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大好的春節假期,當然要虛度。
初一下午。
紀憑語有點後悔大晚上不睡,非得要撩撥凉不怨那一下了。
因為這直接導致他又開始晝夜顛倒。
雖說現在是春節年假可以肆意一點,但時間長了紀憑語怕自己變新時代吸血鬼,晝伏夜出。
關鍵還是白天睡覺,晚上也不是出去幹嘛,而是在某些事上虛度光陰。
所以即便醒來時再困,他也還是勉強讓自己睜開了眼睛。
每次都是這樣,他醒了就代表凉不怨也醒了。
凉不怨去給他弄吃的,紀憑語在被窩裡又躺了會兒才起床。
站在洗漱台的鏡子前時,紀憑語已經完全習慣了自己的慘狀。
說真的,他要是出去說家丨暴都有人信。
今天的……也許是早飯也許是中飯,反正今天的第一餐是麻醬米線,是紀憑語昨天就點好了的餐。
吃過後,兩人就泡在了音樂室里。
一是因為凉不怨有點靈感,二是因為紀憑語負責的詞還一字未動。
他想不出來要寫什麼又或者怎麼寫。
所以在無效消磨過後,紀憑語放下了手裡的筆:「出去轉轉嗎?」
只要他提,凉不怨就很少會說不。
所以兩人又拿起了大衣,由凉不怨負責開車:「去哪?」
紀憑語支著下巴:「不知道,隨便轉轉……」
說到這,紀憑語的眼睛亮了一下:「回一中看看嗎?雖然可能今天進不去。」
凉不怨:「好。」
一中對於他們來說,是一個很特殊的地方。
雖然兩個人都只在一中讀了不到兩年,但在這個地方發生了很多屬於他們的故事。
前幾天剛送洗過後彷彿嶄新的SUV開到一中門口。
過年時豐北的確熱鬧,但那是一些主街,像一中這種校區,就只有寂寥了。
門口堆積著厚重的雪,只有一個環衛工人在默默地鏟雪,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的樹已經掉光了樹葉,只有光禿禿的枝丫在門口立著,上頭還盛了一點看上去像是棉絮的積雪。
車子在路邊停下,紀憑語伸手要去開門,發現凉不怨沒有給他開鎖。
他有點奇怪地看向凉不怨,就見凉不怨沉默地盯著那個環衛工人,神色看著平靜,紀憑語卻能夠品到其中暗藏的洶湧。
那是一種極為複雜的情緒。
於是紀憑語又看向了那個環衛工人,他仔細端詳了許久,也沒有從記憶里將這張臉翻出來。
所以紀憑語問:「凉不怨?」
凉不怨垂下眼:「你在車上等我一下,行嗎?」
紀憑語稍微遲疑了兩秒,到底還是點了頭。
凉不怨又不是紀搖月那種小孩子,不需要他時時刻刻看著盯著。
車門輕輕開啟又關閉,紀憑語被凉不怨留在了車上,車鑰匙凉不怨也一併帶走,等同於他把紀憑語鎖在了車裡。
紀憑語也不急,就支著下巴看著他裹緊了大衣朝那位環衛工人走去,最後在兩米開外停住了腳步。
對方似是有所感,慢慢回頭看向了凉不怨。
天氣預報說今天有大雪。
從他們起床開始天空就一直沒有醞釀下來,直到現在。
第一片雪花翩翩然在兩人之間迴旋起舞又落下,今年身高突破了一米九的凉不怨站在那兒,看著矮了自己一個頭的男人,漆黑的眼瞳平靜又顯得分外冷淡。
男人的面容已經被歲月打磨得看不出年輕時的風貌了,整個人又佝僂著脊背,眼神更是畏畏縮縮。
凉不怨沒有說話,只是站在那兒。
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消瘦又弱小的小孩了,他現在個頭不僅高,還壯,即便是裹著厚重的大衣,都能夠隱隱感覺到那身衣服底下潛藏的力量。
而男人也不是當年那個看上去那麼龐大又無法抵抗的惡魔了。
「不、不怨。」
最終還是涼自明先開口,他低垂著腦袋,小心地抬著眼看著這個他幾乎要認不出來的兒子。從牢里出來后,他在各大商場的廣告屏都見過他,還有各種宣傳、大小店子里播放的音樂,都有他的身影。
但對於他來說,這個兒子是那麼的陌生,這些輝煌,都讓他有種恍惚感,彷彿那個人站在光里受成千上萬的人追捧的,只是和他那個沉默又瘦弱的兒子同名同姓的人。
直到凉不怨真正站在他面前,涼自明這才有種實感。
原來被那麼多人喜愛吹捧的人,真的是自己的兒子。
他想問他現在過得好嗎,但涼自明又覺得好像沒有必要。
現在究竟誰過得差,一目了然。
凉不怨淡淡道:「你欠她一句道歉。」
涼自明似乎又瑟縮了下:「我、我會去的……但是我不知道她在哪……」
「我給她在南界買了塊墓地,衣冠冢。」凉不怨神色漠然:「因為她在最後一刻簽署了遺體捐贈。」
涼自明動了動唇,凉不怨又報了個地址,然後問:「你需要機票錢么?」
他的態度就像是對待一個陌生人一樣,讓涼自明在難過之餘,又莫名有幾分解脫,至少凉不怨不是懷揣著恨意長大的,至少他現在過得很好:「不、不用。」
涼自明終於敢正眼看凉不怨:「我出得起,你…你的錢,你留著自己花。」
