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附身)
我早就聽說過永勝鏢局王子章的大名,知道他和賑災銀被盜沒什麼關係,是受了冤枉才被抓了進來。卻沒想到世上竟有這麼巧的事,我和小汐居然與他關在了一起。連忙道:「久仰老英雄大名,今日相見,實乃我等三生有幸。」
王子章點頭道:「虎落平陽,有何臉面再談英雄二字,慚愧,慚愧。」
我拱手道:「老英雄已將賑災銀安全送到衙門,在衙門內被竊,此事大家都知道與老英雄無關,所以被關押至此,只是例行公事而已,用不了三、兩日便會放老英雄回去,老英雄不必為此煩惱。」
王子章見我說的明白,愁雲稍散,馬上就對我另眼相看,站起身來,鄭重地回了一禮,道:「但願如小兄弟所言,不知小兄弟在何處高就,老夫怎麼看著眼生。」
我最怕別人問我來歷,含糊道:「晚輩姓孫,這位姓陳,我是做藥材生意的,小本買賣。當然入不了英雄法眼,不知老英雄對這羅漢弓還知道多少?」馬上將話題轉移,我知道我的那一套謊話,和別人說或許會相信,但與這走南闖北的鏢師講,十之**會露出破綻,只能與他談論與自已不相干的事物最為穩妥。
王子章點頭道:「老夫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在寺內學藝多年,曾聽一位師祖無意中說起過這羅漢弓的故事。他說這羅漢弓乃佛門降妖除魔之物,不但能殺敵於疆場,還可以射鬼殺神,只因弓弦太難拉動,時間長了,放在少林也不為人注意。後來在乾隆年間,此弓確實由本寺的一位長老送給了一位姓陳的故人,相傳只有他才將這羅漢弓拉得滿了,與這神弓大有緣份。」說到這看了一眼小汐道:「原來這位是陳家的後人,沒想到在這牢獄當中還能見到神弓的傳人,幸會之至,幸會之至。」
小汐連忙抱拳還禮,說了兩句客套話。
我們三人找了一塊空地,鋪上些牢內的乾草,席地而坐。由於我知道朱大哥會想辦法營救我們,所以心裡也不是特別著急,來它個即來之,則安之。對鏢局這一行當又十分感興趣,問了一些王子章保鏢的事。
王子章性格豪爽,雖身陷牢獄之中,卻也掩不住健談的性格,。左右閑著無事,見我們喜歡聽,便滔滔不絕地與我們講起了他保鏢多年遇到各種驚險事迹,當真是一波三折,緊張刺激,講到高興處,眉目飛揚,口若懸河。牢內的其它「犯人」也圍坐在他身旁,聽得津津有味。
時間飛逝,到了午後,我早已餓得難受,心想怎麼還不開飯,一問其他人,才知道監牢內每日只吃兩頓飯,要到臨睡前才能吃上,不由的心中暗暗叫苦。可也沒辦法,早知這樣在客棧里早餐多吃點好了,現在只硬挺的份。
過了一會兒,有兩名士兵進來,打開我們的牢門,拿了兩塊麻布,上面分別用繁體字寫著「一百二十一」、「一百二十二」兩個號碼,交給我和小汐,告訴我們這是我們的臨時號碼,等過堂審問時,叫到這兩個號時,我們就出去。交待完后,鎖門轉身出去了。
我拿著一塊麻布站在那裡發獃,想起周星馳電影「唐伯虎點秋香」里的一段鏡頭,唐伯虎為追求秋香混到華府內,被編到雜役群中,給了9527這個編號。怎麼我今天的遭遇和他差不多,不過人家是自願的,我卻是被抓的,都給編上了號,連姓名也不問一下。
王子章見我發了半天呆,將我拉到一旁道:「現在看守牢房的都是鎮邊軍的士兵,根本什麼都不懂,加上抓的人太多,都懶得登記姓甚名誰,給一個號碼就了事,你看,我的號碼是一,頭一個抓進來的。」說完也拿出個麻布片,上面用繁體字寫了一個大大的壹字。
我氣憤道:「這叫什麼牢獄,連名字也不問一下,這樣如何抓得住竊賊,他們審問過你們嗎?」
王子章苦笑道:「這裡的每一個都人審過,是依克唐阿將軍親自審的,但審來審去審不出個結果,不知關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呀。你們剛進來,估計最快也得明天審到你們。」
