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三章有一處比他們都聰明
王薄戰戰兢兢的看了不遠處那個背影一眼,有些心虛的咽了一口吐沫。就連背影,他都不敢使勁盯著看。眼神不由自主的飄回自己的腳尖,因為大帳里只有李閑和他兩個人,所以他這個曾經縱橫河北河南的綠林大豪也不免局促,恍惚中他才想起,自己很多年前看不起這個年輕人,而現在,這個年輕人已經站在山巔俯視著自己。
「坐。」
李閑的視線從牆上掛著的地圖上收回來,轉身看了王薄一眼笑道:「這次大軍自清漳勢如破竹的殺到洺州,你的功勞不小。沿途十幾座城池,倒是有四五座是你叫開的。省去了不少麻煩,所以孤特意把你找來道謝。」
「不敢當。」
王薄連忙擺手道:「為主公效力是微臣分內的事,怎麼敢當得起主公這感謝二字。微臣只求著能為主公多做些事,洗去微臣之前的罪孽。」
「之前與現在不同。」
李閑笑著說道:「你在濟北郡的時候,你是一方大豪,與孤的燕雲寨有所衝突也是在所難免,而後你投奔竇建德,為他效力也是盡臣子的本分。現在既然在孤麾下做事,盡心儘力,孤自然也不會虧待你。」
李閑在書桌前坐下來,語氣溫和的說道:「叫你來還有件事,之前在清漳的時候你說與裴矩約好,如今大軍已經圍了洺州城。雖然破城並不如何艱難,但如果能有人在城內裡應外合自然最好。」
「臣確實與裴矩約好,但現在卻不好聯絡。」
「這個不需你費心,你只與孤說說,你當初是如何與裴矩相約的。」
「這個……」
王咆猶豫了一會兒,撩袍跪倒在地:「其實微臣之前沒跟主公您說實情,當初在離開洺州的時候裴矩找到了微臣,對微臣說不論王伏寶有沒有反心都將其殺了,然後奪取兵權。若是竇建德還有回天之力,那就暫且忍了。若是主公大軍兵鋒不可阻擋,我便率軍投降主公。」
「這番話,孤信。」
李閑點了點頭說道:「裴矩這個人孤不了解,但能侍奉三位帝王且都受重用,想來也是極有心機之人,他若是不做準備就投靠到孤這邊來,反倒不對勁了。你能說出實情,說明你也是誠心投到孤身邊,值得嘉獎。」
「多謝主公。」
王薄心裡一松,知道自己這次賭對了。若是編造一些拍馬屁的假話未必騙得過李閑,說不得反而會引起李閑的厭惡。
「主公,那ri我與裴矩商議。若是投靠主公,就讓我騎馬在城前轉一圈,他自然會知道。然後等他在城中做好準備之後,會在夜裡點起火來。等主公看到城中火起就下令攻城。他會安排人打開城門。」
李閑微微皺了皺眉頭,嗯了一聲道:「還有沒有細節上的事?」
王薄想了想說道:「主公,您也知道裴矩這個人兩面三刀,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安的什麼心思。所以這件事微臣一直不敢和主公提及,微臣只怕他是安的什麼齷齪心思,是想引大軍攻城也說不定呢。所以……」
「你初到孤軍中,謹慎些也是對的。」
李閑擺了擺手道:「不過此事也不能不去考慮,明ri你就騎馬在洺州城外跑一圈。看看城中有沒有什麼反應,若是登幾ri沒有消息,孤也會立刻攻城。洺州就算再堅固,難道還比東都,江都堅固不成?」
「喏!」
王薄連忙應了一聲,沉吟了一會兒小心翼翼的說道:「主公……臣還有件事懇求。」
「說來聽聽。」
王薄頓了一下整理措辭:「主公,您也知道,當年在岱山下臣一時糊塗和張金稱聯兵與老將軍張須陀為敵,主公恰好也在場……那ri里羅士信以為主公出事,單槍匹馬yu殺張金稱,臣那個時候調派人馬阻攔了一下……臣自到您麾下之後,總覺著羅士信將軍看臣的眼神不對勁,臣想請主公於羅將軍說一聲,那時微臣做下的錯事,現在也追悔莫及,請羅將軍海涵。若是羅將軍肯諒解微臣,微臣願意給羅將軍施禮道歉。」
「這件事……士信不是個小心眼的人,你且安心回去,孤自會和他提及。」
「多謝主公!」
王薄行了一個大禮,這才退出了大帳。
等王薄走了之後李閑又把他之前說過的話理了一遍,眉頭微微皺起。他沉思了一會兒,叫人將葉懷袖請來議事。
不多時,葉懷袖便趕了過來。
「想辦法,儘快和城裡的吳不善聯絡上,有沒有辦法?」
「如果萬玉樓在自然好辦。」
葉懷袖道:「可現在在軍稽處里找一個能爬那麼高牆的人,難。」
「調萬玉樓過來,跑沒了他那一身肥肉膘沒一個月也到不了。」
李閑嘆了口氣:「想想,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
……
洺州城
順朋客棧
吳不善摸了摸自己下頜上的鬍子,忍不住笑了笑:「這些ri子竟是落拓成這樣,鬍子都沒心情剃了。現在這樣子要是讓萬胖子和老王看見,看他們還說我是白臉子不說。」
費六嘿嘿笑了笑道:「檔頭……其實說起來,就算你留起絡腮鬍須,就如張老爺子那樣,只怕也遮擋不住你這白皮膚。」
