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血跡濺至斷骨上,白得愈白,紅得愈紅。
靈魂寄居在身體的靈魂極其少見。
白玉身上藏了太多秘密,既然不願意說,他便想辦法將那女人從白玉的身體內抽離出來。
這幾日也有黃翻遍書籍,與魔宮醫修探討,皆沒有把握在抽離女人靈魂時,不損傷白玉的靈魂。
只要白玉留在他身邊,他可以慢慢來。
不著急。
幽篁含笑地注視白玉,柔情似水:「小白,今天好乖巧,等我回來。」
白玉揚起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意,不發一言。
這幾日總是如此。
白玉一直沒和他說話,床事要難受到極點,也只用嘴狠狠咬他,彷彿在無聲反抗。
幽篁臉色漸漸冷下來:「我聽聞妖界最近在考慮妖王人選,妖族沒有人在意你,世界上再沒有白鳳羽這個人。你只獨屬於我。
哦,對了。你體內寄居的那位阿姐,我很快就會找出辦法,抽離她的靈魂。到時候你不想說的事,我相信你的阿姐很願意告訴我……」
白玉眼珠微微轉動,嘲笑幽篁的自以為是。
阿姐是一團數據,幽篁根本找不到剝離的途徑。
他抬手斟了杯茶水,推到幽篁面前,臉上明晃晃寫著「那麼多廢話,喝杯茶歇歇吧您」。
幽篁輕笑出聲,比起冷漠,他更喜歡白玉生動的表情,哪怕是嫌棄。
端起茶盞,一飲而盡。幽篁剛要說話,劇痛自丹田湧起,火燒燎原般燃至全身。幽篁青筋暴起、面容猙獰地倒地,痛得軀體蜷曲。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白玉,白玉的眼睛充滿冷漠,嘴巴一張一合。他聽不見聲音,卻讀懂了意思。
白玉在說:「去死吧。」
幽篁驟然一痛,神識模糊,昏倒前他想:原來白玉是真希望我死。
眼見幽篁昏厥,白玉立刻掙斷金鏈,跨過幽篁身體時,忍不住用腳狠踹一腳。
殿門吱呀一聲大開,兩位侍衛還沒反應過來,白玉便用幻術控制了二人。
他們彷彿什麼也沒看見,白玉瞬間消失在原處。
幽篁最不該的就是沒有封住他的靈力。
白玉化為狐身,再次找到上次的狗洞,順利地爬了出去。
他用盡靈力、一刻不停地逃離。
距離兩時辰還有半刻鐘,白玉忽而停了下來。
【系統道:我們還沒出魔界,你停下來幹嗎?】
白玉雙手結印,發出傳信法咒。
【崽啊,你傳信給誰?】
白玉:「巫勻。」
【系統咬牙切齒:你瘋了!他會根據法咒找到你現在的位置。】
白玉沉默。
他始終無法狠下心來,擔心幽篁萬一醒不過來有危險。
腦袋嗡嗡疼,白玉扶額道:「不繼續南下,我們往西走。」
同時巫勻的掌心顯出紅色符咒,上面寫有三個字:「幽篁,危。」
巫勻一個激靈,趕忙聯繫發符咒的白玉,卻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應。
他尋到寢殿,被侍衛攔住去路。
「巫魔侍,尊主吩咐過不得打攪。」
巫勻頓了頓,道:「尊主喚我進去,爾等不信?」
侍衛知曉巫勻是幽篁的心腹,不敢阻攔。
巫勻進入殿門,穿過前廳,便見幽篁昏倒在地,生死不知。
「尊上!」巫勻大驚,扶起幽篁,施展治療術。
半響,幽篁才勉強轉醒。
「抓白玉!不,我親自去!」幽篁額角青筋分明,忍著劇痛掙紮起身。
「尊主,你現在需要趕緊調息。」巫勻勸解道。
正在此時,門外突然傳出幾聲微弱的呼救聲。
楮柘帶七八名金丹期高手,面色不善地闖入寢殿。
沒見到白玉的身影,他明顯錯愕一瞬。
但見幽篁面色蒼白如紙,嘴唇青紫,被巫勻勉強支撐,便也知曉毒藥已下,還有勝算。
不管情況如何,開弓沒有回頭箭。
楮柘吩咐下屬,惡狠狠道:「殺,一個活口不留。」
「白玉,你好狠的心。」
幽篁低垂著眉眼,喃喃自語。怕他不死,還要楮柘補刀。
魔氣從幽篁的體內肆意放出,宛若濃霧,將所有人掩埋,黑得看不清一丁點亮光。
唯有赤金重瞳仿若黑暗裡的野獸眼睛,殘忍又有著致命的美麗。
濃重的魔力千斤重,壓得巫勻半跪在地,動彈不得。
巫勻什麼都看不見,凄厲的慘叫聲不絕於耳,宛若置身在無間地獄,唯有恐懼戰慄。
不知過了多久,魔氣消失,夜明珠重新發出光明。
巫勻好似從水裡撈起來,渾身濕透了。他艱難地起身,四周地上倒著七八個乾屍。
楮柘也死了,乾癟的臉恨意與驚懼交錯,雙眼直突突地注視著前方,可怖又可憐。
巫勻止不住渾身顫慄,那是來源於靈魂深處的恐懼。他再不會懷疑幽篁是天道選定的滅世者,何等恐怖的力量!