凉不怨沒有吭聲。
他靜靜地站立在沒有積雪的道路上,天空中飄下來的鵝毛愈來愈多,有些落在了他的肩頭,有些落在了他的發旋上消融。
凉不怨卻像是感覺不到寒冷一樣,呼出的每一口氣形成的白霧都是那樣平緩。
涼自明也沒有別的動作,只是隔著幾層雪花去看他。
看這個他缺席了十年人生的兒子。
明明兩個人身上流淌著相似的血液,可他們卻那麼的遙遠。
涼自明動了動唇,還沒說什麼,停在不遠處的SUV就發出「篤篤」悶響。
涼自明微頓,下意識投去視線,但率先看見的是凉不怨沒有絲毫遲疑地朝那邊走去,就好像那是一個什麼很緊急的信號一樣。
凉不怨走過去,就見紀憑語靠著窗,聲音通過一點開著的窗戶縫隙悶悶傳出:「下雪了,你別感冒。」
凉不怨彎著腰,低垂著腦袋應聲。
再然後,他沒有分給涼自明一個眼神,帶著雪花的溫度與外頭的寒風徑直上車。
然而在車門關閉的那一刻,涼自明的聲音忽地高了幾個度,在這片只有他們的天地間與雪花一起迴旋——
「對不起!」
他的嗓音早就嘶啞又滄桑,像是行將就木的老人,可他明明今年也才四十多歲不到五十歲:「不怨,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們!」
最後他的聲音是在車門「砰」的一聲關閉時消失的。
紀憑語微怔,又多看了涼自明一眼,終於勉強找出來了一點記憶。
曾經凉不怨的母親給他看過涼自明的照片,凉不怨不像涼自明,也不像他母親,他像他外公。
但涼自明年輕的時候,也是個俊朗的長相。
凉不怨的母親就是被那張皮囊所矇騙。
可現在這個看上去動作遲緩、整個人都小心翼翼的人,和照片上那位看上去意氣風發的男人實在是有太大差距。
都要看很久很久,才能找出一點往日的影子來。
車子行駛出去,車內有一瞬的寂靜。
紀憑語正在思索要怎麼開口,就聽凉不怨用很平靜地語氣說:「他變了很多。」
紀憑語並不知道涼自明從前是什麼樣的,但大概能夠猜到,一個酒鬼加賭徒,一個因為沒有錢去干拉丨皮丨條這種事,還差點把自己老婆給送出去的男人在那個階段是什麼模樣的。
而凉不怨似是呢喃:「我小時候,對他的記憶只有酒氣和罵聲,但他有一點也挺好,他就算是暴躁到極點,也至少不會動手打我和我媽。」
只是涼自明跪在地上自己打自己罵天罵地、還到處砸東西的模樣,還是給幼時的凉不怨留下了太多陰影。
涼自明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也不是一個好人。
凉不怨:「我之前有想過他出來後會怎麼樣。」
畢竟涼自明不是被判死刑,而是有期徒刑。
只是凉不怨有點沒預料到他會被假釋。
紀憑語靜靜地聽著,在他停下來時適時地嗯了一聲表示自己有在聽。
於是凉不怨繼續說:「我以為他會向從前那樣,不斷地向我們索取錢財,非要去賭,相信自己能夠贏,又或者再帶著一身高丨利丨貸回來跪在家門口哭天搶地說自己錯了。」
但都沒有。
十年的牢獄改造很成功。
涼自明看向他的目光里全是愧疚與歉意,以至於一張機票錢他都不敢問他要。
凉不怨在紅燈前停下:「這樣的他,很陌生。」
如果不是那點血緣維持著,凉不怨也幾乎要認不出涼自明。
紀憑語又等了會兒,等到了紅燈跳到綠燈,也沒等到凉不怨的後續,所以他主動問:「那,你是怎麼想的?」
「我不知道。」凉不怨垂眼:「他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樣。」
紀憑語看著其實情緒上也沒有什麼波動的凉不怨,慢聲道:「那不如就這樣好了。」
他說:「像現在這樣,或許他也是這麼想的。」
畢竟如果涼自明還像從前那樣想著在一分鐘內「暴富」的話,就不會安安穩穩地在大年初一來掃街。
以凉不怨現在的情況,他完全可以利用輿論逼迫凉不怨給他一筆「啟動金」,又或者在剛剛就會開口了。
凉不怨嗯了聲。
他們又轉了幾圈,回到家以後,涼自明就好似從沒出現過一樣,所有的軌跡又恢復到日常。
紀憑語壓著凉不怨去洗了個頭,免得感冒,然後在給凉不怨吹頭髮時,不可避免地被凉不怨抱在懷裡,吹風機丟在了一邊。
他半乾的頭髮掃過紀憑語的胸膛與腰腹,帶著一點微弱的濕潤,卻像是火星一般燒了一路。
大好的春節假期,當然要虛度。
只是到後面紀憑語實在有點頂不住了,覺得還是得和凉不怨談談。
一天能不能只來一次,最多就兩次。
作者有話說:
來啦!!
快完結啦;
但是番外還挺長,番外是校園,因為我想就是,那什麼,你們看完就知道了。
所以番外只有校園,寶們要是想點別的也可以點,我到時候單開一本番外集,挑一些有靈感的梗,免費寫給大家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