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背上傷痕
揭開塵封往事,先從哪裡講起？沈玦默然了一會兒，想了想：「介不介意我先抽根煙？」
江螢點點頭。
他去了陽台，抽了一根煙。
江螢跟在他身後,安靜不語地倚著推拉門，默默地望著他。他手上的那根煙吸了一口,就任其在空氣中燃燒。他的語氣很平和,似乎在宣告那些事已經過去了。
沈再新是個狂傲的人，生意場上的人都這麼說。
由於醉心事業，又上了年紀，應酬很多，還經常抽煙喝酒，他已經沒有了生育能力。結果在這個年齡里,發現養了九年的兒子被證實不是他親兒子,身上沒有他的基因,這令他備受打擊，甚至變得有些瘋狂。
但是，在商場廝殺多年的男人，得知自己的基因得不到延續的時候，總得再做PLANB。
是不是自己的基因有什麼要緊,重要的是那個人叫自己爸爸。經過深思熟慮,沈再新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去母留子。
這才把所有的現金都給了張舒梅，換取沈玦留在身邊。
沈玦當時在醫院,年紀雖然小,但是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勁,不敢多想的孩子,只以為是自己的傷好不了。
沒多久,張舒梅就離開了浦市。沈再新做得最絕的地方,在於沒有讓張舒梅與兒子做告別。
沈玦淡淡地道：「我連我媽是哪天走的都不清楚，只記得後面幾天，我還在醫院，再也沒有看見她來照顧我，他也很少來，只有爺爺來照顧我。」
江螢聽著，疑惑不解：「那你是怎麼知道他們離婚了，還有，怎麼知道你不是他的親生兒子的？」
他望了望江面上的風景，迴轉過頭，對江螢說：「在出院時，我問我媽去哪了的時候，他親口告訴我的。」
「出院時親口跟你說的？」江螢愣住，「可是，你當時才9歲啊！心理上能承受住這樣大的衝擊么？」
他的眼睛里一閃而過某種黯然，這一絲變化，讓江螢彷彿看見了當年的小男孩眼睛里的驚恐。
*
沈玦至今還能回想起那天，那個自己叫了9年「爸爸」的男人，用極冷漠的表情和語氣對他說的那些話。
「沈玦，有三件事，你從今天起要牢記。第一件，經檢查，你不是我沈再新的兒子，而是張舒梅和另一個男人生的。第二件，我跟張舒梅離婚了，她在錢和你之間，選擇了錢。第三件，我收養你，只是想看看你能不能成為合格的繼承人。」
「如果你沒有這個才幹，我也不會把公司交給你，把你養到成年，就算盡了我的責任，你愛去哪去哪，去找親生父親也與我無關。」
「以後，少在我面前出現，我看見你，只會想起張舒梅對我的背叛……」
回過神，面前的江螢追問道：「他怎麼跟你說的？你當時才9歲啊！怎麼忍心把這些事實說出來？」
沈玦沒有回答，依舊淡淡地微笑著，熄滅了手裡的第二支煙。
「具體怎麼說的我也忘記了，總之我知道他們離婚了，我不是他的兒子。沈再新繼續撫養我，是想培養一個接班人。」
江螢直覺他肯定記得，只是不想告訴自己……不由默默地抱住了他，不禁唏噓：「那個時候，你一定很難熬吧。」
沈玦卻只笑了笑，沒有表現出多大的痛苦和恨意。
「我小學一畢業，他就找了中介和代理監護人，把我送出了國，我一個人在國外，跟著同樣被送出家裡的半大孩子一起，住在寄宿學校，日子反而比在國內時要輕鬆許多。我的幾個好朋友也是在那個時期結交的。」
江螢聽著，心中的擔憂漸漸消散，想想也是，青春期是和幾個好朋友一起成長的，湊在一起有說有笑，發展興趣愛好，所以他才會在20歲的時候，就表現得那樣自信飛揚，能說會道吧。
「那我就放心了，只是小學那幾年，他有沒有打你啊？」
他很自然地摟過了她的腰，反而安慰她：「還好，我和爺爺住著，爺爺雖然知道實情，但從來沒有嫌棄過我，待我一直都很好。而我爸……或者說沈再新很少見我，只是每次見到我，臉色都不好看……那段時間我喜歡讀科幻小說，想象著也許哪天外星人真的入侵地球，我也能得到解脫，就挺好的。」
江螢的頭枕在他肩窩處，又抬起頭，伸手摸了一下他流暢的下頜線。
「平安長大就好。」江螢衷心地說，隨後看著他發笑，「你不光平安長大，還長得挺好。」
他被逗笑了，抱緊了她。
「你昨晚，是不是擔心我的童年陰影仍然還沒有散去？」
