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慕蒙心緒不寧,幾乎一夜未睡。
早上慕落起身時,她害怕自己臉色不好,眼底有青影,讓姐姐瞧見了擔心,便用被子半遮住臉,裝作熟睡的樣子。
好在姐姐沒仔細看,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便悄悄下床梳妝去了。
慕蒙這才起來,坐在梳妝台前打量自己——她氣色果然極差,臉上虛浮了一層蒼白,連嘴唇都是淡淡的粉色,看著毫無生機活力。
幸虧昨日提早準備,讓自己在真正面對慕清衡之前有一個緩衝,不至於在今天真正照面的時候失了分寸,讓他看出任何端倪。
這一夜過去,她心中已經平靜許多,想必今日再一次站在他面前,她可以打起精神如常應對了。
慕蒙用胭脂在自己臉頰與嘴唇上隨意點了幾下,補一補氣色;時間還早,她取了梳子,一下一下梳著自己黑亮的烏髮。
慕清衡曾經說過,之所以前沒有動取赤心丹的心思,是因為他自身還沒有能力在剖丹之後立刻吸收赤心丹的力量,但前世在自己成人禮過後,他便設下雲澤境之局,可見他此時已經有了匹配赤心丹的靈力。
只可惜自己此刻靈力比不得他,赤心丹的力量雖然可以動用,但用過一次便損耗自身,需要多日休息才能恢復,終究不長久,還是要將它煉化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可是煉化赤心丹非一朝一夕的功夫,但前世的雲澤境之變已迫在眉睫。局面棘手,此刻必須想出救急的辦法。
慕清衡是魔族這一點毋庸置疑,前世他的血脈曝光,天族的態度倒不含糊,可是那時他是光風霽月,從未放過一絲錯誤的太子殿下,所以爹爹只是將他趕去荒邊冢,並沒有像其他族人認為那樣應該殺了乾淨。
慕蒙梳發的手漸漸慢下來:必須暴露他的魔族身份,與此同時也要抓住他的錯處。不然像前世那般,只是放他回荒邊冢,正中他下懷,如魚得水般重掌魔族巢穴。
而且他十分警覺,需要一擊即中,否則就算揪住他的錯處,暴露他的身份,他奮起反抗,也會將天族陷入戰亂之中。
但要同時做到這三樣談何容易,前世慕清衡暴露魔族的身份,是他的計劃,若非他願意,怎能輕易被人發覺?抓住錯處更是難上加難,從天族之子到尊貴的太子之位,他何曾有過一星半點的錯處?
慕蒙想的頭疼,思索出幾個辦法卻又一一否定,心中愁緒萬千,輕輕將梳子擱在梳妝台上,正打算起身去拿衣服,靈微扣門進來了。
「小殿下起的這樣早?剛剛長公主還說您睡得香,囑咐我們晚一點再來叫您。」
她走過來,笑道:「小殿下既醒了,怎麼也不喚奴婢進來服侍您,倒自己收拾起來了。快坐下,奴婢為您綰髮吧。」
慕蒙對她微微一笑,什麼也沒說,坐回原處,靜靜看著鏡中靈微靈巧的一雙手:「靈微,自打我記事起,就是你在身邊服侍我,你綰髮的手藝是最好的。」
靈微目光溫柔,隨著慕蒙的話似乎想起了什麼,唇邊的笑意越發柔和:「是啊,一眨眼許多年過去,如今您迎來了成人禮,時間真是快得很。」
她笑著看了看鏡子,溫聲道:「小殿下的頭髮生的好,烏黑如瀑,柔順光滑,您是個活潑好動的性子,太複雜的髮式每每一天下來便有些鬆散,但今日是成人禮,沒辦法跑跑跳跳,不如綰個更精巧些的?」
慕蒙也笑:「好啊。」
今日綰髮的時間比往常要多一些,靈微一邊細心梳著,一邊隨意地談天:「小殿下昨日睡下的早,大概還不知道太子殿下來看過您吧?」
慕蒙抬手輕輕摸了摸鬢角,心中對靈微的行為毫無任何波瀾,只是配合著驚訝:「有這樣的事?哥哥久戰辛苦,之前我已傳過話,讓他不必特意過來看我,他怎麼還是來了?」
「太子殿下最是牽挂小殿下了,他對您疼寵入骨,這麼長時間見不到您,一回來當然迫不及待想看看你好不好。」
她頓一頓,「奴婢瞧著,太子殿下來的倉促,連衣衫都沒換,身上大大小小的戰傷還未處理,可不是思念極了么。」
是么,是思念她這個人,還是惦記她心臟中的這顆赤心丹?
