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余夢幽
「虛無之境……太虛解/體!」韓夜握緊雙拳高聲喊著,身軀擴散為億萬混沌之氣,與絕地那十萬里混沌合為一體,而後在混沌中心凝成深藍衣裝的韓夜。
重樓和凌峰從未見過韓夜有這招,皆是一驚。
而凌峰感覺不到韓夜的氣息有所增強,還道是他已經退化到了滄海之境,蔑然笑道:「連重樓都挺不過我四閃,你卻還不倒下,是不是要我用第五招將你斬得形神俱滅才罷休?」
「也罷,那你就去死吧!金光五閃破混沌!」凌峰說著,抬劍向韓夜一刺,一道寬約萬丈的無上劍氣便朝他襲去,而後由劍尖開始,劍氣所經之處,四面混沌嘩然碎裂,像是一個不斷向外塌陷的巨型洞穴,迅速碎裂至韓夜身前。
韓夜面不改色,他一手抬起,四面混沌到了他的跟前竟戛然而止,萬丈劍氣頃刻間消散無形!
「魔劍還我!」韓夜身子與凌峰相聚三百丈之遠,只是說了這句話,人卻出現在身旁三丈外,凌峰竟突然雙手護在胸前被擊飛五十丈之遠,魔劍也被韓夜輕易地握在手裡。
「什麼?」重樓瞧不清韓夜出招,大驚失色。
「好快!!」凌峰卻比重樓更理解韓夜身法的恐怖,在一眨眼之間,韓夜已經衝過來打出上萬拳、奪走魔劍,然後飛了回去,因為無法與之前的位置重合,讓人誤以為他往旁邊移動了三丈!
「你有什麼資格擁有這把劍?」韓夜的烏髮在空中高高飛揚,他一手指著凌峰道:「劍本凡鐵,因血而活,因心而動,它體內流的是我和燕兒的血!它體內跳動是燕兒的心!它在你手裡,與凡鐵又有何區別?」
凌峰面容一僵,繼而把手一揮,怒道:「一派胡言!本尊用得好好的,豈是凡鐵!」說罷,韓夜手中的魔劍金光一閃,又到了凌峰手中,凌峰甩袖道:「無論你帶著它到天涯海角,本尊都是這把劍的主人!」
「可惜啊……等下你就不是這把劍的主人了。」韓夜說這話的時候,凌峰已經架劍抵擋,但仍被韓夜瞬間擊出的數萬道拳風打得後退三十丈!
「可惡!!」凌峰惱羞成怒,決心做最後一搏,他高舉魔劍,面朝韓夜道:「給本尊消失吧!天地元靈斬!」說著雙手將高舉過頭的魔劍朝著韓夜一劈,一道金光如同雷電般從空中劃下,天地為引,身軀為劍,將韓夜頭頂的千里混沌之氣劈為兩半!
韓夜面無懼色,一手負於身後,一手劍訣朝天,二指硬生生頂住了這一劍,劍氣的威力卻掀起一陣烈風,吹到萬里之外,連魔尊重樓也只能舉臂抵擋。
重樓興奮得嘴角一彎,雙手環於胸前心道:「了不起!你能夠化用絕地的所有混沌之氣,歸為己用,這正是煉神還虛的境界了啊!」
「不、不可能!」凌峰眼見自己的魔劍最高絕技被破,已經感受到與此時韓夜的巨大差距。
「現在就覺得不可能了啊?」韓夜笑道:「要是我把你的魔劍解/體,你不是驚訝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
「哦?」重樓饒有興緻地看著韓夜抬起手來,忽而哈哈大笑。
「老夥計!回來吧!」韓夜對著凌峰手裡的魔劍把手張開,魔劍從內向外碎成金粉,他五指成爪、將手一收,金粉化作無數金光,射到韓夜手中,凝成一把真金構成的三尺寶刀,正是霸刀鳴鴻!
「我到底算不算魔劍的主人,我想過這個問題了啊,凌峰。」韓夜一手抓著鳴鴻刀,一手背在身後道:「我既不是燕兒的主人,她想去哪就可以去哪;也不是魔劍的主人,內子、舍妹,都用過它不止一次,也不差你一個了……我只是我手裡這把鳴鴻刀,的主人!」
鳴鴻刀上的深紅雲鵲發出耀眼血光,似乎在說:沒錯!