太多繁雜的靈力被一股腦地吸納,左衝右突,幽篁的內腑受了極重的傷。
他不管不顧,立刻催發魂記,感受白玉的氣息。
感受不到!竟然感受不到!怎麼可能!好似兩人再沒有聯繫,幽篁眼底閃過一絲驚慌:「不可能!魂記不可能消失!」
巫勻抿了抿乾裂的唇角,小聲說道:「尊……尊主,是想要找白大人嗎?」
「他在哪?!」
赤金重瞳看向他,巫勻又覺腿軟,差點跪下。
「白大人傳信給屬下,說您有危險,屬下這才能趕到。」
若不及時趕到,任憑尊主法力無邊,陷入昏迷也十分危險。
巫勻翻身,符咒再次出現。
白玉的氣息,白玉的字跡……
幽篁怔住,他不是要殺了我嗎?為何又要救我?
「走。」幽篁捏碎符咒,下一秒出現在白玉佇立過的地方。
漫無邊際的雪地唯有一雙腳印,就在幽篁面前。
「尊主,您現在的靈力狀況很糟糕,白大人又無蹤跡可尋。屬下建議您先回魔宮,恢復好身體,再行計較。」
巫勻戰戰兢兢地說道。
「閉嘴!」
幽篁抽出夕照劍,割破手心,以血為符,在雪地畫出強大的法陣。
以為沒有魂記,我就找不到你了嗎?這次一定要廢掉你的靈力,藏到誰也發現不了的地方,看你如何逃!
白玉,你休想逃離我的身邊!
血陣以他們為中心,如同漣漪一波波向外極速擴散。所過之地生靈被氣息所震懾,瑟瑟發抖,僵在原地。
陣法內所有的生靈,一一出現在幽篁腦海里。
快了!
幽篁強忍丹田割心裂肺的劇痛,咬著牙繼續搜索。
終於一抹倉惶的身影出現,幽篁二話不說,縮地千里。
——
白玉對魔宮之外的地方很是陌生。
但聽說過魔界西部荒涼人少,森林密布,蹤跡難尋,沒想到這裡如此詭異。
他的腳前有一條極為寬闊的河。
河道蜿蜒,猶如碧綠的綢帶鑲嵌在灰白色的雪域森林,明亮得過於耀眼。
白玉數次直飛過去,轉眼又落回原處。
他眼睜睜看見一隻小鹿撞進河裡,猶如陷入黏稠的膠水,浪潮一拍,瞬間淹沒身影。
就好像……大河在進食。
白玉正猶豫要不要換個方向,卻見血色法陣浩蕩而過,穿過他后,戛然而止。
法陣發出風吹落葉的沙沙聲,彷彿在告訴主人「獵物就在這裡。」
白玉臉色煞白,下一秒,幽篁和巫勻出現在他面前。
幽篁嘴角微勾,赤金重瞳閃爍著異樣的光芒,嘲諷白玉的不自量力。
他淡淡道:「白玉,你逃不掉的。」
白玉往後挪了兩步,腳跟懸在河岸。
靜謐的河水無風自動,掀起小小的波浪,想把白玉拖拽進河裡。
幽篁臉色微變,冷聲道:「你背後的河名為「弱水」,任何生靈飛不過河。一旦落入河水,便會被吞食,屍骨無存。乖乖同本尊回去,本尊或許能饒你一死……」
【系統:崽,不要做無謂的掙扎。你試了兩次曼陀羅毒藥,本就深受重傷,不保金丹修為……來日方長,就和幽篁回去吧。】
白玉微愣,他雖掉了一個境界,金丹修為仍在啊。
「你殺我便是,為何又替我試毒?」
幽篁不解,越發看不懂白玉,「你到底想要什麼?」
白玉恍然大悟,原來阿姐想以此為他換取一線生機。
要和幽篁繼續折騰下去嗎?
