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抱他
景瀾仍穿著原來那身弟子服,他剛剛過來聽學,走到最後一排的角落打算坐下,卻突然被三四個人圍住推倒在地上。
「弟子服都破了,小乞丐一樣!」
「他還是勾玉仙尊的徒弟呢,真是丟臉啊。」
「進宗門都快兩年多了還沒有開靈智,真的是廢物啊,怪不得仙尊不喜歡他。」
「我就說了仙尊就是看在宗主的面上才收他為徒的,那日維護他也是為了自己的面子,不然怎麼連弟子服破了都沒給他換啊?也沒給他挑選佩劍,弟子服和佩劍可是最為重要的了。」
景瀾撐著身子從地上爬起來,堪堪站起來又被人推倒,圍著他的三個人一人接著一人把他推得東倒西歪。
但他始終咬著牙,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喂,你是啞巴嗎?」
景瀾被人重重推一把,衣袖裡掉出一枚玉佩來。他瞳孔驟縮,連忙彎腰去拾。
那小孩卻眼疾腳快地踩住玉佩,不讓他撿,「什麼東西啊?不會又是偷的吧?」
景瀾手握成拳,目中閃著狠光,猶如原野中匍匐的狼犬,看得周圍的弟子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你……你想幹什麼?你還想動手打我們不成?不用怕他,又瘦又弱,我一隻手就能……啊!」
小狼湊準時機猛地撲了上去,死死咬住那人的大腿,恨不得要撕下來一塊肉。周圍的人似乎都被嚇傻了,竟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將他拉開。
沈應眠來時正好聽到了一聲刺耳的慘叫。
「你們在幹什麼?」
景瀾咬人時就像完全失去了理智,對周圍人的喊叫充耳不聞,卻在聽到這道不大的清冽聲音時鬆了力道。那被咬的弟子連忙收回了腿,白色的褲腿上已經滲出了血痕,其餘三個人見到沈應眠就像就到救星一樣,齊齊跑到他跟前告狀。
「仙尊!」眼前的弟子比手畫腳義憤填膺,「我懷疑景瀾被妖怪附身了,剛剛竟然像瘋了一樣衝上來咬人,真真是嚇死人了!」
沈應眠看向低著頭站在一旁的景瀾,他似乎剛從地上撿起了什麼,沈應眠沒看清。
目光上上下下將人掃視一遍,確認他沒有讓自己吃虧,沈應眠暗暗鬆了口氣。
「附身?」
「是!大家都可以作證,是景瀾無緣無故咬了人,仙尊您看他這腿。」
被咬的弟子疼得齜牙咧嘴,一張臉憋得通紅,上頭滿是淚痕。
幾名弟子七嘴八舌地控訴他,只有處於漩渦中心的景瀾還是沉默不語。
沈應眠眉梢微微吊起,不怒自威:「知道在我面前撒謊是什麼下場嗎?」
景瀾倏地抬頭看向沈應眠,而後者此時正神色冷肅地看著那三人。
幾人噎了一下,立馬噤了聲沒再反駁,沈應眠也沒耐心多說,只是垂眸檢查起了被景瀾咬過的傷口。
因為有琅峰宗特殊材質的弟子服隔著,傷口並不算深。他施法清洗傷口,丟了瓶藥粉給那弟子。
「你們下學后自去領罰。」
「如有下次,逐出宗門。」
沒人懷疑勾玉仙尊這話的分量,幾名弟子連爭辯都沒敢,連忙慌裡慌張回座位坐好。
一時之間講堂內寂靜無聲,好奇的孩子們一會兒偷看景瀾,一會兒又偷瞄沈應眠。
景瀾還站在原地,一直到沈應眠在他身旁經過,一股淡淡的藥草香拂過鼻尖,他才如夢初醒。
他怔怔看著沈應眠轉身離去,還未反應過來,身體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著往前帶出學堂,直直朝著沈應眠而去,在臉即將要貼到他的衣裳時才險險停住。
被結界托著向上時,景瀾雙手緊緊攥住衣擺。
沈應眠睨了他一眼,放緩了飛行的速度。
到達垂雨榭,沈應眠直接往寢殿走,景瀾卻在門口處停下腳步。
「不進來?」
沈應眠回身,彎腰,猝不及防將呆愣愣的小孩抱到軟塌上。
景瀾倏地瞪大雙眼,僵直身子,手懸在半空中不敢觸碰身前的人。
景瀾的體重很輕,饒是他這具病弱的身體抱起來也毫不費力。
他似乎忘記了掙扎,被放下時才後知後覺往後退,卻被沈應眠抓住了腳踝,「可有受傷?」
景瀾下意識搖頭,急急把手背到身後,生怕被沈應眠發現端倪,然而這一舉動無異於掩耳盜鈴。
「別動。」沈應眠抓住他的手,強硬掰開他的掌心,在裡頭看到了細碎的白玉,可以從輪廓上大致看出是一條龍的形象,但是已經四分五裂。玉上沾了血跡,零星碎片扎進擦傷的血肉裡頭。