我不再言語,心中盤算著明天到堂上說點什麼。
臨近天黑,終於到了我盼望已久的開飯時間,守牢的胖士兵為我們每人發放了一碗稀乎乎的高粱米粥,也不問夠吃與否,拎著粥桶轉身出去了。我雖然也受過高等教育,從末說過粗話,此時心中卻將他的十八代祖宗的罵個痛快。但是當看到別人都一副心安理得樣子時,心又想,這個封建社會就是這樣一種不尊重人權的社會制度,何必和他們較勁。
吃過飯後,我和小汐靠著牢門的地方坐了下來,想商量一下,明日到堂上怎麼說。有人在外面和守牢的士兵說話,不一會工夫,牢門打開,進來一名朝庭官員,只見他身穿深籃色的小褂官衣,袖子寬大平直,頭上的無檐官帽上綴了一顆素金珠。五十多歲的年紀,身材高瘦。那守牢門的士兵跟在身後一個勁地巴結奉承,趙師爺長趙師爺短的。
我一聽來人是通判廳內的趙師爺,忙多看了幾眼。朱大哥是絕對不會與我說謊的,他說看到了這個趙鎮趙師爺與劉振慶、孫德忠等人密謀造反,並用妖術將賑災銀盜走,那就一定是真的。如此說來這趙師爺就是本案的罪魁禍首。據說此人還身懷異術,我倒要仔細看看這人是什麼模樣。
那趙師爺在牢獄走廊處信步而行,忽然發現我和小汐雙眼直勾勾地看著他,絲毫沒有對他這身官衣有懼怕的意思。也不由的多看了我們幾眼,見我一頭短髮,雖身處牢籠,但精神頭倒是十足。回頭問那守牢的胖士兵道:「這兩個人是什麼時候進來的?」他話音雖然不高,但是言辭清利,底氣甚厚。
守牢的胖士兵忙道:「今早剛到,是一百二十一,一百二十二號。」
趙師爺點了點頭道:「這兩個人外表奇特,一定有相當的嫌疑,明早上過堂先可他們來。」
胖士兵連忙點頭稱是。趙師爺不再理會我們,在牢內裡面走了一遍,看見了最裡面關押著的眾衙役。打了個招呼,叮囑胖士兵一定要好好照顧,不得待慢,那胖士兵忙道:「大家都是吃朝庭這碗飯的,一定不會虧待眾弟兄。」
趙師爺點頭表示滿意,轉了一會兒,出監牢去了,臨出門時,還不忘回頭看了我和小汐一眼。
入夜時分,牢內的所有「犯人」都已席地睡覺,我和小汐由於是後進來的,只能睡在靠近牢門的外側,地上雖然鋪了些乾草,還是讓我輾轉反策難以入眠,雖然精神上感覺己經很睏倦了,就是睡不著,總感覺似乎要有事發生。看見小汐睡的倒是十分香甜。於是將自已的長褂蓋在他的身上,心想,陳林將孩子交付給我,守可自已受點罪,也不能讓這孩子有什麼閃失。
正當我想著心事的時候,外面巡夜的更夫打了幾下竹梆子。我的眼皮突的跳了一下,知道時間己經是夜半子時了,陰陽眼正點開通。
我側過身子,抬頭向牢內掃了一眼,沒發現什麼異常,心想,哪有那麼多鬼神讓我看。自從知道自已長有陰陽眼后,一到這個時辰,就要仔細地向周圍看一看,都快做出病了。但是也有一樣好處,由於多次見到鬼怪,自已己經慢慢的不怎麼害怕了。特別是為孫德忠的大夫人降服了狐怪以後,讓我的自信心大長,發現其實鬼怪遠比人好對付,只要你找到他的弱點,無論多兇狠的鬼怪都不是你的對手。也有可能是我還沒遇到過真正厲害的鬼怪,不知道到時候自己掌握的方法還適不適用。
牢房裡既然一切正常,我也該強迫自己睡一覺了,於是閉上眼晴準備睡覺。就在這時,一陣涼風在身旁掠過,明顯感覺有點冷。心中奇怪,這牢房封閉的挺好,哪來的風呀。
也許是有預感在先,我睜開眼晴向牢內走廊一瞧,不由的心中一緊,只見走廊過道上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兩個小鬼怪,青面獠牙,手大腳大,頭上長有兩個三寸多長的犄角,身高不過四尺。這種模樣的小鬼怪我在孫德忠家見過,不知它們跑到牢房來幹什麼。
