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夢轉圜

第74章 夢轉圜

喬琬回宮,一路上風雪兼程。細碎的雪粒打在車上發出簌簌的聲響,午後天氣陰沉,只怕夜裡要下大雪。

清晝點了一盞小小的羊角燈,因車內還有炭爐,門帘被捲起小小一角透氣,透進來的都是絲絲寒意。

御苑回宮的路程不算遠,喬琬只是在車內握著手爐,神思不屬。

喬琬在想清虛道長的話,聽起來雖有故弄玄虛之嫌,但她卻忍不住代入去想。丙火是天火、純陽之火,亦是天威,她暫不明白是何意。

而明火,可是指她前世曾死於康平伯府明火執仗?抑或是說她死於自己所放之火?若道長只說到此處,她還不會過於多想。但那毒火,她第一時間便想起了前世害死太子的丹火之毒。

火劫又指什麼?是太子前世恰好替天子擋了一劫,還是她之前因為春水,而遭遇了一場火劫?

喬琬本該讓清虛道長細細說來,可是當著左金鱗衛眾人的面,她又不願意讓道長多說。若那道長當真有理,那李道人自會轉回,屆時他只怕是再難脫身了!

車架停在宮門前,喬琬又轉乘轎輦往元熙宮去。

今日路旁的宮燈亮得早了些,天色未暗,靜默佇立的宮燈沒有照亮道路,只在宮牆上映出彤彤亂影。雪漸漸大了起來,陰沉低垂的天幕與長長逼仄的宮巷,是她不喜歡的風景。

待進了會寧殿,融暖室內才叫喬琬發覺自己的手腳都涼透了。

宮人們迎了上來:「娘娘先請沐浴更衣吧。」

喬琬摘了雪帽脫了斗篷,喝了一盞薑茶,才漸覺緩了過來。清佩姑姑已經準備好了熱水與藥材,還請太子妃坐浴片刻,去去身上的濕寒。

「殿下回來了么?」喬琬不忘問道。

青蒿回話道:「殿下未歸,娘娘先暖暖身子吧。」

喬琬從浴室出來,又換上了被熏籠烘得干透溫熱的衣服,抱著手爐,坐到鋪了皮子的榻上,只覺得整個人都昏昏欲睡起來。

她強打起精神,等到了酉時三刻,榮諶才帶著寒意從外頭進來。

「用膳了么?」榮諶飲了薑茶,又去更衣,「我剛從左春坊回來,一時忘了交待人請你先用晚膳。」

「無妨,我吃過點心了。」喬琬帶著疏懶的困意道,不管今日在外遇到了何事,回到太子身邊總是叫她安心許多。東宮每日最溫馨的時刻,不過是二人在一起用晚膳罷了。

榮諶更衣出來,從白英那裡接了手爐,只管先去去身上的涼意,才敢靠近妻子。

他問道:「今日可順利?」

喬琬嘆了口氣:「我倒是更糊塗了。表哥,先用晚膳吧,此時說了只怕都無心好好用膳呢。」

如今天寒地凍,倒也不願去偏殿用餐,只管去了會寧殿的偏廳。這裡提前擺好炭火,暖熱更甚。典膳局的食盒下也裝著熱水,生怕飯菜在路上涼了。

用過晚膳,又上了香茶,喬琬這才細細將今日在玉清觀諸事說了。不僅如此,她還說了回來路上所思。

罷了,不忘問道:「表哥,左金鱗衛如今可得用?今日我礙著他們在場,不敢細問那清虛道長。」

榮諶神情肅然,他只道:「左金鱗衛多是可信的,但金鱗衛終是天子儀仗,只怕那道姑所言,此時已在福寧宮的案頭了。」

喬琬知道自己該有些憂慮,不知天子會如何解讀那幾句模糊的話語。但她看著太子,心又慢慢安定下來:「表哥,只怕李道長就快回來了。」

有了清虛道長這番話,天子只會派出更多人去尋他。

「過了火劫,今生已經註定?」榮諶還在想著清虛道長的話,「若不合我意,那便改命!」

**

第二日一早,喬琬便去長春宮請安。

下了一夜的雪,舉目望去,皆是白雪覆著宮牆。喬琬坐在轎上抱著手爐,只想著今日要多喝幾盞薑湯。

進了暖閣,依舊是水仙的花香,倒是沒有藥味了,只有薑茶的香味。

喬琬行了禮,就被八寶姑姑遞上了薑茶。

「昨日下了一整天的雪,難為你跑了一趟,如今還親自過來,」太后笑道,「喝薑茶暖暖身子吧,萬不可凍出病來。」

喬琬喝了茶,道:「太后今日瞧著容光煥發哩。」

「是昨夜天冷,竟好睡些。」太后道。

窗外的雪並沒有打掃乾淨,只因太后說想看看雪景。那雪地映著日光,倒把暖閣也映得透亮。

喬琬將昨日一路的所見所聞又細說了一遍,連劉妧手上的薄繭都不放過,只當是為了給太後娘娘湊趣。但清虛道人所謂的火劫,她只略提了。又複述了李道長會回來一事。

「清虛道長最後說,有一句話特地帶給太後娘娘。」喬琬道。

「哦,她有話要與老身說?」太后聽她說了那麼一大通話,這時才微微傾身過來。

「清虛道長說『請太後娘娘不妨見一見故人,定有所得』,」喬琬一字不差地複述了,「我再追問這故人是誰,道長卻說,娘娘一定知道。」

太后蹙著眉,想不到竟是這樣一句話。她倏爾冷笑道:「胡言亂語,我可不知是誰。」