魔族之人是做戲的好手,他曾經帶著一身殘傷來看望她一次,哄她流下那樣多的眼淚。如今故技重施,她已不是原來那個天真愚蠢的自己,再不會心疼半分。
慕蒙微微蹙了下眉,旋即鬆開,不願讓靈微看出她心中的厭倦:「如此說來是我不好,讓他帶著傷白跑了一趟。」
靈微立刻搖頭失笑:「小殿下此言差矣,奴婢看太子殿下可不是白跑,雖然沒見到您的面,但在您面前駐足片刻,對他來說便是安心與寬慰了。」
話音剛落,靈微自己卻微微一愣。
她大部分的說辭都是一早想好的,其他的只等著隨機應變。慕蒙說完之前那句,她想也沒想便接了下句,說完才發覺此事有點古怪。
倒不是為別的,只是以前的話大都半真半假,可剛剛自己脫口而出那句,現在一回想,竟是字字屬實。
——主人吃了個閉門羹,雖不是慕蒙有心為之,但他居然面色如常,非但沒有露出厭惡之色,甚至眼角眉梢確有幾分真切的安心熨帖。
靈微眼中憂慮之色一閃而過,很快不再深思。總之該說的話已辦妥當,她沒再多說什麼,專心地為慕蒙梳發。
……
天族少年少女的成年禮,需要有一位身份尊貴的同齡長輩作為引禮人,親自牽著手帶到宴廳。
一般的天族孩子會選擇境主的子女做自己的引禮人,但慕蒙是公主,引禮人自然須由親生哥哥姐姐擔任。
但長公主殿下早就自廢公主之位,再加上她已經被囚禁多年,所有人自然而然地認為,小公主的引禮人當然是太子殿下。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前世慕清衡親自牽著慕蒙走到朝殿,這一次,慕清衡去尋慕蒙比前世還早半個時辰。
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色長衫,上面用金線勾勒出祥雲龍紋,黑髮用鑲玉鎏金冠高高束起,愈發襯得他面如冠玉,姿容絕世。
行走間身姿仿若玉竹丰神俊朗,整個人透著股與生俱來的矜貴。
看著優雅從容,只有慕清衡自己知道,他手掌心早就沁出一層薄薄的汗。
前世這一天,他作為蒙蒙的引禮人,明明手裡牽著她,一路上心中卻在盤算接下來的雲澤境之行。現在回想起來,他竟記不起這天蒙蒙的衣衫樣式是不是極美,也沒注意她梳了什麼樣的髮髻。
本末倒置,不過如此。
不過還好,今日乃至以後,他再也不會錯過不該錯過的風景。
慕清衡來的早,走到慕蒙宮殿外時,正好碰上了對向而來的慕落。
她今日也是一襲極隆重的金絲黑衫,和慕清衡的裝扮差別不大,這是天族衣飾的最高禮節,若不是千年難遇的事,幾乎不會有人這樣穿。
「你怎麼來的這樣早?」慕落上下一打量,「你這是……來做蒙蒙的引禮人?」
慕清衡不欲多言,只嗯了一聲。
慕落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她從小與慕清衡感情疏離,長大后漸漸發展成相看兩厭,見了面總沒好話。
這不怪慕落性子冷,慕清衡在這個妹妹出生后別說喜愛,幾乎沒怎麼見過,可謂是冷淡至極。
原本大家以為太子殿下不喜歡小妹,可小公主出生后他卻疼愛至極。
對此,眾人奇怪慕落倒不以為然,她的蒙蒙生的那般可愛,任誰見了都定會喜歡的不得了。
只是這兄長確實叫她煩得很,「難道沒人告訴你,蒙蒙要我做她的引禮人嗎?」
慕清衡語氣淡淡:「是啊,昨晚回的匆忙,確實不知曉此事。」
其實並不是,這事他本該記得,只是一心想早些見到蒙蒙,腦中哪裝得下旁人,所以一時忘了這一茬。