我感到身上一陣冰涼,想起朱大哥曾說過,鬼怪身上的氣溫要較常人低很多,所以它們走到哪裡,哪裡的氣溫就會明顯下降。我下意識的抱了一下身子,才想起長褂被我給小汐蓋了,又摸到了在孫德忠家帶出來牛黃粉還有不少在內衣袋內放著。有這個法寶在身,心中馬上安定下來。將手伸進內衣口袋,抓了一把牛黃粉在手,心想這兩個小鬼頭若是對我們有什麼不利,就先讓它們嘗嘗牛黃粉的味道。
我眯著雙眼,身上卻裝成熟睡的樣子,暗自觀察這兩個小鬼怪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
兩個小鬼怪在過道中來回走了一趟,似乎在找什麼目標。最後停在牢房最裡面,口吐人言,商量起來。一名小鬼怪道:「主人叫咱們找一百二十一,一百二十二兩個號碼,這裡生人這麼多,哪裡去找。」
另一名小鬼怪道:「主人說是在靠近東側的第三間牢房內,這裡陽氣太重,我有點發昏,哪面是東側?」前一名小鬼怪道:「平日里你就知道吸人骨髓,不好好與主人修行,怎麼樣,生人一多,就有點吃不消了吧。」后一名小鬼怪道:「人骨髓有什麼不好,清香嫩滑的,咱們在跟隨主人前,不都靠吸它來過日子嗎。怎麼你們學了幾年道,就將這人間美味忘掉了。」前一名小鬼怪道:「你沒聽主人說,若是傷人性命太多,在修道時身上的煞氣不易清除,會影響進度。」
后一名小鬼怪道:「這個我知道,我就是一見到生人,就有些控制不住。」前一名小鬼怪道:「主人叫咱們找一百二十一,一百二十二兩個號碼的人當替死鬼,說他們是外地來的,年輕的好像還會點功夫,在堂上審問時招出來容易讓人相信,咱們得儘快找到他們,才能附上身,快點幹活吧。」
我聽到這裡己經全明白了,這兩個小鬼怪就是朱大哥所說趙師爺所養的十二個煞神鬼其中的兩個,搬運賑災銀也是它們乾的。白天趙師爺到牢內轉了一圈,己經看出我和小汐不是本地人。小汐身上似乎還有點武藝。可能是賑災銀的案子拖了幾天都破不了,鎮邊軍官兵駐在綏化廳衙門遲遲不撤,影響了他們造反的進度,或者是有人開始懷疑他了,這時候急需有人來將賑災銀的案子扛下來,於是迫不急待地到牢內找我和小汐兩個外地人來頂這罪名,叫手下兩個煞神鬼晚間來附我們身上后,讓我們按照它們的意圖去說話。等明天到公堂上,會當著依克唐阿將軍和所有人的面前胡說八道一番,讓大家認為我們就是竊賊,待定了我們的罪名后,人們的視線就會轉移。這樣就不會影響他的計劃。狼子野心,何其歹毒!
我一但明白兩個煞神鬼的來意,心情立刻鎮定下來,趁它們還在找人之際,假裝一翻身,將一大把牛黃粉撒在小汐的身上。
這牛黃粉乃是鬼怪的一等剋星,撒在他身上就是為了防止鬼怪附身。我本人倒是不怕,聽朱大哥說過,吃過「老君珠」的人水火不侵,百邪難犯。有了這兩件寶貝對付這兩個道行不高的小鬼怪應該是不成問題。
兩個煞神鬼昏頭轉向地找了好一陣,才找到我的小汐所處的牢房,見我們正在呼呼大睡,正合心意,各自瞄準一個,縱身撲上。
吸慣了人的骨髓,以為什麼人在它們手中都視若玩物,不堪一擊。可天下間還真有人是不可以隨便冒犯的。正當兩個小鬼怪將要碰到我和小汐身體時,彷彿一下子觸到了電網上,強大的反推力將它們重新拋回到了走廊里,摔得「鬼」哭狼嚎。叫苦不迭。
我暗自慶幸,這牛黃粉果然是真品實料,孫德忠為救夫人一定會選用十間房藥鋪里最好的牛黃粉,救自己老婆沒用上,居然靠它救了小汐一命。
兩個小鬼怪掙扎了半天才從地上起來,其中一個小鬼怪道:「這是怎麼回事?哪來的一股牛砂味。」另一名小鬼怪道:「不是牛砂,是神仙罩。」前一個小鬼怪道:「你別嚇我,明明是牛砂!」后一名小鬼怪道:「什麼牛砂,就是神仙罩。」兩個小鬼怪立刻為這個問題爭論起來,看來平日里在一起也經常吵個沒完。