腦海嗡鳴尖銳,好痛,好累。
他本就是已死的靈魂,不如就此結束。
「阿姐,謝謝你又要我活了一次。對不起,我累了。」
如果他不在,阿姐會重回穿越修仙局吧。
幽篁眼睛驟縮,伸手去抓人,下一瞬白玉從他面前決絕地跳了下去。
他連一片衣角也沒捉住,不假思索地,幽篁縱身往下跳,被巫勻及時拉住:「尊主!不可!」
「放開!」幽篁雙目赤紅,近乎癲狂,巫勻一掌將其劈暈。
弱水風平浪靜,看不到丁點白玉的蹤跡。
——
白玉睜開眼,發現自己變回四五歲的孩子。
好朋友石頭一步一回頭看著自己,最終被他的新媽媽抱上車,車窗完全隔絕白玉的視線。
車輛緩緩駛動,漸漸沒了身影。
白玉下意識地摸摸蓮花玻璃珠,手腕處什麼都沒有,他一下子恐慌起來。
眼睛餘光忽然出現一抹紅裙,白玉慢慢抬頭仰望,望見一張英氣而明艷的臉。
「阿姐……」白玉喃喃道,無助的孩子一般。
系統將他緊緊攏入懷裡,輕輕撫摸發頂,溫柔道:「小白玉,不要難過。」
白玉眼眶濕潤,嗚嗚哭咽。
……
白雪皚皚,忽然毛絨絨的腦袋拱出雪面。小狐狸渾圓可愛,爪子撓撓耳朵,抖落雪花。
幼兒園的場景彷彿一場夢,一場美好的夢。
「阿姐,你救了我?」
【系統「哼」一聲,帶著怒氣:尋死覓活,你還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積極樂觀的白玉?】
白玉慚愧地低下毛腦袋:「我當時腦子不太清楚……以後,絕對不會了!」
大概情緒一直堆積,找不到宣洩的出口,腦子不清楚才做出傻事。
現在回想起來,越發覺得自己愚蠢。生命如此可貴,為了個男人,不至於,不至於!
