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袒護
隨著驚呼聲,幻象里出現了方星竹的住所,不一會兒,景瀾出現在畫面中。
此時他的弟子服還是乾淨整潔的。
畫面之中,一少年突然從屋內跑出來,迎面撞上了景瀾。
正是眼下跪在座下的弟子!
他似是微微愣了一下,而後不由分說把景瀾撲倒在地。
這人已有十二三歲,景瀾一開始還能毫無章法地對抗一番,但後來那人又喊來了幾名弟子來幫忙,景瀾根本無從還手。
沈應眠強撐著把事情的經過展現在大家面前,直到嘴角滲出一縷血痕,幻象乍破。
沈應眠按了下胸口。
「師弟!」林向松趕忙扶著他坐下。
轉頭看向座下,「他分明只是路過,你們不分青紅皂白便誣衊同門,這便是你們的師父教給你們的嗎?」
方星竹的徒弟慌了,「不……不對,是因為師父住處失竊,我們追出門就發現景瀾在外頭,對!垂雨榭離師父的竹園那麼遠,他鬼鬼祟祟跑到那兒做什麼?分明是有所圖謀!」
沈應眠:「今日宗主在竹林給新弟子講學,經過竹園有何稀奇?」
「這……」那弟子失魂落魄地跪著,眼珠子不住往四處瞟,「這……弟子不知道,許是弟子誤會了。」
「胡鬧!」林向松一拍桌子,當機立斷,「此事雖是誤會,但你們對景瀾已經造成傷害,責罰免不了,就罰相干人等清掃一個月後山,罰三個月靈石!」
「弟子……弟子領罰。」方星竹的徒弟們趕忙磕頭,灰溜溜地就要告退。
「慢著。」沈應眠的聲音帶了點啞,「一句輕飄飄的誤會便算了嗎?」
方才言之鑿鑿要沈應眠重罰景瀾的時候還不是這副嘴臉。
景瀾眼中的恨意被一絲迷茫取代。
為什麼?沈應眠究竟想做什麼?這又是新的侮辱自己的法子嗎?
勾玉仙尊如此生氣,恐怕並不是在袒護景瀾,而是此事傷及了他的面子。
參與此事的弟子會過意來,急急走到景瀾跟前跟他道歉:「對不起,景師弟,今日之事是我等魯莽,師弟切莫生氣。」
最先誣衊景瀾的人也開始向他道歉,還欲將景瀾扶起來,景瀾沒有看他,甚至在他伸手過來時躲過了。
他就像沒有聽到這些話一樣,也忘記了身上的疼痛,一雙眼睛只直勾勾盯著沈應眠看。
沈應眠只覺得小孩此刻投來的眼神無比無助。
他目光凜冽,輕抬右掌,指尖輕輕一勾,為首的弟子衣帶被解開,裡頭藏著的東西掉落一地。
一顆金色的丹藥骨碌碌滾到景瀾面前。
耳畔傳來一聲驚叫:「金烏丸?!」
不僅僅是金烏丸,一起掉出來的還有一些其他東西,方星竹的其他徒弟認得出來,這些東西都是這段時間以來師父房裡丟的。
「師兄……」他們此時也是滿臉震驚又迷茫。
「呵。」沈應眠只是冷笑。
事情的真相終於浮現出來,林向松勃然大怒:「偷竊還膽敢污衊同門,錯上加錯,真是丟盡了你師父的臉,速去戒律崖領罰!」
方星竹的徒弟腿一下子就軟了,不住磕頭請求宗主饒恕,求仙尊寬恕。
林向松又訓誡了一番宗門弟子,沈應眠閉上眼睛,想起來的卻是小說里的記憶。
景瀾當時便是被「沈應眠」罰去了戒律崖,回來之後幾乎褪去了一層皮,人也變得更加陰鬱沉默。
如果說先前的言語折辱只是讓景瀾討厭「沈應眠」,那這件事便是他恨「沈應眠」的契機。
如今懲罰沒有落到他身上,事情應該是有了轉機,然而沈應眠並不覺得輕鬆。
目光落在還趴在地上的小孩兒身上,他心口燒得厲害,重重吐出一口濁氣。
林向松吩咐弟子將景瀾送回垂雨榭。
沈應眠猶豫一瞬,還是多說了一句:「請醫師去看看。」
弟子們散去之後,殿內陡然安靜了下來,林向松伸手欲探查他的氣息。
沈應眠條件反射一般躲過,隨即又頓住。
「師弟,你的身子才剛好一些,醫師不是囑咐過這些日子不可動用靈力嗎?」
尋常的小法術並不要緊,但查看天眼結界卻要耗費極大的心神。
琅峰宗的一切結界本就由沈應眠設立,天眼結界更是負責監控琅峰宗各個角落,任何異常之事都難逃天眼通查,也是為了預防通敵判宗等大事發生,尋常事件也不需要查看。
「景瀾這孩子雖然不愛說話,但心性是好的,我也相信他不會偷東西。」
沈應眠捂著心口,緩緩搖頭:「光相信沒有用。只有證據有說服力。」
「師弟,你……」林向松欲言又止。
系統急急提醒:「宿主,你ooc了啊!!」
沈應眠煩躁地皺了下眉,緩了片刻才冷聲道:「若不是看在師兄的面子上,我自然不願意管他,更何況只是此事事關你我顏面。」
他說著咳嗽了幾聲,掩唇時面紗觸碰嘴角,顯出斑駁血跡。
「師弟!快,快請醫師來!」
沈應眠眼前是一片黑暗,只能聽到有人交談的聲音,那聲音似乎很遠,又彷彿很近。
他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垂雨榭,身邊空無一人。