江螢沉吟著：「本來也還沒有完全散去嘛。要不然，那天你也不會拉著我，讓我不要離開了……」
他微微頓住，故作正經，「嗯，是還有點兒，就看你能不能治癒我了。」
「我治癒你？怎麼治癒啊？」
他唔了唔，隨後突然壞笑：「就像昨晚那樣……」
「昨晚那樣？」江螢有點兒困惑，「哪樣？」
「用盡全力的那樣。」
「……？？？」
「我怎麼聽不懂？」
他把手放在了背後，笑著說：「我的背被你撓出了血痕，換衣服的時候，發現背上有幾道紅。」
江螢呆住，鬆開了懷抱，「讓我看看？」
起先他不肯，說：「沒事，也不會很疼，只是當時有點兒辣，卻又覺得刺激。」
江螢拍了他一下：「我看出來了，你有受虐的潛質嘛。」
他認真地說：「沒這嗜好，只是當時能感覺到你那股子勁兒，讓我也想要用盡全力給予你一切……我不也把你的嘴唇咬破了？」
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唇，「還疼么？」
還好，嘴唇當時只是破了點兒皮，修復能力很強大，吃飯的時候就感覺不到什麼了，大概是自愈了。
「已經癒合了，吃飯都沒事。」她說著，繼續扯他的衣服。
「你不要想轉移話題，我得看看那些傷痕。」
在她的一再要求下，沈玦這才把襯衫扣子解開，背對著她，讓她自己掀開衣服看昨晚的「戰績」。
江螢細細看著他背上那幾道撓出來的傷痕，有的已經變得暗紅，有的顯然破了皮，毛細血管滲出的血凝固起來變成了小小的痂。
看起來是很用力地抓過，也能想象出真的很疼。
昨晚簡直瘋了一樣……江螢歉疚地撫了撫這幾道長長的傷痕，鬱悶道：「真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當時怎麼會這樣狠心傷你。」
他笑著轉過身：「都說了沒事，反而有些刺激。」
「刺激個鬼啦！」江螢有些小小生氣，拉過他的胳膊，「快進來，我給你塗點兒葯。」
「不用，自然就消了，也不會留疤，留了我也看不到。」
「聽話！」江螢嚴肅起來。
他這才噙著微笑走進了客廳，把上衣脫了，趴在沙發上。
江螢找了藥膏，給他後背的幾道傷痕，細細地抹了一層，雖然這葯搽得有些遲，但也算一個安慰。
「等下我把指甲剪了吧。」江螢看了看自己纖長又鋒利的指甲，「不然哪天又把你抓傷了。」
「不用，昨晚我們的情緒都有些失控，難免會出點兒意外，有幾道痕迹也挺好，算是個證明。」
「什麼證明啊？」
「唔……你喜歡我的證明？你這樣對我，我還覺得挺有趣的……好像力度有多大，喜歡就有多深。」
江螢瞬間沒了話語，這人繞了這麼大一圈……
「你就是想說愛能治癒你嘛。」江螢氣道，「拐彎抹角，我要是像以前那樣笨，都要聽不懂了。」
「再說了，也不一定非要這樣證明。」
他道：「當然還有其他證明，只是這樣顯得特別一些，那種感覺，十分難忘。」
這還不是受虐狂？
他穿好了衣服，扣子還沒有繫上，突然抱過了她，用臉蹭了蹭她細長的脖子。
「我們午睡，眯會兒。」
但是江螢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悶聲：「我還沒有回復你。」
「什麼回復？」
江螢起身翻找出手機，迅速地打了一行字。
很快，沈玦的手機收到了一條信息。
「好呀，那你早上7點半就來接我吧。」
浦市端午節的龍舟賽極有名氣，去晚了占不到好位置的。
沈玦看著手機，微微一笑，回復：「好，不見不散。」
江螢笑眼眯眯：「這樣的話，你就欠我一次看龍舟賽了。」
「下次一定補上。」
「當時你也好憨啊，明明想追我，怎麼也不鼓起勇氣加把勁兒，那樣我們就能早兩年重逢，不會鬧這麼一出了。」
他有點兒不理解，「可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
「何況那兩年我還有學業，如果那個暑假就把你追到手了，我們又註定是異國，這樣太辛苦了……想想還是現在這樣好。」
江螢點點頭，好像自己那兩年也沒有做好準備要談戀愛。不過一些事情總不可能做好了準備才去做，尤其是緣分這種奇妙的東西。
看著已經入睡的疲憊的人，江螢釋然，老天爺總會把人應得的那些東西，通通還過來的。
作者有話說：
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