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殘酷的現實

「好了，現在，隨我從正門走出去。」

趙大兵聽了，卻勸道，「這三個野小子，都是庶民家的孩子，如何能過前門。」

「前門有正門和側門之分，他們三又不是犯人，可以從側門出入。」

「那就讓他們哪裡爬進來，就從哪裡爬出去。從前門過，就要過門廊，三位長吏正在那裡辦公呢，此舉必定會驚擾到長吏。」

「不可。今日他們爬狗洞進來，那是因為他們年少無知；懲罰了他們，那是因為他們有錯在先；但是放歸他們，必須要光明正大放歸。如果出去時還讓他們爬狗洞，那就是欺辱這三個小孩子。」

總有些人以為孩子小，所以不懂事，但是對於有些人來說是個例外。三個小孩聽了這話，把清澈的目光投向東方奚。

男子十五便算是已經懂事了，都是大男人。但是東方奚，他從來都不是孩子們眼中的大男人，因為他看起來很是瘦弱，一點都不高大威武。

但是這一刻，他們覺得東方奚其實很男人。他說起話來和別人不一樣，和他相比，別人說話就像是嘴巴里掉土塊，又粗又俗；但是他說話，卻像是砍竹子的聲音一樣，篤篤篤，有節奏，有鏗鏘之感。

但是趙大兵聽了，心中某些逆刺卻被挑撥起來。

他上前，一把揪起東方奚。東方奚身上除了一把骨頭再無其他。

「東方奚，你腦子有毛病吧！三個毛孩子的破事，你跟我扯什麼犢子呢。庶人哪有什麼尊嚴，你清高你了不起！可你有想過做了這件事的後果嗎？你的老祖父一手拉扯你長大，如今卧榻不起，你在這個節骨眼上冒犯三位長吏，你可有想過，要是因此丟了差事，你拿什麼養活你的祖父!」

東方奚聽了，當場愣了一下。是啊，這是兩千年前的戰國時代，而他的身份，是個很不起眼的庶民。

趙大兵見他好像醒悟了的樣子，於是就把他放了下來。

「東方奚，做人不要不知道天高地厚。貴賤有別，有些東西不可逾越，你這麼做，就是在沒事找事，犯賤呢你。喜歡胡思亂想發癲作狂，就一個人去耳房內待著。」

「你跟這三個小鬼說這些，未來就是害了他們。」說到這，趙大兵又把東方奚的衣領揪住，雙目圓睜，「誰不想堂堂正正做人，可是人是貴族老爺們做的，咋們是庶人，你要認清現實。我真不知道你的腦袋裡都在想些什麼？」

東方奚被趙大兵輕飄飄的放下來，眼中滿是不服氣。

可是趙大兵，他今年三十二歲，正是男人的黃金歲月，胳膊有東方奚的三圈大，身上多的就是力氣。雖然穿著粗布葛衣，但是是標準的秦人長相，方臉、濃眉、大眼、方巾斜著裹在頭上。

他這一通，露了狠厲之色，把東方奚拿捏的妥妥的。

隨後，趙大兵罵道，「你們三個，哪裡爬進來的哪裡爬出去。再讓爺爺我看見你們三個小狼崽子，爺爺我直接把你們三個活活弔死在樹上。」

趙大兵凶神惡煞一通威脅，嚇得三個小孩子屁滾尿流就給跑了。

東方奚呆愣在原地，看著三個小孩子一聲不吭的從狗洞里爬出去。

「方才我說的話，你記住了沒有？」

東方奚不肯言。他堂堂21世紀穿越來的小鎮做題家，沒想到自己穿越到了雜役身上，要是把趙大兵的話聽進去了，那他就一輩子在這大獄里做事，日復一日，永無出頭之日。

趙大兵見他一臉不服，

尤其是那雙眼睛，讓趙大兵看了滿腔怒火。

東方奚裝作沒聽見，自顧自的走了。但是方才趙大兵讓那三個小孩爬走的場景，卻像是就此落在了他的心上。

東方奚連個屁都沒給他放，趙大兵反而更加擔心他。誰沒有過年輕的時候，那時候都以為自己能成為頂天立地的大人物，但是結果呢，他還不是吃了無數啞巴虧，最後來了大獄掏馬糞。

趙大兵見東方奚又一聲不吭的回了耳房削竹片，他的眼神微微黯淡下來，自己彎下腰，又去做別的了。

「誰沒年輕過啊?瞧把你能的。」

隔著窗戶，趙大兵大大咧咧說了句，隨後他便踩著迴廊木地板大大咧咧走了

東方奚自己也清楚，趙大兵是為了他好，身為庶民，如果要改變自己的地位，只有一條路，那就是對貴族低頭哈腰，攀附權貴，依靠其他的方式晉陞，那就得被砍死。

就說讓小孩們從什麼門出入，這並不是一件小事。權貴們對庶民一向壓迫的厲害，禮就是用來維護這種現有的規矩。而對庶民的壓迫，就是從小孩開始的。連強壯的成年庶民都會懼怕，對小孩自然是從小就開始欺壓。

而貴賤有別這種扭曲的價值觀，正是從小就開始養出來的。而越是天真的孩子，越是會發現這套社會規則里的荒謬之處。明明大家看起來都是一樣的，但是每個人都有自己尊卑貴賤等級。

最終大部分人都會在現實面前低頭，-又或者以積極的態度接受現實。只有少數人才可以逆襲，而這一路，走的自然非常辛苦，每一步都很小心。

對於別人來說，接受現實並不難，但是對於東方奚來說，就是難如登天的事情。旁人沒有見證過兩千年後的世界，內心往往沒有方向和目標，但是東方奚他有。

按理說，對於一個穿越來說，到了一個歷史朝代，大多數人都是開開心心積極運用自己的能力改變歷史。

但是當東方奚來到戰國時代的天空下，他的身份卻是一個編外雜役。那麼東方奚要面對的首先是殘酷的現實，貴賤有別，貴的自然是貴族，賤的自然是庶民，這種精神上的折磨比物質上的更甚；其次是更嚴酷的現實，兩千年前的戰國，生產力極度落後，連飯都吃不飽。

讓東方奚感到為難的，不僅僅是這些制度壓迫，更重要的是，他要是稍有不慎，他祖父和他就要被活活餓死。

而在秦國，要想爬上去，就只有一個正經法子——軍功晉陞。

但是現在，呂不韋當權的日子還沒有結束，秦國沒有對外發動什麼戰事。而秦國的王嬴政，比他只大了幾歲。

但是算算日子，距離呂不韋倒台還有兩年的時間，就算他等到那一天。可是對於一個十九歲的少年來說，通過打仗晉陞就是在拿命賭博。

他父母死的早，只有一個祖父，如果他走了，他祖父過不了幾天就會餓死。而他自己，就算打仗能活著回來，但是出門在外幾個月，戶籍上那兩塊地恐怕不在他東方奚的名字上了。

這就是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