「有控制,則安全,無控制,則不安。」韓夜望著面如死灰的凌峰,道:「當我發現魔劍很多人都能用的時候。我是不安的。我這些天反覆在想,如果有人能夠用到,尤其是魔界中的人,你,怒焱,還是重樓。那麼,將是六界最大的威脅!我要控制這股威脅!所以鳴鴻刀只是暫居於魔劍體內,一旦有事,他自己可以解/體。」
凌峰怒道:「那你還讓我用魔劍用了那麼久?」
重樓理解韓夜,道:「是因為那個劍魂姑娘吧,不到萬不得已,他應該也不想解/體。」
韓夜道:「是啊,燕兒已經被封魂,一旦解/體,她無處可去。」
這時,卻聽身旁傳來一個玲瓏翠燕的聲音道:「呆瓜!姑奶奶就知道你犯這個老/毛病啦!你早就該把魔劍解/體啦!姑奶奶被他臟手摸過,別提多噁心!生不如死好不好?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啊?!」
韓夜抬頭一看,分明是遊離在混沌里的薛燕在和他對話,他道歉說:「燕兒,對不起!我又讓你犧牲了一次!」
「什麼叫犧牲?姑奶奶心甘情願被解/體好不好?!」薛燕的魂靈圍繞著韓夜,道:「就算你可以打贏黃毛怪,他總是把我召過去,握在那臟手上,噁心的是我好不好?你幫我解/體、讓我解脫,才是我的好獃瓜!!快點吧,把他砍了,替我出出這口氣!!」
「凌峰,對不住了。」韓夜雙手高舉,做出握劍之狀,方圓萬里的混沌之氣化作五彩之光凝聚在他手上,於是,曾經斬殺盤古虛靈的巨大五彩幻劍又重現於世!
龐碩無朋的幻劍照耀著凌峰,把他身後黑暗的影子照射得無比寬廣,凌峰遮擋著蓋世神光,戰慄地吐出五個字:「無、極、元、靈、斬?」
韓夜把心一橫,雙手一揮,將頭頂上舉世無匹的五彩巨劍斬了下來,五彩光芒刺破十萬里混沌,三人眼前一陣閃亮,閃亮過後,韓夜和重樓還好端端站在那裡,而兩人對面的凌峰,同樣安然無恙。
「唉。」韓夜取下燭龍酒袋,喝了一口酒,道:「失誤了,砍偏了。」使出這招無極元靈斬之後,他也算是耗光了虛無之境的靈氣,體內靈氣都還原到了絕地混沌當中,退回了滄海之境。
「你!你明明有機會殺死我!!」凌峰面色煞白,怒道:「你在侮辱我?!」
「我承認,我確實下不了手。」韓夜看向凌峰道:「凌峰,無論如何,你教我反玄元心法,算是我的半個師父。你的至愛水落櫻教內子武功,也算是內子的半個師父!你們夫婦助我們夫婦良多,如果換作別人,我一點都不會猶豫!剛才那一劍,算是我和內子還你們的!」
凌峰見韓夜已無戰力,而重樓又氣喘吁吁,他以手扶額,哈哈大笑道:「哼哼、哈哈哈哈!魔,是無情的,不會對任何人手下留情!包括任何親朋好友!所以你還不配稱之為魔!你既然阻撓了我推翻神界的大計,以為自己能活著離開嗎?」
韓夜淡然笑道:「我當然可以活著離開……因為不等你殺我,有人就會殺了你啊,凌峰!」
「誰?重樓?」凌峰又看了一眼重樓,見他靈力實在虛弱,並無一戰之力,疑惑地道:「我見識過他的實力了,他的第二真身的確強過我不少,但經剛才激戰,他已使出全力,現在實乃強弩之末了!」
「全力?你真的見過重樓的全力嗎?」韓夜又喝了一口酒神釀,對凌峰道:「凌峰啊凌峰,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太狂妄了啊!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山還有一山高,這道理你不懂嗎?剛才我施展太虛解/體的時候,我感覺到了,重樓還有第三重身他一直不肯用啊!」
「什、么?」凌峰今天一而再、再而三驚訝,絕望地看向重樓。
重樓也終於將環住胸膛的雙手放了下來,坦然道:「也罷,如果不是韓未央開口,本座今日也不想用,但是他說的對,你欺騙本座!利用本座!偷襲本座!還威脅本座!因此,六界之內,最想殺死你的人……」
「是我啊!!」
重樓握緊雙拳,軀殼從中向外裂開,內里紅光閃耀,他怒喝一聲,外身震成齏粉,體內迸發出的紅色魔光令十萬里絕地也變成一片赤紅,韓夜與凌峰睜不開眼來,待能夠看清楚時,重樓已經又變了一副模樣。
他依然是眉若橫刀、眼如赤月,額上的火雲印記熠熠生輝,但頭上的犄角消失了,背後若隱若現閃出日冕光暈,一襲流火般的長發耀眼奪目,一套丹火輕裝將手臂上的魔族經文顯露了出來,比起第二真身,重樓個頭略小了半個頭,但韓夜和凌峰感覺到靈氣更為內斂,簡直深不可測!
