說是到冀州了,說不得今日就到了,那還不快么?」
乘月悶悶不樂地哦了一聲。
顧景星一去大半年,連元善的婚儀都沒趕上,好沒意思。
最重要的是,她太想他了呀。
都怪爹爹,寧死都要把她初降的日子定在十八歲生辰之後,若非如此,這次去瓊州她不就可以一同去了嗎?
聽說瓊州是仙境,是神仙的洞府,那裡有大如石頭的椰子果,還有甘甜清香的永興荔枝,大海猶如碧藍的水晶寶石,點綴在清風白雲下,美的猶如幻境。
驍勇善戰有如顧景星,一定能把海寇打回老家去!
哼,說什麼鎮國公主無所不能,都是騙人的!她也去北境歷練過,也領過兵啊,為何不讓她去?
真不公平,如今哥哥同嫂嫂出雙入對,阿娘爹爹秤不離□□,就連御河上的綠頭鴨,都翅膀牽著翅膀,腳蹼在水下偷偷拉扯,一整個宮城只她一個孤單單!
她越想越傷心,雙手捂上了眼睛生悶氣。
起先雲遮還抬手拍拍她的背,哄上幾句,乘月卻不依,扭過頭把額頭抵著枝幹閉眼哼哼著哭。
後來雲遮就不說話了,許是看慣了公主無常的情緒,便也聽之任之,可乘月卻越想,小暴脾氣就越升越高,握著拳頭睜開了眼睛,氣呼呼地說道:「我要去找爹爹理論去!」
她剛想從枝頭跳下來,忽有清俊一人矮身從樹下走過,站定在乘月的眼前,接著伸開了雙手,環住她的膝彎,一個用勁兒就把她從枝幹上抱了下來。
其實這一下對於乘月而言實在很快,不過一眨眼,自己就被抱在了他的懷裡,小小的驚嚇過後,她低頭看他,顧景星安然地仰頭看著她笑,極白的雪如飛玉,飄飄洒洒地落在他的周遭,他抱著她旋了一圈,腳下踩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他笑起來的時候,眼尾上仰成了彎彎的月,黑亮的瞳里有她,大頭的小公主笑開,拿拳頭輕錘他的肩頭,接著摟住了他,笑著說再轉一圈再轉一圈。
於是他又抱著她旋了好幾圈,乘月就暈暈乎乎地笑,趴在顧景星的脖頸,向他討饒。
「可以停啦!」
顧景星笑的眼眸飛星,腳步停住了,可慣力使他還在走動著,笑著仰頭逗她:「叫哥哥。」
旋轉的速度停了下來,乘月笑倒在顧景星的肩頭,再撐著他的肩膀看他,笑眼眨一眨。
「一時要叫哥哥,一時又不要叫哥哥,你就是這麼善變的嗎?」
顧景星笑著嗯了一聲,輕輕地把她放下來,哪知小公主方才旋轉的後遺症還在,落了地就找不著南北地踉蹌了好幾下。
顧景星一把抓住了乘月的手臂,公主卻就勢一踮腳,雙手向上環抱住了他的脖頸,一整個人趴在了他的肩窩,在他的耳畔小小地喚了一聲哥哥。
「你在瓊州想我了嗎?」
他嗯了一聲,心底是勾勾纏纏的想念,使他愈發箍緊了她,她乖乖地在他的肩頭挨著,一會兒才轉了頭貼貼他的臉。
「你的臉好涼啊——」她驚訝,再去摸他的背,才發現只薄薄一層衣衫,覆在他勁瘦的肌骨上,「怎會穿這麼少?」
顧景星這會兒才覺出來冷。
他從瓊州一路向南,晝夜行路,二十幾日才進了帝京城,瓊州天氣晴暖,一路加衣卻也因騎馬身熱,便只在衣衫外加了一層厚實的斗篷,進宮前解下了斗篷,徑自入了宮見她。
「不冷。」他抱緊了她,公主是小火爐,熱熱地抱著他,乘月卻不依了,落下腳,牽著顧景星的手往宮裡跑:「去加衣,跟我去見爹爹。」
顧景星隨著她一路進了鳳姿宮,乘月宮裡找不著男兒的衣衫,便叫人往東宮裡取衣裳,又叫宮娥侍候著他去沐浴,沒過一時,東宮的宮娥山櫻捧了一疊厚實的衣裳過來,笑著向公主問禮:「太子妃殿下知道是公主殿下來為駙馬討衣裳,就命奴婢送了兩件兒新做的常服來,駙馬深量高些,可巧這兩件兒是做長了的。」
這兩件兒衣裳一件是晴山藍的常衫,一件是竹月色的夾棉服,都是簇新簇新的,做工很是精細。
乘月笑著叫人打賞了山櫻,「同嫂嫂說,明兒一道去后兔兒山烤肉吃去。」
