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回憶蔓延
莫宇皓就是這樣，所有的痛苦都一個人默默去承受，不吵不鬧不讓人知道。
「皓，我沒和你開玩笑。你這樣我很擔心。」
莫宇皓嘴角噙著淡淡的笑容輕輕開口：「我知道，苡沫，我沒事。我向你保證，我一回家就馬上吃藥好嗎？」
他寵溺的颳了一下苡沫的鼻子，「你就不要擔心我了好不好？我得走了，晚上傳簡訊給你。」
苡沫望著他的背影，鼻子酸酸的。
皓，為什麼你願意陪我去承受我的一切，卻不願意把你的痛苦分給我一點點呢？在你的心底還藏了多少故事？有多少是因為我而變得手忙腳亂？你曾說過：「只要苡沫一直笑，我就會一直笑，無論在我身上正發生什麼。」可是你知不知道，你難過，我也會心疼。如果我能愛上你，該有多好……
「苡沫。」羿宸喚醒正在發獃的苡沫，「今天是我媽媽生日，我先走了。你也快回去吧。」
苡沫從來沒聽羿宸提起過家裡的事情，但是聽那些八卦的人說，他從小就生長在單親家庭里，與母親相依為命。沒人聽他提起過他父親。他，應該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吧！苡沫搖搖頭，她不要在八卦下去了。
有些事情，不是朋友親口對她說的，就算知道，就算猜得出，也完全沒有意義。
滕愛和左承堯並肩走過來：「苡沫，承堯今晚請我去吃晚餐，要不要一起？」
苡沫一愣，如果不去，她就只能自己回家了。可是，她對黑暗的恐懼是那麼強烈……
滕愛好不容易和心中的白馬王子去約會，她又怎麼能去打攪呢？小愛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沒有理由不去成全她。
苡沫玩笑道：「你們兩個發展夠快的啊，月亮這麼大，就不用我去照亮你們的愛情了吧！」
「可是我答應了莫宇皓，要送你回家的。」小愛帶著歉意說。
「你又不是不知道，皓就是愛拿我當小孩子。我這麼大個人了，能出什麼事？倒是你，這麼溫柔善良甜美可人，沒個人保護怎麼行？我才不要做耽誤你終生大事的那個壞人。」
承堯笑著撞了一下小愛的肩膀：「小愛，得到苡沫的許可，你可以陪我共進晚餐了吧？」
看著兩人幸福離去的背影，苡沫突然覺得心裡涼涼的。
幾個人聊天的功夫，教室裡面已經空了。
孤獨和無助席捲而來，恐懼一點點吞噬著苡沫的心，惶恐瞬間佔據了她周圍的空氣。
自從那件事情發生之後，苡沫就得了嚴重的自閉症和恐懼症。
她害怕一個人，只要一個人，就是這種黑暗無邊的感覺……
七年前，那個仲夏的午後。
太陽毒辣的目光注視著地面上大汗淋漓的無辜人類。
苡沫舔著草莓冰淇淋，滿心歡喜的打開家門。她想告訴爸爸，莫宇皓已經說服她了，明天，她就可以和爸爸繼續學習游泳了。
可是，當她打開家門的時候，卻沒有看見媽媽一如既往的笑臉，也沒有聽見爸爸開心的呼喚她：「小沫，你回來了。」
屋內傳來了一陣激烈的爭吵聲。
在苡沫的印象里，父母的感情極好，好到連苡沫都會嫉妒。而此刻，激烈的爭吵聲卻告訴苡沫，他們家裡一定發生了什麼大事。
溫文爾雅的黎天對拉著自己褲腳母親大喊：「我已經決定了，你不要再逼我了，我必須和你離婚。你做小沫的監護人，好好照顧她，溫柔，你放開我！」
苡沫悄悄的看著這一切，她不懂，父親的皺眉是痛苦還是厭惡。
一向溫柔典雅的母親，跪坐在父親腳邊哭得梨花帶雨，大喊著：「不要，黎天，你不要丟下我，我不答應離婚，我不答應！」
父親眼神黯淡下來，語氣冷冷的回了一句：「你已經簽字了，由不得你不同意。」
「那你是騙我簽的，不能算！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做錯了什麼，你非要甩開我不可？」溫柔已是哭的悲痛欲絕。
黎天咬緊牙關，攥緊拳頭，有些發抖的回道：「溫柔，你放開我，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反悔的。」
「我不放，除非你不走！」溫柔抱緊黎天的腿。
黎天猶豫半刻，狠下心，一腳踹開溫柔，大步向門口走去，卻看見獃獃的杵在門口的苡沫。
黎天起初一臉震驚，而後是無限的痛苦和悔恨。
他不禁有些哽咽的叫著苡沫的名字：「小沫。」
「爸爸。」苡沫眼裡噙滿了淚水。
雖然小小年紀的她，並不知道家裡發生了什麼。但是，爸爸媽媽的樣子還是把她嚇到了。
她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情。
