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鄭國公府辦完大長公主、鄭宣、蘇和靜的喪事後,便一下子沉寂了下來。
鄭燁稱病不出,整日喝酒買醉,並不讓丫鬟小廝們伺候,只在外書房內捧著大長公主的畫像痴看。
他頭一回在御花園撞見容色妍麗的趙晴時,便心悅上了她,誰成想那金枝玉葉的大長公主竟對自己也那般熱絡溫柔。
後來更是在書信中屢次暗示自己去陛下跟前提親。
自己也未曾深想,便去陛下跟前求娶了大長公主,誰知當時的陛下只是抬著似怒火似審視的目光盯了自己許久,而後才口喉嚨口擠出了一句:「愛卿可想清楚了?」
自己憑著一股銳氣說道:「陛下明鑒,臣必會將大長公主奉在掌心百般疼愛。」
陛下果真應下了他與大長公主的婚事,新婚燕爾之時,他與大長公主郎情妾意、舉案齊眉,他每日每夜都與大長公主待在一處,果真將她奉在手心裡疼愛。
可他總覺得大長公主不大高興,她雖則在自己跟前時總會露出甜美喜悅的笑容,可在無人時那張姣美的臉上卻又會映出幾分惆悵之色來。
那時的自己並未把大長公主的異常放在心裡,只整日想著法子逗她開心,或是畫了《牡丹圖》送她,亦或是搜羅名貴的蘭花放在她眼前,供她仔細賞玩。
很快大長公主便懷了身孕,初為人父的自己自然是高興得不得了,先是在同僚跟前誇讚炫耀了一番,而後又在東街那兒開了施粥分食的攤頭,也好為自己未出世的孩子祈福。
誰成想那日他早早地推了大理寺的事務,預備著早日回府陪一陪懷孕的正妻,卻隔著紙窗在廊下聽到了那雄渾低厚的聲音。
「姐姐,還是回宮裡養胎罷,龍嗣怎可流落在外?」這聲音鄭燁再熟悉不過,每日上朝時都能聽到上首的陛下如此沉亢的語調。
他怔在廊道下,雖則時值冬日,他卻因巨大的震驚與顫抖冒出了不少冷汗。
「我如今已是鄭燁的妻。」大長公主清麗的聲音從屋內飄了出來。
「姐姐何必和我賭氣?」皇帝再一次開口道:「你與鄭燁成婚不過兩個月,他又生的那般文弱,怎會是他的孩子?」
大長公主未曾回答,隔了許久,直到鄭燁心下冰冷徹骨之時,她才說了一句:「陛下請回罷。」
她沒有解釋。
這孩子是皇帝的。
自那日起,鄭燁對大長公主的心便淡了。
如今想來,這十幾年的冷遇,他自己過的也不甚開心,外頭養的貌美女子再美再嬌柔,都未曾激起他心裡的情潮。
與胡氏有私固然刺激,可這點刺激的情潮也不過持續了須臾罷了。
再沒人能如初見時的大長公主那般美到了自己的心坎,再沒人能讓自己放下尊嚴殷勤地討好。
只可惜,她背叛了自己。
鄭燁打開畫卷,恰好在畫卷的夾層里瞧見了個信封,上頭畫著只簡單的牡丹,丹青筆法是大長公主慣常用的走勢。
鄭燁酒意去了大半,立時便打開信封瞧起了上頭寫的字。
【子君親啟:
這封信也不知你會不會瞧見,我放在了你囹圄書房我的那捲畫軸里,陛下衰微,太子昌盛。
我和宣兒此時定是遭遇了不測。
昔年在御花園一見,我便被子君的清雅所折,只是當時身陷囹圄,諸多事皆不能訴之於口。
我與陛下之間的關係你也明了,但鄭宣的的確確是你的孩子。
每一回我被迫委身於他后,皆服下了濃厚的避子湯。
許是上天垂憐,讓你我有了宣兒。】
鄭燁拿著信紙的手不停地顫抖,看到最後已是淚流滿面。
*
三駕馬車有條不紊地行進在山野間的大路上。
蘇和靜靠在鄭宣懷裡,面色略有些慘白,鄭宣忙拿帕子替她擦了擦額上的汗水,道:「前頭便到了燕州,到時便能休息會兒。」
大長公主瞧了也不好受,只讓前頭的馬夫行駛地再緩慢些。
到了燕州后,蘇和靜下了地睡了一夜,才覺得胸腔內那股翻江倒海的噁心之意壓下去了不少。
春染等人正抱著雀兒一邊哄一邊說笑,見蘇和靜面色好轉了不少,便道:「小少爺倒高興的很兒,路上見了什麼新奇的東西總要去瞧瞧。」
蘇和靜愛憐地瞧了活潑的兒子一眼,心裡對即將到來的西北生活又多了幾分嚮往。
那兒雖然沒有京城富庶,可到底無拘無束,日子快活的很兒,雀兒想做什麼便去做,也不必被禮法規矩絆住了腳。
思及此,蘇和靜便低頭摩挲著自己的肚子,心裡升起些甜滋滋的喜意。
大夫說她這一胎十有八九是個女孩兒,這倒是件大喜事。
*
兩年後。
西北。
鄭皓羽在庭院里跑了幾十圈,熱得滿頭是汗后,恰巧聽見裡屋里有婦人咳嗽的聲音,他便奶聲奶氣地問道:「娘,您起來了。」
蘇和靜醒來后便第一時間將懷中的女兒逗醒,替她穿上衣衫后,便親自抱了出去,道:「小聲些,婷兒還在熟睡呢。」
