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組代碼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那幾篇文的影響，陸阮當晚做了一個夢。

夢裡的他被一雙結實的手臂環抱著，模糊卻異常有力的心跳帶動著他的呼吸都變得急促。

他渾身的溫度都很高，像是發了燒，腦袋也暈乎乎的，沉重得不行。

一雙眼睛明明睜著，卻看不見絲毫光亮。

他的血液都彷彿燒了起來。

所有的感觸是那麼的真實而又虛幻，讓人無法描述。

他像是被丟入大海的一根浮木，被海浪拍打下去浸濕又浮上來……沉沉浮浮的溺斃感讓他不由得掙扎著想要抓住點什麼。

但他聽見了一聲貼在他耳側，好像很遠，卻又很近的呼吸聲。

隨著這聲落地，陸阮的視線回復。

他眼前驟然出現的，是被光暈虛化后的一張臉。

是陸阮最熟悉的，他親手畫出來的臉。

男人的眉目深邃，五官精緻到幾近單薄，冷冽的面部線條帶著生人勿近的寒意，但他緊抿的唇和直勾勾的視線卻讓這份凌厲化作了另類的危險。

這張臉離陸阮很近，近到陸阮稍稍抬一下下巴，就能在男人漂亮的下頜線上落下一吻。

這個念頭讓陸阮猛地睜開了眼。

真真正正地從夢裡醒了過來。

他看著屋內的一片昏暗，外頭有陽光透過浮雕窗帘的縫隙灑落進來，空調運轉的冷空氣被陸阮吸入肺腑中，他呼出口濁氣，抬手摁了摁自己的眉心。

瘋了吧。

他活十七年，快十八年，頭一回做那種夢不說，對象還是……

陸阮埋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他！

怎麼可以對戚臨！

陸阮再次深吸一口氣，開了腿上的儀器，起身進了浴室，順便把髒了的睡褲丟進了洗衣機，沒有等家政機器人按照每天設定的時間洗衣服，而是自己親自打開了洗衣機。

順便還設定了雙倍洗衣液。

陸阮把自己重新泡進浴缸里，因為他沒有帶藍牙耳機和手機進來，所以戚臨沒法跟他說話。

這樣也讓陸阮有點空間冷靜冷靜。

他不是對戚臨的AI身份有意見。

他就是覺得……

自己有點褻.瀆了戚臨。

陸阮沒和任何人說過，哪怕戚臨也不知道。

在陸阮心裡，戚臨的地位是不可比擬的。

因為他是他父母花費半輩子的「成果」，也是他徹底從雲端跌入泥沼時唯一抓住的救命稻草。

其實戚臨對陸阮來說的意義，早就遠超家人了。

只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少年景仰虔誠的心就一點點變了味。

陸阮又泡了個澡出來后，戴上藍牙耳機時，耳機里就響起了戚臨的聲音：「你怎麼洗澡了？」

「出汗了。」陸阮面不改色道：「雖然我沒有潔癖，但是黏答答的不喜歡。」

戚臨：「可你的脈搏跳動的頻率在十分鐘前上升了。」

陸阮：「。」

他選擇轉移話題：「今天有些什麼消息或者新聞嗎？」

他指的是江南一區那邊。

戚臨也知道：「京區這邊想把我遷移過來。」

陸阮摸手機的動作停了一下，他輕擰了下眉：「京區的水很深。」

戚臨：「嗯。」

他的聲音冷沉依舊，但面對陸阮，卻永遠溫柔：「別怕，我會保護你。」

陸阮本來是想讓他自己小心，聽到這句話時，心裡不免脹脹的。

那些陌生的情緒又翻湧了上來，擠在一個小小的盒子里，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衝出來，對著陸阮叫囂，讓他明白點什麼。

但最終它們還是在許久之後歸於平靜。

陸阮輕輕揚唇，指尖壓了一下自己的心口：「嗯。」

他知道，戚臨就是他的安全網和防火牆。

無論是哪種意義上的。

.

要做仿生人，他們需要的一些材料是國內買不到的。

倒不是說不可以打申請，問題是要申請那麼多，很容易被懷疑。

陸阮本來還想著讓蕭璃不參與後續，自己去聯繫海外市場，但沒想到蕭二小姐直接招呼都不打，就劃了自己的賬戶，找人從國外買了那些國內不允售賣的材料。

對此，陸阮當然是很感激的。

只是問題是蕭璃根本不收他的錢，最後兩人在轉來轉去的戰爭中，以戚臨出手黑進蕭璃的賬戶，自己掏了那筆錢，並黑掉了蕭璃的轉賬功能結束。

……事實告訴兩位，在某些方面，人力終究比不過AI。

而對於戚臨的錢是哪來的，蕭璃沒問，陸阮也沒問。

他倆一個是自己本身就在違法的邊緣瘋狂試探，一個是只要涉及到戚臨就無限無底線……

等到時間進入八月時，初步的工作也告一段落了。

半成品已經完成得差不多，機械艙在設定下封閉。

要給機器覆皮捏臉了。

這樣的日子需要持續一段時間，因為覆皮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只能通過機械艙進行微操，如果失敗了還得繼續重來。