景瀾蜷縮了下手指,突然感覺一陣暖流自手心劃過,掌心很快被清理得乾乾淨淨。
沈應眠接著掀起他的褲腳,小孩卻反應頗大地往後縮,如受驚的小狼一般倔強,此刻眼睛里卻帶了點不自知的渴望。
沈應眠盯著他看了數秒,在無聲的對峙下還是妥協了,轉而倒了杯茶給他,「漱口。」
剛剛咬人都咬出血來了,景瀾這會兒倒是乖乖配合漱了口,而後默默盯著沈應眠看。
沈應眠在他跟前蹲下,「沒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小孩第一時間避開跟他的眼神接觸,手又不自覺握成拳。
「那我來問?你只用回答是或不是。」
沈應眠單刀直入:「今天這樣的事經常發生嗎?」
他知道有一部分舊傷是「沈應眠」造成的,但很明顯還有很多新的傷口,結合這段時間接連發生的事情,有些事情已經昭然若揭。
景瀾眼睫微動,卻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他們說的話,你為什麼不信?」
沈應眠沉吟片刻:「我只信證據。」
「什麼證據?」
「我可是仙尊,找到證據很難嗎?」
沈應眠與他對視半晌,以手抵唇咳了一下,悄悄探查他的身體,確認他確實沒有受傷的地方。他站了起來,疏離道:「沒事就回去吧。」
景瀾坐在原處看了他一會兒,起身,走到門口又回過身來看他:「晚上還能教我認字嗎?」
不可否認,沈應眠當下是有點驚喜的。
跟小孩約定好,沈應眠合上門,躺到軟塌上,閉著眼睛從識海里調動天眼結界。
小法術無傷大雅,但這會兒系統終於耐不住開口勸他:「宿主,宗主已經提醒過您不能再這麼耗費靈力了!」
「沒事,只是想多了解了解他,這樣對任務也有幫助。」
沈應眠沒有聽勸,像查監控一樣將方才的來龍去脈摸清,胸中的鬱結之氣又多了幾分。
沈應眠昏昏沉沉想了很多事,將原著里景瀾發生的事情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景瀾的黑化或許不單單是因為「沈應眠」一人。
如果有一個人能朝他伸出一隻手呢?哪怕只有一個人。
或者……如果他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呢?
他這一覺睡了很久,醒來時天色已暗,他急急往書房去,就見景瀾果然已經在裡頭等著了。
聽到動靜,景瀾將手裡擺弄的東西收回衣袖裡,但沈應眠還是眼尖地看清楚他藏了什麼。
沈應眠沒有戳穿,只是將新書拿了出來。
景瀾的記性其實很好,再加上趣味識字可以靠想象輔助記憶,學起來沒那麼枯燥,他果然學得又快又準確。即便無法修仙,將來也許能通過讀書找到一條出路。
沈應眠此刻竟然生出了幾分看自己孩子一般的成就感來。
夜色瀰漫,景瀾一直沒喊累,倒是沈應眠先撐不住打了個無聲的哈欠。小孩指尖輕輕按壓書頁,說想休息了。
「行。」沈應眠翻看了一下今日學過的字,發覺進度遠遠超過他原先的預想,他淺淺伸了個懶腰,「明日再繼續。」
「等等,你的玉佩能讓我看看么?」沈應眠指了指他的衣袖。
景瀾動作稍頓,還是把玉佩拿了出來。他雙手捧著被包起來的玉佩,指尖微顫,下頜也不自覺繃緊。
小孩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粘合劑,把小白龍拼了起來,但也只是堪堪把大塊的拼湊在一起,粘合的痕迹十分明顯,其餘小碎片卻是很難恢復的,這塊玉佩顯然是廢了。
系統便在此時給他發布任務:「幫景瀾修復玉佩。」
沈應眠仔仔細細看了玉佩的裂痕,「這種程度還能修復嗎?」【想要完美還原很難,但也不是不可能的意思?」積分商城可有兌換修復劑,再加上勾玉仙尊的靈力滋養,或許可以。】
【這塊玉佩看起來對景瀾十分重要,這也是造成他黑化的原因之一。】
沈應眠心下瞭然,看了一眼,故作嫌棄道:「拼得這麼丑。」
景瀾動作一頓,手下意識往後縮。
「咳。」沈應眠頷首,「我有個朋友擅長修復玉石,過幾日我正好有事去找他一趟,屆時讓他看看。」
見景瀾沒動,沈應眠睨他一眼,「怎麼?信不過我?」
他甩袖子擺臉色,「算了,那便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