前世他從容到來時,確實是不知道的,來了才發現慕落已在此等著了。他知道她出天牢一次不容易,蒙蒙會讓她做引禮人並不奇怪。
只是那時,他心中渾不在意,既然他都來了,引禮人當然要他來做,便以身份微賤之由淡淡幾句便將慕落打發了。雖然後來蒙蒙親自去請過,但慕落怕給妹妹蒙羞,萬萬不肯再做她的引禮人。
慕清衡垂下眼眸,長睫掩住眼中情緒:那時蒙蒙回來,雖然一句話也沒有說,可是他看的出來,她心中很心疼她姐姐。
慕落臉色不好,她跟慕清衡關係差,因為妹妹的緣故,對他還有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嫉妒:「蒙蒙已經選定我做她的引禮人,你現在已經知道了,便回去吧。」
慕清衡站著沒動。
他冷眼掃過,薄唇微啟,頓了頓,卻一句話也沒有說。
「蒙蒙一向最喜歡你,從來都是生怕你受半點委屈,」慕清衡不說話,慕落卻沒忍住,「但她已經將引禮人許給了我,定是不會忍心更改了叫我難過。你我穿成這樣一同站在這裡,待會兒進去叫她看見,豈不是讓她為難?」
慕落忍著脾性勸:「不如你現在就回去,蒙蒙不知道你來過,心中也少些負擔。」
慕清衡之前沒說話已經難得,此刻根本不想理會慕落,邁開腿向前走。
「站住!」慕落低喝,搶步攔住他,「慕清衡,你不要欺人太甚。」
慕清衡冷笑了聲,語氣涼薄:「此前無人知曉父帝會放你出來,蒙蒙的引禮人本就該是我。既然知道她會為難,你便稱病不來便是。」
慕落一聽便動了怒:「稱病?慕清衡,你該不會覺得只因你是太子殿下,我便要對你俯首事事聽從,我若此刻稱病回去,推了蒙蒙的引禮人之位,才真是病的不輕!」
慕清衡耐心幾乎耗光,忍了又忍才沒有說出和前世一樣的話,耐著性子提點:「你不願意稱病回去,那我還有別的法子,管叫你乖乖讓位。」
他眉眼上浮現幾許戾氣,若不是怕蒙蒙難過,他會站在這裡與她說這些廢話?早就像前世那樣,幾句話便叫她知難而退了。
「我知道你手段多,」慕落明白自己沒法與慕清衡抗衡,深吸一口氣,壓著火說,「慕清衡,你想見蒙蒙,想疼她寵她,隨時都可以。你已經比我強出多少倍了,我只有這一次,請你也講講道理。蒙蒙也是我妹妹,引禮人是她親口許給我的,你讓我事到臨頭主動辭去,她會怎麼看我?我每年只能見她一次,就這一次,還要惹她來生我的氣嗎?」
慕清衡頓了一下,反問:「蒙蒙會生你的氣?」他上下打量一遍慕落,旋即淡漠道,「就算她惱了你,也與我無關。」
若是平常,他可以為了蒙蒙忍讓慕落一次,可是現在,他也想見蒙蒙。
想到發瘋。
人人只道他征戰幾月,分別沒有多長時間,卻沒人知道他究竟經歷過什麼。
慕清衡走近兩步,神色陰鷙還未開口,慕落卻先皺了眉:「你身上怎麼有血腥氣?」
先前慕清衡站的遠,她也不曾注意,並沒聞到,此刻淡淡的血腥氣一個勁兒往鼻子里鑽,慕落偏頭認真打量慕清衡,終於發現他袖口下手腕處露了一點有些潰敗的傷痕。
「今天是蒙蒙的成人禮,你怎麼連傷都不處理一下?多不吉利,再說若是熏到了蒙蒙怎麼辦?」
慕清衡渾不在意撫了撫袖口,完全不把慕落的態度放在心上,唇角噙了一抹微笑:「等下便處理了。」
慕落隱隱明白了慕清衡的意思,覺得煩得很:「慕清衡,你……」
「見過太子殿下,見過長公主殿下,」她話沒說完,忽然靈微匆匆跑來,恭敬地行禮過後低聲說:「小殿下遠遠瞧著您二位在殿門口,要請您們過去呢。」