【系統有些心疼,又有些愧疚:都怪我。】
白玉:「不怪阿姐,我們誰也沒想到幽篁能這麼強,可以察覺到你的存在。」
「小狐狸能活,還不是全靠我!」
奶娃娃童音在白玉腦海里突兀浮現。
白玉微愣片刻,不確定地問道:「魔石?」
「嗯哼。」魔石得瑟道,「得虧本尊醒得及時,不然啊,你和這位大姐都得死!」
【系統:什麼大姐?沒禮貌!你指不定年歲比我還老呢,老不丁小點……】
魔石氣呼呼:「你老不死!」
「老不定點!」
「臭大媽!」
兩人急赤白臉咒罵,白玉抿唇輕笑。
魔石洋洋得意道:「小狐狸崽,你得謝謝我。要不是弱水有我身體的一部分,你早被吞渣都不剩!」
千年前,魔石被幽篁祖先用五行法陣困住時,懼怕他的力量太強,分割了部分靈力置於西部邊陲的河水裡,魔石本體則被封印在困魔迷宮。
從此普通的大河便化作弱水,吞噬所有靠近的生靈。這次魔石被弱水喚醒,既拿回靈力,又幫助白玉逃脫。
「你這條命是我救的,不如你做我的狐狸崽吧。」魔石道。
白玉頓時吃了蒼蠅似的難受,堅定道:「我絕不再做他人的玩物。」
魔石:「那你身體借我幾天,我想到人間去玩。」
【系統慌忙阻止:不行!白玉是異世靈魂,不屬於這個世界,他需要這個身體固系。一旦身體不屬於他,他會被天道滅殺。】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們太過分了。人家想出去玩嘛……想出去玩嘛……」
魔石不管不顧地鬧騰起來,白玉的丹田攪動,疼得他直冒冷汗。
下一秒,魔石發出「哎呦」的慘叫聲,叫嚷道:「靠靠靠!什麼東西,弄得我好疼!」
【系統思忖半刻,警告道:你想要搶奪身體,被凝魂保命丹克制。休要再起這樣的念頭,不然下次可就不止痛那麼簡單了。】
白玉神色怔松,恍若隔世。
魔石委屈大叫,攪得他和系統不得安生。
「不管!不管!我要出去玩!出去玩!」
【系統:你原身仍在,實力又強了,按常理說可以自行從白玉身體楠/楓內脫離。但現在不行!白玉的身體太虛弱,你要不想大家一起死在身體內,就老實呆一陣子,等白玉恢復修為。】
「那要多久嘛……」魔石委屈巴巴地嘟囔。
【系統忍住想要怒捶熊孩子的衝動,柔聲撫慰:很快。你想想你沒去過人間,知道什麼叫銀子嗎?知道怎麼買吃的,玩的嗎?你先在白玉的身體待一段時間,熟悉熟悉人間環境。】
「好吧。」魔石終於被勸服。
談妥后,白玉沒走兩步,東倒西歪。
他回身一望,震驚地瞪大圓溜溜的眼睛。
「尾巴呢?我的尾巴怎麼沒了?」
魔石:「不怪我哈,是小姐姐硬要我切掉噠……」
【系統:如果你在弱水什麼痕迹沒留下,幽篁會覺得你沒死,繼續找你。魂記,我會一直為你屏蔽,這次不管什麼滅世不滅世,你只管開心就好。】
白玉頷首。天大地大,永不遇見。
——
「晴風尊者,魔尊大人既不吃丹藥,也不療傷。眼看傷勢越發重了,屬下不知該如何是好。」
魔侍戰戰兢兢地問道。
晴風手端蒙黑布的盤子,愁得眼圈發紫。
白玉死後,魔尊大人發癲似的,在弱水河裡找了三天三夜,什麼都沒找到。他下令讓各魔將把弱水抽干,勢必要找到白玉。
楮柘一死,魔將們畏懼於魔尊的實力,倒也乖乖應了。
弱水沒抽干,找出了兩件遺物:一截沒了毛皮的斷尾骨,一支斷簪。
這兩件遺物就在他手上的盤子里。
他哪敢拿給魔尊看……萬一魔尊也把他同他哥一樣關進水牢,可怎麼辦?那真就沒人能救他哥了。
正當晴風猶猶豫豫、不知如何是好,殿內傳來魔尊平井無波的聲音:「可有小白的消息?」
晴風在心裡罵了一萬句髒話,兩股顫顫地往殿內走。
才入大殿,一腳絆在高高的門檻上,跌進殿內。斷尾骨和簪子脫手而出,硬挺挺砸在幽篁的腳邊。
晴風大氣不敢出,就地跪倒。
幽篁的靴子早被弱水融掉,腳趾白骨可見,看得晴風直抽氣,頭垂得更低。
「這是……什麼?」
幽篁說話好似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有金屬機關移動的滯落感。
「回……回尊主。」
晴風咬牙閉眼,大聲道,「是白玉的簪子,還有斷尾骨!」
嘣——
懸在心裡的線斷了。
幽篁口吐鮮血,血跡濺至斷骨上,白得愈白,紅得愈紅。
手顫巍巍伸向那截斷骨,在觸碰的那瞬間,砰地一聲,砸在骨邊。
「快來人——尊主昏過去了。」
晴風腿腳發軟,坐在地上,伸手擦擦額角的冷汗,暈了比醒著好。
「來人,快請醫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