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不會說話的人
「轟——」
身後傳來了枝條抽在什麼東西上的聲音,隨後還有水流的聲音。宇博佑不敢回頭,他怕一看到面前的樹枝會喪失逃生的勇氣。他的唇已經被咬出了血,一瘸一拐地向遠處跑去。
擋在後面的,是一個渾身在滴水的高大壯漢。他的皮膚呈現紫灰色,身上四散著一股發霉的氣息。
最開始,那個少年們發現疑似裝海貨的盒子那裡——
盒子被打開,裡面只剩下了積水和一張黑白照片。更合適一點,應該叫它棺材。那黑白照片已經發黃,照的是一個面容與宇博佑七分相似的男人站在一群民工身前,大家溫和的面向相機微笑。那張照片緩緩地脫落,飄到了留下來的一灘積水上,逐漸沉沒,再無痕迹。
宇博佑全身皮膚如同長久未落雨的土地龜裂了一般,出現了諸多的傷痕,他能做的就是繞開遠路,往村子跑。
報警?
或是讓大家來救人?
不知道為什麼要往村子的方向跑,或許是更有安全感......他不清楚自己的舉動,頭很痛,痛到他近乎昏厥。
他不知道是怎麼來到了大公路上,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跑到了哪裡,就只是一直的往前走。
【「再走一步......一步就好......」】
已然失去意識的宇博佑完全靠著身體有鬼骸的靈異支撐一直在往前走。口袋裡裝著的是黃毛留給他,讓他幫忙保管的,找到的「寶物」。
「砰。」
毫無疑問的,他摔倒了。倒在了大公路上。撐地撐了一會後還是無法起身,面向後倒去。雙目能夠進行【記錄】和【映像】,但大腦卻完全沒了反應。哪怕看到了,他也無法了解自己看到的是什麼。
一雙看上去老舊且潮濕的布鞋在以正常的速度接近。
他撐不住了。
······
「呼......」恍然清醒,宇博佑驚然坐起,雖然沒有喊出來,但眼中留有的驚恐充分表達了他此刻的恐懼。注視著公路,他意識到,那或許不是夢。
但,興許是自己夢遊了呢?
熱淚無法控制的在沒有表情的臉上流下,他眼中仍有著恐懼,但整個人卻是莫名的平靜。平靜到讓人感到恐怖。
「唔。」一個聽起來很混沌,像是喉嚨里卡了一口痰一般的聲音從身側傳來。
宇博佑獃獃地轉向身側。
那是一個身高近兩米的壯漢。
他有一身看上去壞死一般的灰色凸顯肌肉,臉上表情木然,眼中的情緒格外明顯,那是擔憂。他伸出了手,手上是一塊破布包裹著的麵包。
宇博佑目光掃過壯漢身上的民國年代大海市打工搬水泥人專屬的背心。那裡缺了一塊,那一塊就被大漢用來包裹手上的這塊麵包了。麵包還有個包裝袋。
「......」
······
拖著疲憊的身子,在察覺到那傢伙並沒有打算對自己不利后,宇博佑就沒有去理那個看上去與【活人】毫無關係的大漢了,跌撞著沿著大公路往熟知的方向走去。
終於,在半個小時后,他看到了熟悉的土瓦房,眼中如同浪潮般的悲傷終於被希望沖刷掉了些許,乾裂的嘴唇張開,想要喊出聲音,卻根本沒有辦法發出一點點聲音。這時候他才意識到,喉嚨里乾燥的可怕。比普通的感冒發燒還要痛上好幾倍。來不及思索到底是為什麼,他來到了村子的通道路口。
「砰。」
沙塵被濺起。
宇博佑重重地跪倒在了地上,眼淚已經流不出來了。
「啊......」嘶啞到絕望的聲音從他疼到感覺到血腥味的喉嚨里發出。
眼前,是滿是樹林的村子。
再怎麼不關心外物,也不會忘記每天走過的街道上有沒有樹木擋路。
「啊——」連發泄一般的吼叫都無法做到。乾燥的喉嚨讓他發出一些聲音就不得不產生劇烈的咳嗽。鮮血被咳出,他依舊在發出聲音。
不理解。
到底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
活著?
啊,
是啊,
活著。
活著......
雙目失去光澤,他注視著泥土地上浸濕成暗紅色的被他咳出來的鮮血。
要是是做夢該多好。
【「那破學校老子才不願意去。」當被問起在城裡混得難不難的時候,黃毛如此不屑地回答道,「不過老子是懶得去,你們可別丟我臉,搞個什麼文憑回來,我出去裝逼去。媽的,老子也有個大學生兄弟,說出去也有吹牛逼的底氣了。」】
【「明天坐小爺的『豪車』走。」】豪車就只是電瓶車而已。
這就是夢吧。
宇博佑嘴角揚起一絲笑容,看著那攤咳出來的血,沒有任何的動作。身邊,大漢也跟了上來,站到宇博佑的身邊如同一個保鏢,安靜站著,不發出任何聲音。
當一縷光輝透過近在咫尺的葉片照射進眼裡,他意識到,自己已經這樣一天了。身邊的那條伸長的樹枝是在夜晚的時候伸來的,但被大漢擋住了。大漢就只是擋在了枝條和宇博佑中間,那枝條就不再移動,像是被固定了一般。
報警?
如果是黃毛的話,應該會跟說鬧鬼了......
好條件。
「好條件......」他臉上沒有表情,雙目圓睜,血絲遍布他的雙目。
「哈——」
大家都死了。
「哈哈——」嘶啞著嗓子,他沒有悲傷的表情,也沒有癲狂,只是在平靜的笑。用盡一切力量。
都死了。
何德何能啊!?
他活下來——
不對......
他們死的太簡單了......
錯了。
出錯了。
那個東西,錯了。
它不該存在。
「不.....該......存在......」沙啞著喉嚨,他頗為艱難地咧開嘴,這一動把他先前咬破嘴唇的傷口又牽扯到了,鮮血肆意流下。
「......我需要.......知道......它們是什麼......」宇博佑低首看向手掌,一抹灰黑色悶燃的餘燼在他手裡顯現,他似乎能夠感覺到,這東西和那些樹木本源毫無差別。
一手按在地上,他嘗試撐著身子起來,卻因為身體的無力,那並不是骨頭上的,可以說他的手依舊按在地上,側倒下去的只是他的身體。他脫水了。半側下去的時候,身體突然沒有任何徵兆的僵硬在了半空。
那不是宇博佑自己的力量,只是他「希望」支起身子,無意識催動了身體內的骸骨,讓骸骨幫著懸在了半空。
原本看著宇博佑快摔倒了,身邊的大漢也要出手扶一把,但伸手到一半快要觸碰到宇博佑的時候卻突然一縮,沒有繼續伸手,而是催動了另一種靈異力量,讓水流繞開宇博佑的身體幫忙扶著他。
可惜,還沒等水流到位,宇博佑就自己控制住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