慕清衡眉目一松,立刻頭也不回的大踏步進入殿中。
*
慕蒙梳完頭髮換好衣裳,本打算在門口迎一迎姐姐,剛走到門邊,便看宮殿門口慕清衡與姐姐站在那裡,兩人不知正說什麼。
打記事起她就知道兩人關係極差,互相都沒有什麼好臉色。慕蒙不用想也知道這兩人碰到一處沒什麼好話可說——姐姐說慕清衡些什麼也就罷了,慕清衡決不能在言語上欺負她任何一句。
想到這兒,慕蒙便讓靈微請他們二人進來。
她默默站在窗欞後面,看他們一前一後幾乎同步走過來。
這是她重生以後,第一次面對慕清衡。
他今日所穿的衣衫與前世不同,前世她的成人禮他只穿了平常的太子朝服,並沒有穿最高規格的黑金禮服。不過,這些一念之間的逢場作戲,她並不在乎。
她將目光放在那張和記憶中差別不大的臉上,緊緊握住拳頭,深深吸氣——
不用怕他,也不要憤怒,此刻他不會輕薄羞辱,也不會打她殺她。
他雖然運籌帷幄,成竹在胸;但她也重生歸來,佔得先機。
她一定能保護好自己,保護好在乎的人。
她可以戰勝這個魔鬼。
慕蒙整理好思緒,慢慢走到門口,幸虧今日姐姐與慕清衡一同前來,不然她真不確定自己面對慕清衡能否像以前那樣笑意盈盈。
此刻,她只需看著姐姐,便忍不住翹起唇角。
姐姐今日盛裝打扮,颯爽美麗,面色歡歡喜喜,與前世擔心給她蒙羞的陰鬱自苦全然不同。
慕蒙忍不住眉眼彎彎笑起來。
無人注意,慕清衡也隨之彎起唇角。
胸腔中的心臟一聲接一聲穩穩地跳著,節奏帶了一股歡喜的雀躍——它感覺到了心愛之人的快樂,便生出說不盡的喜悅甜蜜來。
慕落比慕清衡快了一步,上前拉住慕蒙的手:「門口風大,在這站著幹什麼?」
她拉著慕蒙進屋,一邊走一邊忍不住上下來回打量,由衷讚歎道:「我家小蒙寶真是生的極美。」
慕蒙今日穿了金絲曳地鳳尾裙,一身極鮮亮的紅,愈發襯得她雪膚白皙細膩,宛若冷瓷;腰身纖細不盈一握,飄逸柔順的烏髮散落腰間,美的嬌媚靈透,叫人移不開眼睛。
慕蒙臉頰有些發燙,姐姐性子清冷,很少這樣直接夸人:「是姐姐給我挑的衣服漂亮。」
「怎麼這麼乖?反倒誇起我來了,」慕落笑吟吟地颳了下慕蒙的鼻尖,「我的蒙蒙生的這樣好看,自然穿什麼都美。」
她太高興驕傲,一時間連對慕清衡的厭煩也忘了,回頭問他:「你說是吧?」
慕清衡冷不防被點名,才從怔忡里回神,聲音低低的:「是啊……」
他站在旁邊不錯眼地看著慕蒙,一瞬間眼眶酸澀,需要拚命壓抑,才能讓自己不至於湧上淚意。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他終於又看見了她。
他的蒙蒙、他的蒙蒙啊……
這樣美、這樣好、平平安安的蒙蒙。
他的目光一寸一寸溫柔撫過慕蒙的臉龐,唇邊的笑意愈發擴大——她還好好的,沒有被自己傷害折磨到精神恍惚。
真的太好了。
太好了。
「你回來了。」
恍惚間,他看見蒙蒙望向自己,微微淺笑著與自己說話。許是心跳聲太快,自己又太過激動,似乎錯過了、沒聽見她叫自己「哥哥」。
慕清衡眉目含笑,點一點頭低聲道:「蒙蒙,我回來了……」
慕蒙忍住心中不適,先是看了遍慕清衡的衣著,做出為難的樣子,在慕清衡和慕落之間望了兩回。
最終,她帶著一點歉疚的神色望著慕清衡:「許是你昨日回來的晚,下人沒來得及通傳,我已經請姐姐做我的引禮人了。」
慕清衡微微一笑:「沒關係,蒙蒙說了算。」