直覺告訴她，此刻絕對不能讓爸爸離開，如果他離開了，一定會有痛苦的事發生。
紅色的草莓冰淇淋已經融化，滴滴答答的掉落在苡沫腳邊，染了一地的紅色。
「你真的不要我和媽媽了嗎？」嘴裡草莓的香甜漸漸變得苦澀。
黎天依舊是痛苦的望著苡沫期盼的神情和帶著乞求的目光，喉嚨滾動，始終說不出話來。
「爸爸，」苡沫的聲音已經開始哽咽，「你別走，小沫可是不偷吃草莓冰淇淋，可以不要漂亮的衣服，也不淘氣不再惹禍了，好不好？」
望著苡沫天真的童眸，聽到她近乎絕望的語氣，黎天猶豫著，心狠狠的疼。
他走到苡沫身邊蹲下，輕輕撫摸苡沫的頭：「小沫，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和媽媽。」
良久的沉靜無言，黎天突然站起身道了一句：「小沫，小柔，再見！」而後，就頭也不回的推門出去了。
溫柔坐在地上一直看著他們，本以為苡沫的懇求會有一線轉機，卻沒想到，黎天連她僅存的一點點的幻想也毀滅了。
溫柔一動不動的靜靜坐著，眼神渙散無光。
苡沫撲到母親懷裡，大哭起來，一直哭到嗓子嘶啞失聲，一直哭到太陽落山，一直哭到累的睡著。
人們永遠不知道，哪次不經意的說了再見之後，就真的再也不見了。
苡沫和溫柔都不曾想過，那日與黎天一別，便是永別。
苡沫清楚的記得，警察來家裡探訪的那天，是一個陰雨綿綿的午後。空氣都是潮濕的，似乎有淚水的鹹味。
當警察說讓溫柔去認領屍體的時候，溫柔一下子就暈了過去。
苡沫搶過照片，眸光閃了閃，那個人，是父親。
他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嘴角溢出鮮血。臉上是痛苦的神情，卻似乎帶著微笑，那雙明亮的眼睛，一點神彩都沒有。
苡沫沒有尖叫，沒有吵鬧，也沒有痛哭，她跟著急救車和母親一起進了醫院。
這一路上，她不知道是清醒的，還是受了驚嚇，只是獃獃地坐著，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四處都是毫無感情的純白色，空氣中瀰漫的消毒水的味道和眼淚微鹹的氣息，刺激著苡沫的感官。
溫柔安靜的躺在雪白的被單里，輕盈的身體孱弱的彷彿是秋天的落葉。
苡沫坐在一旁，手指緊握著從抽屜里翻出來的遺書，努力不停地把眼淚忍回去，卻還是不小心滴落在紙上，濕了文字。
警察解釋了黎天的死因並安慰這對母女：「溫小姐，對於黎先生的自殺，我們深表遺憾。據我們調查，黎先生是因為得知公司即將破產，無法償還欠下的巨額債務，不想讓家人和他一起受苦，才會與您離婚。而他本人已經把私人賬戶上所有的存款，轉入您的賬戶上。當公司破產時，你已經與他脫離了夫妻關係。所以，您不必為他償還任何債務。黎先生對您也是一片深情，才會出此下策。」
溫柔沒有說話，警察又摸了摸苡沫的頭，輕聲道：「望您節哀順變，為了你們可愛的女兒，你也要堅強啊！」
「你怎麼忍心丟下我一個人呢？不知說好要相濡以沫，白頭到老的嗎……」溫柔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警察同志，我想知道『黎氏』都欠了誰的債。在我心裡，黎天永遠是我的丈夫，我要還，我有責任幫他還債！」溫柔的字字句句鏗鏘有力。
這樣一個嬌小羸弱的女子，這樣的夫妻情深，不禁讓警察也感動的淚水翻滾。
苡沫聽不下去他們都在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警察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她只知道，僅僅一天，她原本幸福快樂的家庭變得支離破碎。
她不懂，到底什麼事情是他們一家人不能一起面對的，非要弄成這樣。為什麼爸爸隨著黎氏一起消失了呢？由於一直緊握著那封信，苡沫的手指開始疼痛起來。
苡沫小心翼翼的打開那封信，熟悉的自己映入眼帘：親愛的小沫：當你打開這封信的時候，爸爸應該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對不起，爸爸不能繼續陪在你身邊了。
我不是個好爸爸，沒有給你和媽媽富裕安定的生活，也沒有好好保護你們。我不能看著你一步步的成長了，也不能和你打網球，教你游泳了。
可是，爸爸是愛你的，也愛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