我知道牛砂指的就是牛黃。所謂神仙罩聽朱大哥講過是一種神靈護體的法術,我們所吃的「老君珠」與這種法術起到的效果相類似。小鬼怪道行淺薄,不像牛頭馬面那樣道行高深,看不出其中決竅,所以弄錯了。
聽見兩個小鬼怪在那裡爭論不休,心中暗自好笑,卻不敢發出什麼聲響,依舊裝作熟睡的樣子。兩個小鬼怪吵了一陣,最後決定彼此互換附體的位置,再來一次。
也許是兩個小鬼怪沒算好日子再出門,又一次的凌空飛撲,再一次觸電反彈,同時被摔得狼狽不堪。**曾想講過,沒有調查研究,就沒有發言權。經過親身試驗,兩個小鬼怪這一次有了定議,我身上的是神仙罩,小汐的身上是牛砂。結果是千真萬確的,兩次試驗的代價就是被狠狠地摔了兩個跟頭,鼻歪眼斜不說,還險些元神不保。
兩個小鬼怪不敢再試,忍著劇痛穿牆而出,回去向主人報信去了。
終於過了這道難關,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坐起身來看看牢內其它人,完全沒人看到剛才發生的事情,依然在那熟睡不止,不由的感慨萬分,若沒有「老君珠」和牛黃粉相助,被鬼神附了身,明天我和小汐就要去當盜取賑災銀的潛死鬼了,按照它們事先編好的瞎話,到公堂上一頓胡說八道,待明白過來時,恐怕早已押赴刑場,凌遲處死了。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不知道今後綏化的歷史上能不能有我們的名子,估計事情多少會提到一些,到時會這麼說,清光緒十九年,通判廳斬盜賊兩名。此二賊乃系江洋大盜,無惡不做,通判廳為順應民意,上報朝廷,被判秋後斬立決。名子是不會提了,這樣也好,免得遺臭萬年,永遠被家鄉父老唾罵。
想到這,不禁有點后怕,摸了模身上的牛黃粉,還好,剩下的也足夠用。見左右閑著無事,又躺下想睡一會兒,可怎麼也睡不著,臨近天亮,才好不容易眯了一陣子。
第二天太陽升得老高,牢內眾人才起來。可能是因為每頓飯都吃不飽,所以牢內的人都盡量減少活動量,人顯然都有些懶洋洋的。
我剛在地上起來活動一下筋骨,王子章便過來告訴我,一會上堂,什麼事想好了再說,若是前言不搭后語,容易吃上一頓殺威棍,什麼人都經受不起,輕者皮開肉綻,重者筋斷骨折。
我暗暗吃驚,心想昨夜的兩個小鬼怪附身不成,今天到了堂上,趙師爺十之**會藉機公報私仇,這一頓棍子打下來,我和小汐就算是鐵人也得給打殘廢了,這如何是好。
吃過早飯後,果然有士兵點我和小汐的號碼,到堂上問話。我們被帶上木枷鎖和腳鐐。這兩樣東西足有一、二十斤的份量,壓在身上有種說不出來的難受。
綏化理事通判廳衙門距離牢房不過百米,由於我和小汐腳上的鐵鐐伸開不過一尺,所以行動緩慢,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前挪。兩個押送的士兵似乎己經習慣我們這樣的走法,也不著急,在一旁聊著天陪著我們慢慢走。
只聽一名高個士兵道:「這楊千總的力氣也太大了,昨天與馬隊的委署驍騎尉打賭,竟將衙門裡的那塊千十來斤的磨盤舉了起來,場面真是驚人。」矮個士兵得意道:「你是從雙廟子調來的,還有所不知,這位楊千總可是咱們鎮邊軍現在的紅人,他是將軍的義子,據說是太歲轉世,力可撥山撼岳,和他打賭,簡直是自討苦吃。」
高個士兵忙問道:「他倒底有多大力氣?」
矮個士兵一時語塞,想了一下道:「這個問題只有問楊千總自己了,反正我還沒見他有什麼舉不起來的。」
高個士兵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難道還能舉起一座大山不成。你們綏化廳的人也太能替他吹了。」
矮個士兵心中有氣,道:「雖然不見得能舉起一座山,像你這等貨色十個,八個還不成問題。現在楊千總就陪著將軍在衙門大堂里等著審問這倆個疑犯,你若是不信,可以在下堂後去親自領教一下,保證你不會失望。」