【宿主,你終於醒了!】
「我怎麼了?」
【你忘記了嗎?你為了幫景瀾查看天眼耗費了巨大的靈力,身體支撐不住,已經睡了兩天了!】
「這麼久?這具身體已經弱到這種地步了嗎?」
【這是因為你剛剛出關。】
沈應眠根骨奇異,明明天賦極高,卻冥冥之中受到某種禁錮,因而每過五年便要閉關一次,每次出來后總有一段時間的恢復期,過了這段時間才能自如使用靈力。
沈應眠坐了起來,這才發現床頭正對的桌子上放著一面銅鏡,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在這個世界的臉。
鏡子里的人長發披散在背後,額間髮帶並未拆卸,細長髮帶混在長發中間輕盈垂在肩膀,點睛之筆為上頭嵌著的一顆紫玉,這是一張和沈應眠在現代世界一模一樣的臉,但此刻眼尾微微泛紅,更顯脆弱病態。
鏡子旁還放著一頂鑲玉發冠。
銅鏡並不如想象中的那般模糊,十分清晰地映出了沈應眠淡紫色的眼眸,和發冠上的紫玉交相輝映。
沈應眠從小眼睛顏色就跟別人不一樣,小時候其他小朋友都不跟他一塊玩,說他是怪物,後來再長大一點,大家看他都會先關注到他的眼睛,誇他眼睛漂亮。
後來為了避免麻煩,沈應眠常常戴美瞳來隱藏眼睛顏色。
可是現在沒有美瞳,他在外頭一整天也沒人說他奇怪。
「「沈應眠」原本就是紫眸嗎?」
系統回答:「是的,在這裡宿主不用隱藏。」
「那他為什麼要一直戴著面紗呢?是因為身體的病嗎?他到底得了什麼病?」
【與此無關。他的病在根骨,所以他在化神期停留了數百年都無法飛升,日常也會比平常的修仙之人更容易疲累一些。至於面紗……還有待宿主自己發掘。】
「以後不戴也可以?」
他在現代時日常需要戴著口罩,來了之後也日日戴著面紗,如今揭下面紗覺得呼吸暢快。
自由呼吸這一件對常人來說稀鬆平常的事,對他而言卻難能可貴。
系統猶豫片刻:「應該……可以的。」
沈應眠放下心來,躺到床上接收書里的記憶,發現了一個問題:「既然他厭惡景瀾,又為何要把景瀾留在身邊?直接趕出去再另找他人不好嗎?」
【「沈應眠」並不是真正想收徒哦,所謂「考驗」只是一個幌子。】
「所以還有其他目的?是什麼呢?」
系統無法給他答案,讓他自己去發掘。
還沒等沈應眠想通,耳邊一道聲音響起:「師弟,你醒了?!」
林向松急急過來在床邊坐下,伸手探查沈應眠的氣息。
這次沈應眠沒來得及躲,他心跳快了幾分。
不會讓他發覺自己跟「沈應眠」不是一個人吧?
好在林向松並沒有發現端倪,只是看著他道:「還好這次沒什麼大礙,以後不許這麼衝動,知道嗎?」
「嗯……」沈應眠倒不覺得自己是衝動,他只是不希望景瀾被誣陷。
但如今他也只能把這一切歸結為「衝動」。
林向松卻是嘆了一口氣,「師弟,你還在怪師兄嗎?」
沈應眠正出神,突然聽到林向松的聲音,不知道他所指的是什麼,沒有回答。
「不然緣何什麼話都不肯與我說?甚至連一聲師兄也不肯叫了?」
他記得師弟小的時候可是最黏他的。
沈應眠微微一愣。
林向松又是一聲嘆息,看著他的臉,「就連師父都說三界之內沒有一個人的容貌能及得上你,你又何苦因為他的一句話從此不肯再露臉?」
沈應眠指尖撫上臉龐,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因為誰的一句話?「他」是誰?
系統的聲音冷不丁出現:「方星竹。」
因為方星竹的一句話便從此戴上面紗?
沈應眠不解。
系統:【說來也是可笑,「沈應眠」的相貌無人可比,卻能因為主角攻一句「他的眼睛極好,只可惜生在這樣一張臉上」而從此遮住了面容,只露出一雙眼睛。可就算是如此,主角攻仍然看不上他。】
沈應眠從未愛上過任何人,不明白他緣何因一句話而自卑,但此刻也不免心生唏噓。
「現在這樣就很好。」林向松拍了拍沈應眠的肩膀,語氣帶著幾分欣慰,臉上露出了真心的笑意。
沒有聽到沈應眠的回話,他站了起來,「好了,景瀾那孩子也擔心了你兩天,讓他陪你說說話吧。」
他朝外頭喊了一聲:「景瀾,你師尊醒了,進來吧。」
沈應眠訝然抬眼,看到小小的身影出現在屏風后。
景瀾挪著步子進去,在見到人的一剎那彷彿被施了定身咒,腳步動彈不得,雙目只一眨不眨盯著床上的男子看。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沈應眠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