「天地初開,一片混沌,顯身真身,皆為我身!魔道無極,第三原身,天地六界,唯我獨尊!」重樓左手作訣放在胸前指著天,右手作訣放在右旁指著地,氣魄非凡地看著凌峰道:「畢竟相識千年,凌峰啊,在你死之前,讓你開開眼界!魔有第一顯身、第二真身、第三原身,很不幸,我是魔尊當中唯一參透第三重身的魔!」
一般而言,所有魔尊都是從第二真身修鍊到第一顯身,將靈氣內斂,如此方能維持魔體生生不滅,一旦變回第二真身,魔尊靈力膨脹,雖然實力倍增,壽元卻會減損,而第三原身則與此大不相同。天地初開,一片混沌,只有最原始的魔尊,參悟了真我,才能達到第三原身的狀態,此狀態的魔尊在形貌上已然佛魔不分,重樓藉由此身,可與蚩尤不分上下,這也是他被稱為魔界第一高手的真正原因。
韓夜驚嘆道:「朋友,你既有此絕技,為何剛才被打成那樣都不用?」
重樓道:「第二真身用出來只是折損壽元,第三原身一經使出,可能徹底變為凡人,風險太大,我本來打算你不和我聯手,最後關頭我再用,你既已和我聯手,難得有趣,我又何必再用?」
韓夜哈哈大笑道:「重樓到底是重樓啊!他的命你來取,我不管,但給我個面子,留他一時半刻性命,再入輪迴,可以嗎?」
重樓自變成第三原身後,已經氣定神閑,他雙手環於胸前,凝重地點點頭道:「可以,本座給你這個面子。」
凌峰戰意已失,根本無心再戰,但一想起水落櫻,他只能硬著頭皮朝重樓使出金光劍氣,但剛一抬手,重樓就已經化作一道紅光穿過他的身體。
「凌峰,你該死。」重樓穿過凌峰身體后,依然雙手環於胸前、頭也不轉,但也就是那一霎之間,凌峰全身上下中了數之不清的拳掌,第二真身也退回第一顯身,眉如冷月、眸似孤星,一襲黃袍變得黯淡無光。
「哼,韓未央,面子給你了。有什麼想和他說的,自己和他說吧。」重樓身體發出一陣紅光,又變回第一顯身的樣子,只看了韓夜一眼,便不再多話。
韓夜向重樓抱拳道:「多謝,朋友!」而後他才怒視凌峰道:「凌峰,既然我也不欠你了,有句話我還是想告訴你!」
凌峰萬念俱灰,道:「說。」
「你對不起水落櫻啊!」韓夜失望透頂地對凌峰道:「司徒雲夢為了和我在一起,放棄了所有,從她第一次踏出鳴劍堂,在揚州向我告白,我就發誓,她那麼好!我韓未央一定要對得起她喜歡我!我要帶她走,一直在一起,去更多的地方,看更多的風景!天涯海角,永不分離!而你呢!你明明還能活五百年,凡人都奢求不到,為什麼要折騰?你做這些事的時候,有問過水落櫻想要什麼嗎?給過她嗎?!對得起她那麼喜歡你嗎?!」
凌峰嘆了口氣,將金袖一揮,一道白影便從袖底飛出,且漸漸放大,那素衫菱巾、披帛羅裙,不正是司徒雲夢嗎?
