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堪稱精妙
「承蒙先生抬愛,學生定不會敝帚自珍!」
雲逸沒想到庄靜庵居然會提出這個要求,微微愣神后,便滿口應承了下來。
這位可是當朝大儒,若是能結交一番,自然再好不過。
庄靜庵見雲逸答應下來,心中也是一喜。
只見他面色一正,便彎腰躬身,朝著雲逸行了一個平輩之禮。
台下眾人在聽到庄靜庵連連驚嘆時,就已經愣在了當場。
此時見到庄靜庵,居然向雲逸這個白身行平輩之禮,眾人瞬間就炸了鍋。
「這雲逸所書的究竟是何字體,竟讓庄先生如此讚賞?」
「就算他的書法自成一派,也當不得庄先生行平輩之禮吧?」
「你們不是說雲逸連童生都沒考過嗎?為何他自創的字體,就連莊先生都驚嘆不已呢?」
……
在庄靜庵誇讚雲逸時,正在一旁苦思冥想的葉良辰,臉色就已經冷了下來。
此時見庄靜庵居然向雲逸行平輩之禮,他眼中的妒火瞬間便開始瘋狂燃燒。
雲逸一個連童生都沒有考過的白身,憑什麼得到庄先生的稱讚?
縣令劉庚年起初還在涼棚里,悠閑的喝著茶水,剛才那夫子送詩詞時,他並未過多關注。
所以在聽到庄靜庵誇讚雲逸時,他雖然心中好奇,卻也並沒有當成一回事兒。
天下學子千千萬,字寫得好的,又何止雲逸一人。
可是當他不經意瞥見,庄靜庵居然在向雲逸行平輩之禮時,瞬間驚得茶碗都差點兒掉到地上。
此時他哪裡還有剛才的氣定神閑,放下茶碗提著官服便衝出了涼棚。
雲逸也沒有想到,庄靜庵居然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向自己行禮。
不過他雖然心中震驚,卻也沒有因此失了分寸。
在庄靜庵躬身的瞬間,他便連忙側開了身子,隨後直接朝著庄靜庵躬身到底。
開什麼玩笑!
庄靜庵除了當朝大儒的身份,可是還掛著一個帝師的頭銜呢!
若是自己不知死活的和庄靜庵平輩論交,那豈不是比當今聖上都高出一輩兒?
即便皇帝大度,不計較這些細枝末節,恐怕天下學子的口水,都能把自己給淹死。
「庄先生當真是折煞學生了!」
「學生不過區區白身,豈敢和先生平輩論交!」
雲逸低頭躬身,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唯恐應對不當,就會被台下學子們的目光當場秒殺。
「小友剛才說過,達者為先。」
「老夫要向小友討教書法,自然不能失了禮數。」
「但行師徒之禮,又怕小友惶恐不受,故而行了平輩之禮,還請小友勿怪!」
庄靜庵一番話說得言辭懇切,但云逸卻是一臉的苦笑:「您對我行平輩禮,我也惶恐不敢受啊!」
「莫非小友不願與老夫結交?」
聞言,庄靜庵一臉玩味的朝著雲逸反問道。
「學生惶恐!」
聽到這話,雲逸差點兒破口大罵:你這老小子,是準備坑死老子嗎?
今日若他敢承認不願與庄靜庵結交,恐怕下一刻,就會被台下的學子們給噴死當場。
雖然心裡暗罵,但云逸嘴上卻連道惶恐。
「既然如此,此事就這麼定了,以後你我二人就以平輩論交。」
庄靜庵說完,呵呵一笑便直起了身子。
見這老小孩兒終於起身,雲逸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伸手抹了一把額頭,發現早已布滿了汗珠。
也不怪雲逸緊張,畢竟古代最重禮教。
庄靜庵作為大周三朝元老,又是當今陛下的老師,門生故舊遍布天下。
雖然如今已經告老還鄉不問世事,可雲逸若是膽敢硬生生接下他這一禮。
恐怕根本不用皇帝出手,這大周王朝也就再無他的容身之地了。
「不知是何等佳作,竟讓庄先生如此折節,可否讓學生一觀。」
劉縣令此時已經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他見庄靜庵居然要與雲逸平輩論交,心思不由便活絡起來。
此子雖然只是一介白身,不過能得庄先生青睞,想來今後定能青雲直上。
今日若能結上一段善緣,日後定當大有裨益。
庄靜庵此時就像是一個發現了寶藏的老小孩,迫切的想要把自己的喜悅分享給旁人。
見劉縣令如此說,呵呵一笑,便把那張寫了詩詞的紙遞了過去。
劉庚年初看那字,只覺庄先生所言不虛。
俊逸洒脫如游雲千朵,氣韻綿長似流雲萬丈,的確有一派大家風範。
再讀那詩詞,僅僅一眼,就讓劉縣令呆立當場。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山山是雪,路路皆白,飛鳥絕跡,人蹤湮沒。
寥寥數字,便把畫中留白處的意境,表現得淋漓盡致。
虛實相生,於無畫處成妙境,恰恰契合了寒江獨釣圖中,水天一色的空疏寂靜。
「妙啊!」
「畫為詩來,詩為畫生,雖不言雪,卻無處不是雪景。」
「詩是無形畫,畫是有形詩,一詩一畫相得益彰,簡直堪稱完美!」
劉縣令當年也是殿試的探花郎,眼光見識自然獨到。
一首詩讀完,他只覺胸中有說不出的暢快。
他從沒想過留白還可以這樣用詩詞演繹,一時間竟有些激動的難易自抑。
台下的學子見劉縣令面色潮紅,語氣激動,一個個都是面面相覷。
詩詞?
畫為詩來,詩為畫生?
剛才不是在說雲逸自創的書法嗎?
怎麼又扯到了詩詞上面呢?
莫非這詩詞,就是雲逸用行草所書寫的內容?
一時間眾人皆是仰頭踮腳,想要看清雲逸到底寫了什麼東西,竟讓縣令大人如此失態。
還在旁邊苦思冥想的葉良辰,此時的心態已經徹底崩潰了。
剛才庄靜庵誇讚雲逸的書法,倒也還說得過去。
畢竟如果雲逸從小開始練字,十幾年下來,小有成就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如今你劉縣令居然誇讚雲逸所作的詩詞,這是何道理?
他一個連童生都沒有考過的白身,難道還能做出什麼曠世佳作不成?
葉良辰很想上前搶過那張紙一探究竟,但僅存的理智卻告訴他,千萬不能這麼做。
否則自己多年來營造的人設,恐怕就會一朝崩盤。
聽到劉縣令不提書法,反倒讚歎起詩詞來,庄靜庵不由就是一愣。
待他回過神,一把便搶過那張紙朗聲讀了起來。
「哈哈哈,好詩,真是好詩啊!」
「於留白處落筆,寫雪景而不見雪字,便知千山、萬徑、漁翁皆被大雪湮沒。」
「空靈之筆,盡顯大雪之寂寥,這運筆布局,堪稱精妙。」
「也只有用小友的行草書寫這首江雪,才不會破壞寒江獨釣圖的意境啊!」
待庄靜庵讀完,台下的學子早已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整個鹿鳴書院,都只有庄靜庵爽朗的笑聲在回蕩。
「不好意思,老夫失態了。」
許久之後,庄靜庵終於察覺到不妥,乾咳兩聲自嘲的說道。
台下的學子面色複雜,連道不敢。
拿著詩詞欣賞了許久,庄靜庵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轉頭朝著葉良辰問道:
「你可曾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