山櫻謝過公主,笑著去了,乘月蹬蹬蹬跑進浴房,甫一推門,水霧氣里清勁一人閃在了門后,乘月揮了揮手,抓住了他的手臂,觸碰到他緊實勁瘦肌骨的那一刻,頓覺很好摸,上上下下滑了好幾下,方才停手,再一抬手,顧景星清透白皙的兩頰飛了微紅,不自然地清咳一聲。
都說美人出浴畫面很香艷,沒想到美男子出浴更銷魂,他上身赤/裸著,壁壘分明的腰腹委實惑人,乘月咽了一口口水,下意識地扶住了他。
顧景星把公主手裡的衣裳接過來,「公主不必扶我。」
「都說美人出浴嬌無力,我扶一扶你。」乘月緊張地又咽了一口口水。
顧景星在水霧裡輕笑,低頭看她,「不至於無力,公主扶一扶自己。」
乘月有點兒心虛,不自然地摸摸鼻尖兒,避開他的眼神,佯裝若無其事,說了一句驢頭不對馬嘴的話。
「也不是很好看嘛,好多刀疤……」
顧景星一笑,在水霧氣里湊近了她,在她的耳畔吐息:「不好看為什麼咽口水?」
他的氣息清冽又曖昧,在乘月的耳垂輕撫著,乘月不敢看他,僵硬地歪了歪頭。
「我就是渴了……」
她的話音還未及落地,嘴便被封上了,一份水潤柔軟覆住她的唇,輕吮了一息之後,便有一尾小魚輕輕叩開她潔白的齒,旋即游移著裹住她的舌尖兒。
她的雙手撐在她的肩頭,只隨著他的動作慢慢後仰,像是要軟下去了,一隻溫柔的手便扶住了她的後頸,將她扣向自己。
水霧勾纏著髮絲,氤氳出甜蜜的氣息,好一時他才離開她的唇,鼻尖與鼻尖輕貼的距離,她含著煙水氣的眸子里全是迷亂,偎進了他的懷裡。
顧景星換上了衣裳,倆人再去爹爹寢宮的路上,乘月還有點羞怯怯,同他在雪裡牽手走,好一時才恢復了爽直可愛的勁頭。
「一時全權由我向爹爹陳情,你只在旁聽著就好,我爹爹要打要罵我都承受著,怎麼著你也是我的駙馬,我都會護著你的。」
顧景星唇邊噙了笑,只將她的手攥緊,放在自己的斗篷下。
「其實,我等的起。」
「你等的起我不等不起啊,整個宮城裡都是一對對的,連綠頭小鴨都偷偷在水下牽手,我等不及了我要快些出降,同你在公主府的花架下親親。」
顧景星不免扶額,笑著應了一聲好,「繡球衚衕里的公主府快要完工,我這回回來,便將栽樹造景,花園水景都造起來。你的白娘娘在燈帽衚衕里賃了一間木場,每日里都在打傢具。」
乘月說我知道,「我阿娘常常出宮去瞧,閑來無事就同白娘娘一道勾著手閑逛,我說要去,她們就說等打好了叫我來看。」
她戳戳顧景星的手臂,笑眯眯,「哥哥,你的嫁妝要打多少啊?不用太隆重,只要把那張黃花梨木的六柱大床打的牢牢的就行,洞房那一夜,我要把你綁在上頭……」
小公主嘿嘿笑著,越說越邪惡,顧景星笑著把她攬在懷裡,只覺得她曠世可愛。
一路進了干清宮,臨進去時,乘月還叮囑顧景星:「一切有我,一切有我,你只管聽著就是。」
結果到了皇帝和皇後跟前兒,乘月坐在椅里,看了看皇帝爹爹板著的臉就蔫了,若無其事地揚起頭,四處張望,裝著沒事的樣子。
顧景星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公主,再將視線落在正襟危坐的陛下身上,陛下板著臉,一旁的皇後娘娘卻眼睛含笑,大有深意地看著他。
他站起身,俯身下拜三次,再直起身子時,一雙堅毅沉穩的雙眸,認真地望向陛下與娘娘。
「臣與殿下訂婚已有兩年,這兩年來臣奉皇命征戰南北,無時無刻不牽記著殿下,相思實在難耐,懇請陛下與娘娘能夠將婚期提前。」
皇帝不發一言,冷眼看了看一旁裝沒事人一般的女兒,道:「江乘月,你就這麼想嫁給他?」
乘月冷不防地被爹爹叫到,一個慌神,求助地看向母后。
皇后拍了拍皇帝的手臂,把話接過來:「這話說的,女兒同駙馬早就兩心相知,經受了多少磨難挫折才定下了婚事,如今想早點成婚,有什麼不對么?」