「我原本是不打算把你的妻子還你的,除非我和水落櫻能天長地久,否則你倆也休想長相廝守,不過你確實很好,好得我沒有理由再拆散你們……」凌峰說著,雙手負於身後,緩緩朝著絕地外飛出,臨走還道:「只是你那燕兒,恕我無能為力。」
薛燕看著凌峰離去,不解地問韓夜道:「你就這麼放他走啦?」
韓夜似有心事地望著凌峰離去的背影道:「讓他和水落櫻去見一面吧,他肯定有話想說。」
司徒雲夢睜開玉眸來,有些錯愕,但當她看到韓夜就站在面前時,一切憂慮便都煙消雲散,只是盈盈如水、脈脈含情地喊了一聲:「阿夜!」
「沒事了沒事了。」韓夜一把抱住司徒雲夢的嬌軀,撫摸著她的如瀑長發,道:「你沒事就好。」
司徒雲夢劫后能與韓郎相擁,自然喜極而泣,但是她看到韓夜身邊的薛燕竟然已是漂浮的魂靈,便鬆開韓夜的懷抱,望了望他手中的鳴鴻刀,蹙眉問道:「魔劍呢?怎麼鳴鴻刀又回來了?到底怎麼回事?」
薛燕嘆了口氣,道:「還能怎麼樣?逢年過節替本女俠燒燒黃紙唄?」
司徒雲夢不明所以,再看韓夜,才知他渾身是傷、精疲力竭,內心忽然就亂了,忙貼著他的身軀發出水風與溫香,關切地道:「你是為我受的傷嗎?」
韓夜稍稍恢復了些精力,這才一五一十把剛才的經過都對司徒雲夢說了,司徒雲夢越聽表情越複雜、柳眉皺得越緊,她道:「想那凌峰也是個痴情之人,可惜啊,明知時日不多,卻不珍惜,可苦了水落櫻了。」
韓夜失而復得,不停地吻著司徒雲夢的額頭,道:「夫人,孩子我不要了!我只要你!讓你受委屈,是我不好!!」
司徒雲夢安靜地聽著韓夜說這些話,並沒有特別感動,只是搖了搖頭,道:「阿夜,你怎麼能不要孩子呢,九年前,當我知道你家人都離開你的時候,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我還在呢,如果你願意,我想和你有個家……我很小的時候,除了爹爹對我好,二叔和二嬸都對我不錯……雖然我沒正式過你韓家的門,但你和我都知道,我們已經是夫妻了,作為你的妻子,不能為韓家留下血脈,這對我來說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事。」
韓夜沒想到司徒雲夢竟然不是因為這個才生他的氣,反而有些意外,司徒雲夢微笑著望著韓夜道:「兒子叫做韓千里,女兒叫做韓嬋、韓娟,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我覺得很好聽啊!只要是阿夜取的名字,都好聽!所以啊,你是那麼想當一個好父親,我怎麼可以不幫你?」
韓夜見司徒雲夢如此支持,當真開心,把她抱在懷裡,緊緊抱在懷裡。
司徒雲夢又道:「可是燕兒現在很危險,我們不能不管。」
「是。」韓夜心想,既然司徒雲夢不介意生孩子,那麼薛燕的事情反而更重要了,他和司徒雲夢一起看向薛燕。
「喂!」薛燕連連擺手道:「本姑娘等下就灰飛煙滅啦,哪裡還有辦法救,你們就別折騰了!」
重樓見這三人生離死別,插話道:「劍魔,你運氣不錯,在外界若是這丫頭如此,那便是真死了,但在這絕地混沌里,或許還有的救。」
韓夜三人一聽,恍若撥雲見月,忙問重樓辦法。
而另一面,凌峰從絕地出來,沒有去別的地方,徑直朝著痴地水落櫻的徘徊水榭飛去。
水落櫻依舊坐在痴地的湖畔水榭前,心神不寧地撫琴,如鏡的櫻柳湖面映著她妖艷而模糊的身影,這時,一陣風從湖的那一頭吹了過來,波紋攪碎了水落櫻的倒影,一個身著黃袍的俊美男子如蜻蜓點水般落在水落櫻前方的湖面上。
水落櫻感覺到了那人的存在,手中的琴鏘啷一聲,琴弦險些斷掉。