他知道蒙蒙會這樣說,畢竟她前世也是先去哄過慕落,慕落如何都不肯,她才讓自己做她的引禮人的。
他早就明白,這一世自己定然做不成蒙蒙的引禮人。
不過這樣一來,她應該會多疼他一些。
慕清衡慢慢往前走了兩步,衣袂飄動,極淡的血腥氣散開。
他一雙墨黑的眼眸浮現細碎光芒,靜靜地望著蒙蒙。
慕蒙對他淺笑了下,旋即看向慕落:「姐姐,一會還是你做我的引禮人。」
慕落本來還忐忑,沒想到慕清衡居然答應的這樣快,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你倒也是真疼蒙蒙,早知道在蒙蒙面前你會這般溫順,剛才我又何必與你浪費口舌。」
慕蒙問:「什麼浪費口舌?」
慕清衡搶道:「沒什麼,不過是……哥哥也想做你的引禮人,我們便說了兩句。」
他抬起手臂摸了摸鼻尖,袖口滑落下一點,又不動聲色的放下。
慕落見他舉重若輕的遮掩,本想告狀,但想一想還是作罷了。雖然慕清衡剛才對自己說話不甚客氣,但到底沒有爭引禮人的位子。
既然他沒爭,便算了吧。
「時間差不多了,蒙蒙我們走吧,」慕落溫柔地握著蒙蒙的手,正拉她走,鼻尖微動又想到什麼,「對了慕清衡,這個時間你把你身上的傷處理一下,這可是蒙蒙的成人禮,不是隨便的什麼朝會,你帶著一身血腥氣像什麼話?」
慕蒙抿了下唇,望向慕清衡。
她微微蹙起眉,神色關切:「還有傷沒有處理嗎?怎麼能如此不注意自己的身體,靈微,快去拿上好的傷葯給太子殿下包紮一下。」
慕清衡怔愣在原地。
直到蒙蒙被慕落拉走了,他都沒有回過神。
他的臉色露出一種近乎小孩子一般的懵然,彷彿什麼理所應當的事情,沒有按想象中的那樣出現。
靈微早就退下了,慕蒙的吩咐她當然要聽,等她拿葯回來的時候,慕清衡正坐在桌邊,身影透出幾分清冷寂寥的味道。
他半垂著眼眸面無表情,臉色蒼白,無端顯出陰沉冷戾。
靈微慢步上前,仔細端詳了慕清衡神色,眉頭有些擔憂地皺起來,卻沒說別的:「太子殿下,奴婢給您裹下傷口吧。」白日人多眼雜,她不敢換回稱呼。
慕清衡躲開手:「滾。」
這是心情不佳到極點了,可背後的原因更讓人隱隱作怕,靈微把聲音壓到最低,試探著勸道:「主人,您可是在生小殿下的氣?其實小殿下不過是小孩心性罷了。她這麼久不見慕落,自然黏一些。」
主人竟會穿的這般隆重,她見了都覺得驚訝,更別說此刻他的心情了。
靈微見慕清衡不說話,想了想繼續道:「今日又是小殿下的成人禮,事情太多難免疏忽,這麼多年不過這一次而已,您就不要怪她了吧?」
慕清衡閉了閉眼睛。
他根本沒有生氣。
他怎麼會生蒙蒙的氣?
「你把葯放這,下去吧。」慕清衡語氣和緩了些,但聲音沉沉的,不辨喜怒。
靈微不敢再說什麼,依言放下傷葯和紗布,臉色凝重地走了出去。
幾乎是她剛一出門,慕清衡的手便按在心臟上,蹙著眉微微彎下腰。
他當然知道蒙蒙不是故意的,蒙蒙怎麼可能故意忽略他呢?只是魔族之人生的肉心太脆弱,這樣一點小事,便生出撕心之痛來。
慕清衡深深呼吸幾次,等待撕心之痛一點點淡化下去。
沒關係的,他與千百年來那些生出肉心的魔族先人不一樣,他們避免不了時不時的撕心之痛,甚至有的人為情所傷,下場極為慘烈凄涼。
但他不一樣,他心愛的人,是這世間最善良最可愛的姑娘。
她那麼疼他。
這隻不過是無心的一次,只這一次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