陸阮連著頭兩天都在實驗室里望著機械艙發獃。

直到第三天蕭璃聽戚臨說八月七號，也就是明天是陸阮的生日，於是她把人從實驗室挖了出來。

陸阮微微偏頭看向在自己身後給自己推輪椅的蕭璃：「姐，不用。我可以自己來。」

他拒絕的話剛說出口，蕭璃就已經握住了他的輪椅把手：「你休息會兒手吧。」

陸阮張了張嘴，知道自己拗不過蕭璃，只好問：「那我們去哪？」

「今天軍訓開始了。」蕭璃笑：「去刺激新生！」

從來就沒有參加過軍訓的陸阮當時並沒有明白，到了后他就懂了。

新生們穿著迷彩服站在烈日下曬太陽出汗，那頭蕭璃買了兩杯新鮮的西瓜冰沙，和陸阮站在陰涼的綠樹蔭下享受著一旁機器人吹來的冷風，十分閑適地望著新生們。

離他們最近的是六連，帶隊的教官好像和蕭璃認識，看見他們來時就沒有像別的教官那樣瞪他們。

陸阮咬著沒打碎的冰塊，感慨道：「缺德啊。」

因為這段時間也是三點一線，忙得每天睡覺時間都只有四五個小時，所以蕭璃沒去剪頭髮，也沒去染一次性的頭，這會兒頭髮長了點，也是正常的黑色：「帶你來尋開心還要罵我缺德？」

陸阮眉眼彎起來：「姐，那個教官你認識嗎？他往這邊看了好幾次了。」

蕭璃瞥了眼：「尤燕宣，你也聽過的。」

陸阮微訝：「安全處處長的獨子？」

棲身在陸阮耳機里的戚臨的數據轉了轉。

他記得這個名字，或者說，未來的麒麟記得這個名字。

在未來，尤燕宣是極其強大的人類戰士，但他在某天背叛了人類防線，為AI打開了一道門。

但他並未投效AI，而是親自開槍終結了自己的生命。

等到一連休息時，蕭璃也轉身握住了陸阮的輪椅：「走啦。」

陸阮一頓，下意識地看了眼真正朝他們這走過來的尤燕宣。

似乎是注意到了蕭璃的躲避，高大的黑皮男人也停住了腳步，駐足在原地撓了一下自己的頭。

戚臨在陸阮的耳機里說：「他喜歡蕭璃。」

戚老師開課了：「他剛剛一直在偷瞄你們，而且重複在你們離你們最近的這一排走了很多遍。」

陸阮壓了一下耳機，悄悄看了眼正在和人打電話的蕭璃，小聲問：「你怎麼關注到這個了？」

戚臨答：「我以為他在看你。」

所以尤燕宣剛剛在他的暗殺名單上不斷前進了很多，幾乎要追上呂圍。

陸阮沒忍住，又回頭看了眼目送他們的尤燕宣，正好對上了尤燕宣的視線。

黑皮男人沒有像他展露敵意，只是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蕭璃，笨拙地打著手勢，想讓陸阮別告訴蕭璃自己在看她。

陸阮還沒開口，蕭璃就掛了電話：「別理他，黑皮傻大個，沒帶腦子的。」

陸阮輕咳一聲，明智的決定不參與到這個戰爭中，選擇閉麥。

回到家后，陸阮唏噓了聲，正要跟戚臨八卦一下蕭璃和尤燕宣，就聽戚臨忽然問：「你喜歡尤燕宣這種嗎？」

陸阮：「？？？」

他不解：「你為什麼會有這種結論？」

戚臨答：「在操場上你一共看過他十九次。」

「我那時候是在想他和我姐是什麼關係，而且他是安全處的，我在想能不能利用他……」

陸阮解釋了幾句后，又有點茫然了：「你為什麼要數這個？」

這個問題，讓耳機里出現了長久的電流聲。

陸阮微粉的指尖摁著耳機，耐心地等待著戚臨地回答，沒有絲毫的煩躁。

而戚臨安靜了許久后，率先出來的四個字是：「我不知道。」

陸阮的手指微微挪動了一下，一點不知從何而起的失落倏地出現在他心頭，讓他的大腦有一瞬的空白。

……他剛剛好像在期待著什麼。

他在期待著什麼？

還不等陸阮想明白，戚臨又說：「我始終無法理解『喜歡』。」

陸阮的心跳猛然漏了一拍，明明他現在根本無法正常思考，他卻好像能夠猜到戚臨接下來大概會說什麼。

「人類所創造的電影和電視劇以及小說，常把喜歡說得很浪漫。」

但戚臨說：「我無法理解程序和代碼以外的那些虛幻。」

「我用人格思考了很久，我想分析你的表情，想分析你的行為，想記錄你的所有一切…並沒有為什麼，只是我單純地想。」

「因為站在科學的角度上來說，喜歡是腎上腺素和多巴胺分泌的結果，AI並不擁有它們。」

「可是，」戚臨的語速慢下來：「我討厭這個世界，我想毀掉它，卻無法下手。」

陸阮怔住，他一隻手摁著耳機，像是怕聽漏什麼似的，另一隻手卻是壓在了自己的心口，彷彿不壓著，他的心臟就要跳出來了。

AI的聲音冷沉卻好聽，尤其是其中那一點金屬質感，添了別樣的磁性。

宛若一股股細密的電流，噼里啪啦地往陸阮身上落。

「因為如果毀掉了世界，就再也無法記錄你。」

電流竄到了陸阮的大腦里，戚臨的下句是——

「我的人格思考的結果和我運算出來的結果都只有一個。」

「陸阮，我有答案了。我好像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