水落櫻緩緩靜下心來,柳眉收攏,冷哼道:「有人居然還沒死?」
凌峰立在湖面上,雙手負於身後,道:「哼哼,當然,我心愛的女人還在這裡,我怎麼捨得死?落櫻,還好嗎?」
水落櫻聽了這話,眉頭一蹙,繼而大怒,一拍琴案站起身來,右手朝著凌峰一揚,一道琴風便襲了過去,她憤然道:「你是什麼人?竟敢欺騙本座!」
凌峰依舊雙手負於身後,坦然地用靈氣將水落櫻的琴風擋在了外面,腳下的湖面也因此激起一陣強烈的波濤,凌峰卻立在其上傲然地道:「水落櫻,上次我倆見面也沒多久,怎麼?這麼快便忘了我?」
「一派胡言!」水落櫻氣得粉衫飛揚,怒指凌峰道:「那無恥之徒連本座的樣子都不想見,豈會在本座面前妄語多情!分明是你扮作他的模樣,以此接近本座!說!有什麼企圖!」
凌峰聽罷一愣,繼而仰頭大笑:「哈哈哈哈!落櫻啊落櫻,你以為你有多了解我?我不過說說實話罷了,難道我不說你是我心愛的女人,偏說你是我的仇人?」
水落櫻又上下打量了這人一番,才終於坐回了琴案之前,故作冷漠地道:「哦,這麼看來,還真是狂地之尊啊,到寒舍有何貴幹?」
凌峰目不轉睛地盯著水落櫻看,嘖嘖嘆道:「上次未曾細看,今日一看,你還是那麼嬌媚動人啊。」
水落櫻表面上不知多麼厭惡,心裡卻非常高興,口裡罵道:「有屁快放!」
凌峰忽而放下高傲的姿態,嘆了嘆氣,一往深情地對水落櫻道:「落櫻,夠了,我此行,其實是想與你和好,這些年一個人的日子好生無趣。」
水落櫻心中罵道:「好你個凌峰!平日里要完成你的宏圖大業,我在你眼裡便連根草都不如!現在不順又想起我,我豈能便宜了你?」於是,水落櫻粉袖掩面笑道:「咯咯咯!堂堂狂地魔尊竟然也有無趣之時啊?只是可惜,本座的男寵太多了,閣下要來的話,只恐這小小水榭容不下啊。」
聽了這話,凌峰眼中的柔情反而更甚,他緩緩往水落櫻靠攏,道:「落櫻,這些年是我虧欠了你,所以,之前你找幾個男的發泄都沒關係,但現在我來了,若讓我再看到他們,必將他們挫骨揚灰!」
「哎喲喲~!」水落櫻睜大了水晶明眸,故作驚恐地道:「狂尊好威風啊!嚇得奴家都不敢說話了!所以還是請狂尊早早回去吧,奴家這痴地太小了,怕經不起閣下衝冠一怒啊。」
凌峰也不和水落櫻鬥嘴,只是漸漸朝她飛近。
水落櫻可不敢真讓凌峰靠近,旋即警告道:「凌峰!再往前一步本座就殺了你!」
「殺吧!」凌峰金眸圓睜,快步攏向水落櫻。
水落櫻收緊柳眉,粉袖一揮,手底那琴的琴弦便忽而增長萬千,像無數絲線一樣纏向凌峰,但凌峰似乎勢在必得,單手作劍朝前猛進,輕而易舉地破開了琴弦的纏繞,直取水落櫻。
「狂地之尊,竟如此無禮!」水落櫻憤恨交加,食指朝著前方湖面一挑,湖面的櫻花和水便盡數升起,構成一道高牆將凌峰擋在外頭。
凌峰狂妄一笑,化作一道金色劍光,頃刻間便穿過了那高牆,水落櫻雙手一抬,粉袖飛揚,櫻柳湖畔的所有湖水便凝成一個十里之廣的水牢,將凌峰牢牢壓在裡面。
凌峰雖被水牢所壓,卻仍有餘力對水落櫻道:「落櫻,多年不見,你的靈術似乎又有長進啊!」
「少廢話!」水落櫻柳眉倒豎,怒道:「凌峰!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那就讓我死吧,哈哈哈哈!」凌峰笑著笑著,渾身發出金黃色的魔光,那些魔光穿透水牢,折射到外面,繼而收攏成一團,幻化成凌峰的模樣。
等水落櫻意識到要改換招數應對時,凌峰已然化作一道劍光,到了水落櫻身邊,一把抓起她袖中柔荑,笑道:「只是在我死之前,我也要像從前那樣陪在你身邊。」