說罷,她便推開了屋門,招招手把兒子喚了進來,這時幾個伺候她的小丫鬟才緩緩走了進來,為郭皓羽擦汗換汗巾子。
「你春染姐姐昨日回了府,說許久未曾見你了,不如明日你別跟著你爹去軍營了,在家玩罷。」蘇和靜如此說道。
兩年前從京城趕來西北時,她將已為人婦的秋桐和冬吟留在了京城,其餘的三個丫鬟則帶來了西北。
這幾年在西北也提她們尋了些合適的夫郎,各自嫁了出去。
「不行,林將軍說了,少兒朗志在四方,斷不能隨意請辭。」郭皓羽雄心壯志地說道。
他如今還不到五歲,又算什麼志在四方,不過是從前去林將軍府上瞧見了他那銀光閃閃的佩劍,便不知為何生了些想要耍槍弄刀的心思。
男兒志在四方是好事,可她家雀兒著實太小了些,還是縮在她的羽翼下成長比較好。
「你爹說了,軍營里可苦的很兒,還是在家裡背背三字經罷。」蘇和靜溫聲與兒子商量道。
郭皓羽卻捏著小拳頭,振振有詞地說道:「林將軍說了,大丈夫就是要為國為民。」
見他小小的一團卻說出了這樣振奮人心的話語,便是蘇和靜也忍俊不禁道:「是是是,咱們雀兒將來可是要做大將軍的人呢。」
哄好兒子后,蘇和靜便讓丫鬟們照料好女兒,自己帶著親手做的食盒去了威猛大將軍的府里。
大將軍這幾日未曾去軍營,緣由蘇和靜也知曉,是為了她的婆母大長公主。
三年前她們一行人初初到西北時,那林大將軍便帶著一大群人馬在雁門關外引頸等待,若不是他不好貿然出駐地,只怕早已來燕州接他們了。
起初蘇和靜還不知曉這林大將軍為何這麼照顧他們,直到到了西北的那一日,林大將軍將自己的別苑收拾妥當讓大長公主住進去后,她才生了些猜測。
而後大長公主因水土不服而生了場病,林大將軍更是急得快馬加鞭去臨縣帶了個醫術高明的大夫來為她看診,且看診時他立在廊下來回踱步,面上的神色焦急得仿若裡頭是他的髮妻在生產一般。
這時她和鄭宣才後知後覺地體會到了林大將軍對母親的情意。
林大將軍年逾四十尚且未娶親,身邊連個通房丫鬟都沒有,蘇和靜斗膽猜測,他莫非是在為婆母守身如玉不成?
若當真如此,便是她這個外人瞧了心裡都感動不已,何況是大長公主?
只是長輩之間的事兒,她們這些小輩沒什麼資格插手罷了。
蘇和靜如此想著,便已走到了威猛大將軍的府邸前,雖說林大將軍在西北說一不二,可這府邸比起京城的各家國公府卻要簡樸上許多。
一如林大將軍低調內斂的性子。
如今鄭宣跟在林大將軍身邊做個副將,雖未則親上戰場,可到底日日去軍營點卯訓練,從未有過懈怠的時候。
幸而這幾日軍營無事,蘇和靜便抽空地鄭宣送些飯菜來,也好瞧瞧他這幾日有無受傷。
威猛大將軍府前的幾個門房一眼便認出了聘聘婷婷的蘇和靜,笑道:「夫人來了。」
蘇和靜早已褪去了在京里時呼風喚雨的世子妃做派,和煦地朝著那門房一笑后,便問:「將軍可是在中院?」
門房忙因著蘇和靜去了林大將軍和鄭宣所在的中院。
中院較為寬闊,四周擺放著不少兵器,鄭宣與高大威猛的林大將軍站在一塊,正一齊望著手中的紅纓槍。
蘇和靜朝著他們靠攏了幾步,笑著出聲道:「大將軍好。」
鄭宣聽到熟悉的聲音后,這才欣喜地回身,瞧見蘇和靜后,便笑著說道:「你怎麼來了。」
蘇和靜將食盒塞在了他懷裡,望著自家夫君明顯黝黑了不少的膚色,嘆道:「等下月你回家時,只怕婷姐兒要不認得你了。」
說罷,便又對著林大將軍行了個禮。
林大將軍輕咳了一聲,對鄭宣說了聲:「不必練了。」后就知情知趣地退到了一邊,讓久未見面的小夫妻得了些說話的機會。
蘇和靜盯著鄭宣瞧了半晌,見他如今的胸膛寬闊了不少,人也比從前看著精壯些,便頗有些感嘆地說道:「再認不出你來了。」
鄭宣只上前擁住了蘇和靜,道:「我認得你就好了。」
蘇和靜哪兒想到他會突然抱上來,連忙推開了他,指著大將軍道:「大將軍還看著呢。」
鄭宣這才收斂了動作,安心地吃起了蘇和靜為他做的飯食。
送完結束后,蘇和靜正欲出府時,林大將軍卻把她叫住了,只見他雄偉的臉上浮現了幾分彆扭之色,「你母親……這幾日怎麼樣?」
蘇和靜一愣,旋即便略含深意地一笑道:「母親好的很兒,昨日還念叨著林大將軍呢。」
這話說罷,林大將軍那張黝黑的臉上竟浮現了出了幾分紅暈,瞧著極為怪異。
作者有話說:
我估計還有十幾章正文完結
番外也有十幾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