「娘娘不必多想,或許答案自會浮現。」喬琬寬慰她道。

「老身可不願被這道姑牽著鼻子走,如今怎麼連道人都彷彿參什麼禪機一般,諸事不能說個清楚!」太后抱怨道。

嘉寧公主知道她們有事相談,並沒有來請安。太后見著外頭天色又陰沉下來,便道:「怕是又要下雪了,你先回去吧,不必再替老身操心這些。」

喬琬乖順地告退了。

果然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又下雪了。

太后望著窗外,只道:「不知婠婠到了元熙宮沒有。」

八寶姑姑道:「娘娘不必擔心,定然已是到了。」

太后收回目光,只握著手爐,闔眸不語。

就在八寶姑姑拿來薄毯,以為太後娘娘要小歇之時,就聽她問道:「八寶,玄穹宮那個罪宦,如今在何處?」

**

玄穹宮本已算作深宮,每年只有幾日得用。但是再偏僻些,有一處當初紫微城造匠們的值舍,一直沒有拆除。時日久了,那些犯了錯的宮人、內侍若不必打殺,便丟來此處拘著。

今日聽聞太后要來,司禮監立刻派了幾個小黃門過來洒掃。又將那罪宦挪到一間還沒徹底破敗的敞屋內。

自去年安神香一案后,太后將養身體,有好些時日沒有出長春宮了。今日又在飄雪,八寶姑姑恨不得再給太後娘娘披幾件皮子。

太後下了鳳輦,行至那屋前,還有幾分猶豫。

此時就聽那屋內傳來一個喑啞乾澀的聲音:「少夫人,你終於願意來見我了?」

眾人皆是一驚,原來這罪宦還能開口說話!

當時裴知留了個心眼,不知日後是否再審,故而沒有取了他的舌頭。這老宦一直沒有再開口說話,掌管此處的內侍還以為他不能言語了。

太后看向身後:「八寶隨我來,你們退下吧。」

眾人連忙應喏,只候在院中。

八寶姑姑扶著太後進了屋子,那罪宦被放在一口缸內,因方才是匆忙整理,還有些不雅氣味。他瘦的脫了形,猶如一個衰朽的死物,不成人形,眼看就要熬不過這個冬去。

「你叫我什麼?」太后冷聲問。

「少夫人,你不認得我了嗎?」那罪宦問道。

八寶呵斥:「大膽,在太後面前裝傻弄痴!」

太后看著他許久,終是一嘆:「秋入雲山。」

那罪宦嘿嘿一笑道:「秋入雲山,物情瀟洒。少夫人,多謝你還記得雲山。」

八寶一怔,直覺得眩暈。幾十年過去了,如今在此處與故人重逢,不是叫人唏噓感嘆,只是覺得世事慘痛!誰能想到當年那個總笑著喚她八寶丫頭的少年,如今成了這副模樣。

「你為何要見我?」太後放緩了聲音。

「少夫人當年一劍刺殺,好不決絕,」罪宦說道,「只是我們少爺並不知當初獻丹之人是誰。那些與北戎的往來書信,也皆是偽造……」

「夠了,雲山,如今再說這些,有何用處?」太后並不想聽下去。

「是啊,我也快死了,這些事再也無人知曉了……」那不成人形的東西喃喃道,「少夫人,我這些年這樣恨……本以為可以將一切拉回正軌。可到頭來,卻是個笑話。」

「你要說的便是這些?」

「是啊,我只是想,若您還肯看在少爺的份上見雲山一面……我就告訴您,查一查康王吧,」罪宦低聲道,「前代的那個康王。」

太后心頭一跳:「不可能,康王當年就死了!」

「少夫人,事到如今我何必再騙您呢?我早就該死了,活到如今,一切仍是錯的……」

「你確實早就該死了。」太后說。

那些逝去的記憶也不該再活過來。

**

又過了一旬,西北傳來捷報。

這本該是一件喜事,但隨著金鱗衛的另一份奏報呈上,卻教天子大怒。

「好啊,好啊,好一個柴家!」天子揮開密折,只覺得氣血上涌,喉間一片腥甜。

「陛下息怒!」谷廷仁不知那折上寫了什麼,只是躬身道。

裴知垂首在一旁,突然,他敏銳地察覺到熟悉的血腥味。

「陛下!」

天子又嘔出淋漓鮮血,他很恨道:「裴知,再不把那李宸子抓回來,你就去給谷廷仁陪葬吧。」

正在為天子擦拭血跡的谷廷仁一怔,不敢言語。

裴知躬身道:「已發現李道長的蹤跡,這幾日便可抓獲。」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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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寵太子妃(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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