「你!我不需要!」水落櫻雖右手被凌峰抓著,卻左手作爪,狠狠一把抓在凌峰胸膛上,那一招看似平常,實則狠辣無比,凌峰背後一股陰氣猛竄,身後七八里地被水落櫻的爪風打得飛灰四起。
凌峰嘴角湧出一絲鮮血,但他依舊抓著水落櫻的右手不放,還含情脈脈地道:「落櫻,氣出夠了嗎?」
「永遠不會出夠!」水落櫻媚目圓睜,左手粉紅的指甲深深嵌進凌峰的胸膛。
凌峰盯著水落櫻看,雖說胸口鮮血直流,卻似乎忘了疼痛,他又抓起水落櫻左手的手腕,傲然問道:「你打算就這麼一輩子恨下去嗎?」
「還用說嗎!我恨不得扒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剁碎了你的心肝扔到湖裡餵魚!」水落櫻憤恨地睜著水晶明眸吼道。
凌峰聽著聽著,鬆開雙手,就那麼突然把水落櫻抱在懷裡,坦然道:「我不該丟下你,對不起。」
水落櫻可算是壓抑了許久許久,被凌峰這麼一抱總歸是忍不住發作了,捶打著凌峰的胸膛狠狠哭了起來……
不久之後,水落櫻倚著凌峰的肩,兩人在櫻柳湖畔奏起了琴來。
水落櫻問一旁的凌峰道:「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今日怎麼有心思來找我?」
「很簡單。」凌峰攬著水落櫻的柔肩,撫了撫琴弦,傲然笑道:「想你了啊。」
水落櫻三分不屑七分開心地道:「哼!狂地魔尊也有想我的時候啊?」
「當然!」凌峰微微一笑,道:「今天我趕時間,先陪你把這首曲子奏完,行嗎?」
「又趕什麼時間?不是說好了,如果你再回來這裡,就永遠陪著你,不回傲山了嗎?你這不要臉的騙子!」水落櫻佯裝生氣地推了凌峰一把,把頭扭了過去。
「有你真好。」凌峰看著水落櫻可愛的模樣,心頭隱隱升起幾率溫暖,他便自己彈起琴來,那一霎,櫻柳湖畔的櫻花落了下來,凌峰望著湖中的倒影,額上的裂痕微微發亮。
水落櫻很愛聽凌峰的曲子,把頭枕在他的膝上,睜著水晶之眸看天上落英繽紛,痴痴地道:「其實你上次來找我,說要永遠陪著我,我就很想你了啊,可你是男人,有自己的抱負,我不能留你一輩子,你只要想著我,偶爾來一下,我就不會再恨你了啊,凌峰。」
「你的要求竟然這麼低嗎?」凌峰彈著彈著,琴弦當地一聲斷了,他望著懷中的女子,認真地問道:「落櫻啊,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啊……」水落櫻閉上美眸,如痴如醉地道:「我要你陪著我,陪我彈彈琴、下下棋,哪怕一天都好,沒有你在身邊,我殺再多的人、跟再多的男子尋歡,也了無生趣。」
凌峰很後悔,原來他最愛的女人,要的就是這麼簡單,並不是什麼天長地久,只是簡簡單單的陪伴,他把水落櫻抱在懷裡,柔聲道:「對不起,以後,又要苦了你了,我的女人。」
水落櫻悵然道:「你還是要回傲山對嗎?為什麼我就留不住你呢?你的心裡就只有鑄劍、只有六界,沒有我嗎?」
「有啊!一直都有!沒有你,鑄劍、六界,都毫無意義。」凌峰淡然笑了笑,他已經沒辦法把這琴曲再奏完了,只能站起身來,背對水落櫻,緩緩向前走,櫻柳樹落下的櫻花沾在他的肩上,他也無心拭去。
「琴還沒彈完呢!你又要去哪?」水落櫻一臉不悅地道。
「說了,我趕時間。」凌峰凄然一笑,再也不敢回頭看水落櫻一眼,只是口裡喃喃道:「天長地久?哼。天長地久也比不過陪在身邊過一天是一天……劍魔,你說的真對。」
水落櫻似乎擔心自己阻撓了凌峰的大事,便又妥協地道:「好吧,既然你非去不可,答應我,不要讓我等太久,成嗎?」
「你的這個男人,不必再等了,不值得……」凌峰冷言冷語地說著,閉上眼來,淚流滿面,一道紅色魔光從天靈處緩緩射出!