高個士兵忙道:「我當然是不行,可你們也說得太玄了,怎麼聽都像假的。」
矮個士兵道:「這位楊千總可是百年難得一遇的人物,雖然行武時間不長,不但得到綏化旗營官兵的擁護,連將軍也十分器重他,我見你老哥人還挺直率,勸你在這裡說話還是小心些,千萬別犯了眾怒,到時不好收場。」
高個士兵點頭道:「多謝兄弟提醒,我今後一定會多加小心。」
說話間,已經到了綏化廳衙門。此時的綏化廳衙門剛剛新建不久,有南向大堂五間,副堂三間,廂房二十間,還有其餘的什麼正房、花廳、廚房等大約六十餘間。其建築宏偉,也是當時綏化建築史上空前的。
我和小汐被直接帶到大堂上。那大堂高約五米,門前擺了兩塊木牌,上面寫著「肅靜」、「迴避」四個大字。看來是通判老爺出門時,衙役用來開道的工具。大堂里正面擺一張寬大的方桌,足有三米多長,應該是通判平日里審案用的案幾。此時通判己然身亡,這個位置只有將軍才能坐得。案幾後面空空如也,顯然是將軍還未入坐。案幾左前面還有一張小桌,桌后坐的正是趙師爺。只見他面色陰沉,眼晴直勾勾地望著大堂門前,看到我和小汐出現,眼神中更增添了一絲凝重。
我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已在兩個小鬼怪口中了解了事情經過,今天這一頓殺威棍是別想逃了,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大堂屋內兩側各站了十幾個官兵,每人手中持有一條黑黝黝的木棍,想必原本是衙役鎮堂所用,此時他們都被關到牢中,連木棍都換了主人。今天在我眼裡怎麼看都像是為我準備的。
我和小汐被帶到正堂中,押送的士兵將我們的刑具解下,還沒來的及活動一下,便聽有人高聲叫道:「鎮邊大將軍到。」堂上眾人一聽,立刻肅然而立。我和小汐被眼前情景所感染,也跟著站好。
士兵的話音落下不久,在後堂內走出兩個人來。為首那人身材高大,肩寬背拓,身穿一件武官官袍,上面銹了一頭麒麟,一張國字形臉上鬚髮赫然,不由得讓人心生敬畏。不用猜就知道這位就是傳聞中大名鼎鼎的依克唐阿將軍。
依克唐阿乃是清朝未期駐黑龍江的軍事重臣,掌握著黑龍江邊陲數萬鎮邊軍,官至從一品。是黑龍江史志上的傳奇人物。
將軍身後跟著一人,此人的身高明顯較將軍矮了一塊兒,身上官袍上綉著一隻狂燥的犀牛。將軍吸引了大多數人的眼珠,可我的眼神卻落在了他的身上。一股久違的衝動強烈撞擊著我的心頭,莫不是身處公堂之上,我真要上去給他三拳兩腳,來表達我此時的心情。
你道此人是誰,絕對不是外人,正是我的鐵哥們一一志子。
與此同時,志子也認出了我,立刻顯得激動異常,向我走了一步,想想不行,又控制住了腳步,趁著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將軍的身上,對我擠了擠眼,意思是說,現在不方便,一會再相認。此時我腦袋裡亂成一團,想不出來志子怎麼會和依克唐阿混到一起。不過心中的一塊大石卻落了下來,看他與將軍的神態,關係似乎很不尋常,有他在這裡力保我們,我和小汐的殺威棍應該是打不著了,趙師爺雖然狠毒,也不能違背將軍的意願。
依克唐阿將軍坐在了案幾后的木椅上,志子站到了他的身邊。將軍看了他一眼后,告訴堂下的士兵為他賜坐。士兵忙找了一把椅子放在志子身後,志子抱拳行禮道:「謝義父。」然後坐了下來。
一切準備停當,依克唐阿看了一眼我和小汐,見我們居然沒有下跪,頗出意料之外。