乘月連連點頭,跳下椅子,同顧景星跪在了一塊兒。
「十八歲太久,我只爭朝夕,爹爹,我就要快點成婚嘛……」
皇帝冷哼了一聲,他雖然很喜歡顧景星這小子,可女兒當真要與他成婚了,他就覺得看他哪兒哪兒都不順眼了。
「今兒朕眼睛里生了麥粒腫,心情不好,明日再說吧!」
皇後娘娘瞧著皇帝不稱意的樣子,不免向女兒女婿遞了個眼神,意思是有她在,不必擔心。
乘月就與顧景星牽著手走了。
到了第二日果然聖旨就下來了,將婚期定在了來年的五月,雖說沒有提前太久,可到底還是佳期可望,乘月就高興起來。
光陰似窗邊走馬,過了元日再過穀雨清明,待榴花開遍的時候,鎮國公主終於要出降了。
因是大梁唯一的公主,整場婚儀盛大而煊赫。
這一日黃昏,滿帝京城的人都擠上了麗正門大街,公主的鸞駕由麗正門緩緩駛出,前有天文官引路,其後是公主的儀仗。
公主坐在三面有帳,前方無遮擋的鸞車中,日頭煊赫,暖意融融。
乘月戴了赤金花冠,眼前垂了金鏈百姓們遙遙地看到了公主的面容,皆都迷了眼睛,不敢高聲語。
乘月進了公主府,待行了禮之後便被送入了寢居。
外頭賓客熙攘,杯盞交會碰撞,乘月等的無聊極了,把頭上的赤金花冠一摘,提了裙子推開了門。
她是公主,沒人指摘她的不是,一路踩著小青磚繞到了闊深的花廳后,躲在石榴花樹后往裡看,顧景星正放下酒杯,拱手同諸位道謝,從花廳里走出來。
庭院里嘒嘒的蟲鳴不擾人,更顯得四下很安寧,顧景星不常穿紅,今日的裝扮卻更顯得他劍眉星目,端方如玉,袍角輕動間出了花廳,下一刻腰間卻被一雙溫軟小手環住,他心跳微悸,一彎身將背後的乘月負起,慢慢地負著她往前走。
「哥哥呀,洞房一定要有屋檐么?」乘月的小手乖乖地搭在他的肩頭,臉頰貼在他的耳旁,輕輕地說著,「在花架下、在玻璃房子里,在假山後,在鞦韆上……不成么?」
小公主異想天開,顧景星失笑,「公主要這般刺激?只要你喜歡,幕天席地也不是不行。只是,花園子里有蟲子……」
乘月倒不怕蟲子,可這時候說起來,倒有些瘮人了,她悶悶地說了一聲好吧,又同顧景星咬耳朵:「那你現在親親我啊……我都好幾日沒見你了……」
顧景星笑著說不成,可腳下卻拐上了去花園的青石板,下一瞬轉進了花架,把她放在了鞦韆上。
乘月在鞦韆上蹬蹬腿,花樹叢叢里月影晃動,這裡是公主府的後花園花房,外頭層層疊疊長著大團大團的花,將這裡圈出了一塊清涼地,乘月在鞦韆架上盪了盪,跳下來抱怨:「還是回去洞……」
她的抱怨被他的唇封住了,不由自主地軟在他的懷裡,小手搭在他的胸前,他的手攬著她的腰,越收越緊,她像雲一般陷落著,陷落進他的懷裡。
他的吻一路向上,親在了她可愛的耳垂,乘月難耐這份酥麻,閉著眼睛軟語求他,「好癢……」
顧景星在她的脖間輕吻,「叫哥哥。」
公主的手勾上了他的脖頸,輕聲咬他的耳朵,嬌啼聲中有細碎的哥哥,於是他把她抱起,抵在簇滿花的竹牆上,深深地吻住。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撒花,正文終於完結了!
謝謝寶貝們這三個多月的陪伴,每天在更新的新章下留言的寶寶們,你們每一個人的名字我都記在心裡,連載不易,謝謝你們可愛的評論,是我每天努力碼字的動力!
還有默默追更的寶貝們,謝謝!
評論區的寶寶們提的cp,番外會通通給大家安排上!明天開始更新番外!
愛你們!
這本有很多寫的不好的地方,我會繼續努力改進,爭取下本能給大家驚喜!
下本開《盲盒開出心尖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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