「凌峰!」水落櫻察覺到什麼不對,起身要靠近凌峰,驚慌地道:「我剛才對你下手太重了嗎?不應該啊!」
「止步!」凌峰金袖往後一揮,道:「落櫻,殺我的是重樓大哥,是我要害他,他被逼無奈將我殺死,跟你無關。這一切都是我的命,我要走了,以後……找個更好的人過日子吧,一心向善,永無雜念。」
「為什麼?為什麼!」水落櫻無力地跪倒在地,哭了起來,那聲音痛徹心扉。
「多虧了劍魔韓夜,重樓才給了我一次輪迴的機會。」凌峰仰天長嘆,紅色魔光從天靈一直開裂,裂到胸前,他懊悔嘆道:「如果再有輪迴,我還會回來找你,再做你的男人!」
凌峰說著,悲壯地一聲嘆息,紅色魔光從頭一直裂到胯部,強橫的內力從他身體里迸射出來,終於,在那片落英繽紛的櫻柳湖畔,黃袍男子化為金色的塵粉,飄散在風中。
「凌峰……」水落櫻用粉袖盛著金粉,晶瑩的淚花打濕了那些粉末,她卻無怨無悔地道:「我等你,我就在這櫻柳樹下,安安靜靜地等著你,一千年,一萬年,直到你再來看我……」
更多的金粉隨風飛向遠方,漸漸只能看到湖畔水榭,漸漸只能看到痴痴坐在櫻柳樹下靜心奏琴的那個女人,女人粉紅的長發在風中起舞,四周環繞著晶瑩的水珠,不知那是花露,還是淚。
……
在絕地混沌里。
司徒雲夢把魂魄狀態的薛燕抱在懷裡,身軀悄然發出一陣五彩之光,眾人聽了重樓的話,全都陷入了沉默。
「唉!夠啦夠啦!」薛燕生氣地道:「說來說去,這算哪門子辦法?我不活算啦!」
司徒雲夢看了看韓夜,他此刻是一臉凝重,又看了看重樓,重樓的面容鐵青得不能再鐵青,她便對薛燕道:「燕兒,你怎麼能任性呢?好好活著不好嗎?」
薛燕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小夢夢!他說要五彩之心的靈力才能換來我的身體,可你已經為了六界耗光靈力了,再弄下去就會要你的命了你知道嗎!」
「不會。我是五彩之心啊,永恆不滅,我不會死的。」司徒雲夢微笑望著薛燕,撫摸著她纖俏的臉龐,充滿憐愛地道:「燕兒,你跟著我和阿夜受盡了委屈,他什麼都沒給你,我也什麼都沒給你,就讓我一次性都給你吧,我把阿夜給你,我的命也給你,只要你能讓阿夜的人生完整,我什麼都給你!!」
「不要!!」薛燕纖眉倒豎,怒道:「我不允許你這麼做!!你跟呆瓜都要好好的!不然姑奶奶活著也不會開心!」
韓夜一把將司徒雲夢拉過來,拽到懷裡抱住,道:「燕兒不會讓你把命都給她的,你又要干傻事?」
重樓雙手環於胸前,提醒道:「她已經幹了。」
「什麼?!」韓夜和薛燕齊聲大驚道。
重樓敬佩地看著司徒雲夢,然後問薛燕道:「你想過沒有?你是魂魄,司徒雲夢為何能抱住你?」
「對啊!」薛燕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此時已經變得白裡透紅,有了肉身,恍然大悟道:「我還以為在絕地里小夢夢可以抱住我呢!」
「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這麼做!!」韓夜抓住司徒雲夢的手,怒道:「我同意你這麼做了嗎?!」
「因為我懷不上你的骨肉!!!」司徒雲夢緊閉玉眸,沖韓夜聲嘶力竭地喊道:「我是五彩之心,不能創造任何一顆心!生孩子也是創造一顆心!!我不能為你們韓家生孩子,懂了嗎?!昨天我確實生氣,可我並不是生你的氣啊!我是生自己的氣啊!!你明明那麼愛我,為什麼我卻不能給你想要的家?!你明明那麼想做一個父親,我卻害得你的人生不完整!!我不允許自己這麼做!!!」