吳不善一腳踹在費六屁股上,笑罵道:「你他娘的是不是皮緊,信不信我現在就撕把爛了你的嘴?」
「打臉撕嘴,那是潑婦打架才幹的事……您是檔頭,怎麼可能做的出來。」
費六諂媚笑了笑道:「不過檔頭,咱們的大軍已經圍住了洺州城。咱們是不是得干點什麼了?這段ri子一直在城裡打探消息,城中兵馬的調度布防也摸的差不多了。如果能將消息送出去,估摸著對破城也會有些幫助。」
「消息送出去……難。」
吳不善搖了搖頭道:「其實大軍圍城,城中軍務布防的情報已經不算最重要的了。只要大軍攻城,周軍必然改變調度,之前的情報用處也不一定很大。再說,現在想送出去消息也難,之前咱們趁著城門沒關那段ri子能送出去的情報都在關小樹那,主公必然也是了解清楚了的。現在咱們手裡的消息,沒多大用處。」
「與其想辦法送情報,不如想辦法在城裡做些別的事。」
費六眼神一亮:「我就等著您這句話呢,當-宮把王咆那個傢伙宰了?最不濟,咱們也得放幾把火把城裡的府庫糧草什麼的幹掉。」
「城中的糧倉重兵把守。」
吳不善搖了搖頭道:「想要靠近極難。咱們的人現在想要混進周軍里也不容易,反倒是大軍開始攻城之後機會多些。到時候大軍攻城,周軍兵力損失的多了自然會在城內招募青壯,咱們的人就有機會混進去。而青壯,一般都先是負責運送物資器械,這樣也能找機會靠近府庫。」
「還要等?」
費六有些失望的說道:「再等,我這屁股都生鏽了。」
「不等。」
吳不善擺了擺手道:「現在再等下去,就顯得咱們軍稽處的人無能了。我有個行險的打算,九死一生……但如果成了,說不定破洺州城這大功勞,就全在咱們這些人肩膀上扛著了。」
「九死一生我不怕!」
費六道:「就怕這麼無所事事的耗著!」
吳不善嗯了一聲道:「現在城中百姓人心惶惶,周國朝廷里何嘗不是這樣?我估摸著,那些朝臣們肯定已經在想辦法安排後路了。尤其是那些世家大戶出身之人,背後有家族利益在自然不會甘心陪著王咆送死。他們這些人,就算王咆被人亂刀分屍也擠不出眼淚來。讓他們雪中送炭不易,讓他們落井下石倒是極容易。」
「我打算……派幾個人出去,想辦法接近朝廷里那些將領和大臣。如果能策反其中幾個,對大軍破城自然幫助極大。」
「但這事沒把握,萬一那些人存了什麼別的心思將這事告訴王咆,負責聯絡的人必然是九死一生。」
「總得試試。」
費六嘿嘿笑了笑說道:「這件事只要做好了,就算是一件天大的功勞了。有這功勞,您說主公會不會提我做個小檔頭?」
「如果真能做成,我把我這位子讓給你!」
「我可不敢!」
費六笑道:「我就是胡亂想想,自己臭美。別說檔頭,給我一個團率,我就能美的找不著北!」
笑過了之後,費六忽然一本正經的說道:「檔頭,我願意去試試!」
……
……
裴矩府邸
王咆隨意的打量了一下王咆書房裡的布置,忍不住搖頭笑了笑道:「看你家中布置的這樣簡單,連值錢的東西都沒幾件,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難免會贊一聲,咱們的裴大人好清廉的做風!就憑著這表面上的事,裴大人您就當之無愧為朕大周朝廷里百官只典範。」
裴矩冷冷笑了笑,沒有說話。
「怎麼?覺得朕寡情?」
王咆在裴寂的椅子上坐下來,從桌案上拿起一本書隨意翻了翻:「裴大人,朕一直很欽佩你……你在楊廣手下的時候,朝權皆有你決斷。楊廣自己連奏摺都懶得看,便是連傳國玉璽都交給你保管。按理說楊廣對你的恩義足夠令你感動了,就算是以死相報也不為過。但宇文化及造反的時候,是你調走了楊廣身邊的八百給事營的jing銳,騙他們上了大船,然後一股腦都淹死在大江里。」
「宇文化及殺了楊廣自己登基做皇帝,非但沒有拋棄你反而封你為納言,依然是朝中百官之首,而且離開江都之後更是對你言聽計從。你說如何便如何,差不多軍政之權都由你一人掌控。這份信任,就算比起楊廣對你的信任來也不差多少。可是在魏州,又是你調走了宇文化及身邊的禁軍,以至於被竇建德圍殺的時候,宇文化及身邊只有十幾個貼身的護衛。」
「你事竇建德……好,竇建德是毀在朕手裡的。但朕可不相信,這次裴大人你一點準備都沒做?後來朕想了想,你讓竇建德以王薄為主帥奪朕父親的兵權,應當就是為以後做打算?投降李閑?搖身一變再成為李閑手下的重臣?」
「隨你怎麼說!」
裴矩冷哼一聲道。
王咆哈哈大笑:「戳到痛處了?裴大人,朕或許有很多地方不如楊廣,不如宇文化及,不如竇建德,但朕有一樣勝過他們……那就是朕比他們聰明,知道任何人都不可以完全相信,朕……只信自己。」
「朕不抓你,不辦你,不殺你。為的就是看看你有沒有同黨。這幾ri朕對外宣布你在家養病……倒是要看看,有多少上門來看你!」<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