往常帶到堂上的「犯人」見到這陣勢,早得嚇腿發軟,不用喝斥,就自行跪下了。可我生在社會主義新中國,遇到什麼人都習慣了平起平坐,早就將這幾千年見官下跪的老傳統忘掉了。小汐年紀尚輕,從來也沒見過什麼官員,同樣不懂規矩。我們這一對「活寶」就這樣直挺挺站在公堂上,絲毫沒有下跪的意思,外人不知內情,還以為我們有什麼倚仗。敢這樣挑駁將軍的威嚴。
依克唐阿還末問話,下面的趙師爺卻拍起了桌子,喝道:「大膽刁民,公堂之上見到將軍膽敢不跪,來人,每人賞他們四十殺威棒,看他們還敢不敢猖狂。」兩旁的鎮邊軍官兵轟然答應,就要上前將我小汐按倒。
我早知道趙師爺一定會公報私仇,可沒想到會找這麼個理由。也算他夠陰險,一句話就將將軍拉了進來,堂下的都是鎮邊軍的士兵,聽說對他們將軍不敬,無論真假,打起殺威棍來都會格外賣力。這一頓棒子打下來,我和小汐不死也得落個終身殘疾。
依克唐阿將軍揮了揮手,道:「且慢。」
堂下的士兵聽到將軍發話,立刻靜了下來,退回到原來的位置,等著看將軍什麼意思。
依克唐阿聲若洪鐘,朗聲道:「堂下何人,為何到了公堂上,見了本將軍不跪?」
我腦袋裡飛速地轉了一圈,恢復泰然自若的神態,抱拳回答他的后一問,道:「將軍勿怪,小人並非對將軍不敬,只為覺得事情不公平,所以沒跪。」
依克唐阿頓時很感興趣,問道:「何來不公平,你倒說說看。」
我早將對話想好,理了一下情緒,侃侃而談道:「早就耳聞大將軍雄才偉略、治軍有方,鎮邊軍在將軍帶領下這幾年好生興旺,讓鄰國望而生畏,不敢犯我邊疆。但將軍想過沒有,人乃軍之本,為了朝廷賑災銀一事,錯抓了多少良民百姓,鬧得城內人心惶惶,不得安寧,路上行人大多不問青紅皂白,盤查時稍有閃失,就被當做竊賊抓起來,不但弄得牢內人滿為患,更多是鎮邊軍的以往在綏化百姓心中的良好形象受損,寒了百姓的心。將來若真有戰事,如何能讓眾百姓死心踏地的與將士們共同抗敵。做好將士們的後盾。小人不過是一介路人,莫名其妙地被抓起來關押了一夜,我對賑災銀被盜一事只是聽說,有何證據說明我涉嫌盜銀,在這裡開堂審問我,既浪費時間,又讓真正的竊賊逍遙法外,所以小人覺的此事有失公平,將軍是明辨是非之人,還望明斷,還小人一個公道。」
我來時曾詳細研究過鎮邊軍和依克唐阿的歷史資料,知道依克唐阿乃是晚清的一位名將,為人慷慨正直,剛正不阿。對待這樣的人物,不需要拐彎抹角,直接曉以大義,陳述事情關健即可。但歷史資料終究只是資料,真正是何等樣人,也不好說,幸好在進城時聽擺茶攤的茶老漢對他的評價甚高,只好賭這一下,看能否成功。
好在平日里我在機關內接觸領導的機會也挺多,和大人物說話已經到了臉不紅,心不跳的境界,這一段話說得褒貶兼備,不卑不亢,還真有點慷慨陳詞作報告的味道,只是在這大堂上的氣氛有些緊張,我的后脊樑上的內衣已被汗水濕透,這一份報告作的確實有些艱苦。最重要的一點是,志子叫依克唐阿為義父,關係似乎很不尋常,看來他就是經常被士兵們提到的那個什麼「楊千總」,既使我這番話說的有什麼不對,他都會為我開脫,不會讓我吃虧。至於他怎麼當上的這個「千總」,暫時己經不是我所要想的啦。
說完這一席話,堂上堂下一片安靜,也不知反映如何。過了一會趙師爺冷笑道:「你一個黃毛小兒,在這裡居然敢評價軍方的所做所為,當真不知天高地厚,單憑你不蓄髮留辮這一條,已經可治你個死罪,來人,將他二人拖下重打四十殺威棒,看他還敢不敢信口雌黃,誣滅官政大事。」
依克唐阿一揚手道:「且慢,這位小兄弟的話還是有一定道理的,來人,傳綏化旗營的多格達拉,我倒要問問他可否違反軍紀胡亂拿人。」堂下的一名士兵領命而去。
不一會工夫,綏化旗營的長官多格達拉被帶到,只見身材矮胖,一雙圓眼中透出了幾分驚恐。到堂上對著依克唐阿單膝跪下,拱拳道:「下官多格達拉拜見大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