說著說著,司徒雲夢哭了起來,韓夜把她抱在懷裡哄道:「可我說過了啊,我不在乎這些!只要和你在一起,做不做父親也有什麼關係呢?」
「可我在乎!!」司徒雲夢搖著頭,淚如雨下,道:「你明明就很想要個孩子!在青天你感動過我,你對我說,就算是你讓我受委屈了,也不允許!!今天我把這句話還給你!!」
「身為你的妻子,就算是我讓你受委屈了,也不允許!!」司徒雲夢睜大了玉眸深情地望著韓夜道:「我已失去永恆,與你終會一同老去,那時你膝下無子,我有何顏面做你妻子?!憑什麼我最愛的阿夜要為了我委屈自己啊?!」
韓夜道:「我們還有很多辦法去想啊!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倔,非要拿你的命來換燕兒?」
司徒雲夢把素袖放在胸前,道:「昨天和你們分開,路上我想了很多,我很挑啊,如果是別人,我一定不願讓!因為她們都不配!!只有燕兒,她就像我們的親人一樣,她與我們江湖攜手、患難與共,沒有她就沒有我們!!現在她要活不下去了,她需要我們,那麼我犧牲自己去救她,不就是最好的結果了嗎?!」
司徒雲夢拉著薛燕道:「燕兒,難道你不喜歡阿夜嗎?我們相處這麼久了,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為了成全我們,沒少受委屈!」
司徒雲夢又看著韓夜道:「阿夜,你一直很專一,為了我,哪怕對燕兒動心你都不敢,不敢越雷池一步。我懂你……可是,沒辦法了啊,六界雖大,如果一定要讓我把你讓給另外一個人,那隻能是燕兒!」
薛燕怒道:「喂!什麼叫讓!你憑什麼替本姑娘做決定!我同意了嗎?」
「燕兒,這次,不管你同不同意,這決定我也算是做下了。」司徒雲夢玉眸里一陣堅定,道:「如果沒有我,你和阿夜也很般配啊!阿夜這輩子吃了好多苦,要讓他的人生完完整整!這是我們共同的心愿!」
見韓夜無語凝噎,司徒雲夢捧著他的臉,道:「阿夜,你會是個好父親的,把我們的孩子一點點養大,教他們做人,告訴他們要天天開心,勇敢面對未來!」
司徒雲夢把韓夜的手和薛燕放在一起,勸道:「我的阿夜,今後就和燕兒好好在一起吧,少斗幾句嘴,多念著對方的好。」
韓夜沒有去牽薛燕的手,只是忘情地擁著美人,想起他和司徒雲夢小時候常誦的一首詩歌,便禁不住緩緩念了出來:「如果這只是夢,那就快點醒來吧。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薛燕嗚嗚地哭著,重樓雙手環於胸前面色沉重地看著,韓夜閉上清眸,淚流滿面地道:「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到頭來,終歸只是一場美夢。
「不要太想我。」司徒雲夢痴情地望著韓夜,身體一點點地化作五彩的花瓣,隨著絕地的悲風向四面飛去,她在韓夜的唇上淺淺地一吻,徒留淡淡余香,這才道:「別了,我的阿夜!」
說罷,司徒雲夢從腳到頭,盡數化為五彩繽紛的飛花,韓夜痛不欲生,望著司徒雲夢最後那一抹芳華,伸出手去,卻只抓到飛散的幾片花瓣。
韓夜在飛花的纏繞中,冷冷地立著,苦苦地笑著,痴痴地仰望繁花散盡、余夢流香。
「小夢夢!!!」薛燕痛苦地喊著,難過到了極點,罵道:「你這個臭混蛋!!!」
重樓望著此等別離愁傷,感嘆道:「劍魔攜香的故事,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