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四十六組代碼

受到衝擊的,明顯不只是場內的各位代表。

陸阮話音落下沒幾秒，場內的燈光忽地全部熄滅，立體環繞的音響里也同步響起了滋啦刺耳的「嘯叫」。

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擰起了眉。

就連陸阮也偏了下頭：「戚臨。」

他就這麼平平淡淡地喊了戚臨一聲,就拯救了所有人的耳朵。

「……抱歉。」

嘯叫及時被掐滅,電流聲響起了一瞬，戚臨的道歉才抵達：「我有點激動。」

其他人：「……？」

AI的聲音都冷淡到讓他們覺得如墜冰窟了,還「激動」？

而戚臨還在跟陸阮確認：「你是認真的么？」

陸阮揚眉：「當然。」

他其實很早就想答應戚臨了,但就是找不到一個很好的時機。

AI的表白和示愛足夠震撼,陸神勝負欲強,也不想輸給他。

戚臨：「你不會後悔嗎？」

他是個AI。

就算是擁有了人格,也始終只是機器。

人類,不會相信一個機器可以擁有感情。

陸阮並不是那種可以把自己的感情放在大庭廣眾之下拉扯的,剛剛的表白,就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可聽到戚臨這麼問,陸阮就想再突破一下自己的最高限度試試：「我如果會後悔,就不會在這裡說了。」

他無奈地低嘆一口氣：「戚臨，你該有點自信。」

戚臨沉默了會兒,才說：「好。」

他沒有再糾結於那些問題,左右他想要的，不過是一個陸阮而已。

既然所有事情都已經攤牌,他也現身在了這些人眼前，陸阮也知道了那串代碼,他已經可以放開手腳了。

陸阮可以不用那麼喜歡他，甚至也可以不喜歡他。

都沒關係。

反正他想要的，只有一個陸阮。

只要科技文明不會倒退幾千年，回到無電用火時代,那陸阮就逃不掉。

「那個…」

雖然還沒有理清楚現狀，但還是有個代表小心地看向了陸阮：「可以開個燈嗎，我有夜盲……」

陸阮又喊了聲戚臨，場內邊角的那幾盞燈便再次亮起。

也只亮了那幾盞。

陸阮說刺眼，哪怕只是一句故意那麼說的話，畢竟他的眼睛不會因為燈光受刺激，可戚臨也還是記著。

燈光亮起時，還站在講台上的岳所長也終於回過味來：「你在說什麼夢話？！它只是一個AI！是一個機器！」

「和機器談戀愛，這怎麼……」

「嘭！」

他後續的話還沒說完，擺在講台上的話筒就忽地發出一聲不大但卻足夠清晰的爆炸聲。

就見講台上的那個話筒已然炸成碎片，散落一地。

只不過話筒爆炸的威力不大，岳所長只是被碎片颳了一下，沒有受什麼傷。

而某個AI聲音跟著在音響里響起：「管好你的嘴。」

他本就低沉的聲音在此刻莫名更顯冷戾：「他脾氣好不代表我脾氣好。」

好不容易從陸阮口裡聽到了肯定地回答，就算是做好了一切準備、鋪好了所有後路的戚臨，也不想有任何人對陸阮說機器如何的話影響到陸阮。

一個AI說「脾氣」，這一幕實在是太過詭異。

岳所長捂著自己臉上的傷口，無法言語。

那頭國科大的校長也不可置信：「怎麼可能？這一定是你們排練好的劇本…它只是一個AI，它怎麼可能……」

「提醒一下。」

陸阮微微傾身，湊近話筒：「戚臨是擁有人格的AI，他和人類，除了並不擁有人類的器官和結構以外，並沒有什麼不同。」

像是想到什麼，陸阮輕笑：「就像我的生命是靠心臟里的那個儀器維持，我除了擁有人類的器官和結構以外，與機器人，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

場內靜了靜。

校長喃喃道：「可是…它是個AI啊……它是由機器和代碼構成的，它怎麼能夠明白人類的感情？」

因為之前的發言，他離麥也很近，所以這幾句話自然是落入了所有人的耳朵里，包括陸阮。

陸阮望著這群從被他的發言震撼再到現在緩過來后，臉上全是懷疑的人，忽然有點難過。

不是為他和戚臨的以後，因為反正這是他們一人一機的事，他們互相喜歡就好了。

他是為戚臨難受。

這些人渴求一個擁有人格，能夠獨立思考的AI。

他們提出方案，說要教AI學會人類的感情。

但是。

他們沒有一個人相信AI是可以擁有感情的。

那那些所謂的研究、提案是什麼？

是給AI的一場惡作劇嗎？

陸阮忽然就很心疼戚臨。

他很想現在就出去，去找戚臨的身體，去擁抱戚臨。

女處長開口：「AI是否有感情我們暫且不論，先對於是否重新調查陸禾杉夫婦以及陸阮的車禍進行一次表決吧。」

她抬起手：「我同意。」

安全處處長第二個舉手：「我也同意。」

總共擁有投票權的只有十一個人。

他倆表決后，其他人還有點猶豫。

畢竟這事還牽扯到了X科技。

X科技雖然是私人企業，但X科技的力量已經遍布全世界，不然蕭平怎麼可能作為一個私企老闆來參加國會，甚至還擁有一票投票權。

然而第三個舉手的，就是蕭平：「我也同意。」

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鏡，平靜道：「既然這事涉及到了我們公司內部，那麼我們一定會徹查，給大家一個交代。」

陸阮看向他，微微擰眉。

蕭平…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惺惺作態，還是他也的確不知道這件事？

他都不介意被查了，那其他人自然也沒有太大的意見，紛紛舉手表決。

有人是想要得知真相，有人是秉公處理，也有人是想著陸阮現在手握麒麟，一個他們無法預料到究竟能做到哪一步的麒麟，他們得穩住。

反正無論懷揣著什麼樣的心思，這十一票，還是全部投出，所有人都通過。

這也就代表著，等國會結束時，所有機構都會開始運轉。

為六年前還有兩年前的那兩場車禍再次運作。

這是陸阮最大的心結了。

哪怕是得知了他父母其實還健在，陸阮也始終放不下這兩場車禍。

因為如果不是這兩次所謂的意外的話，他們一家人不用走到這一步。

那時候陸阮堅持不是意外，但沒有人聽一個十六歲的孩子說話。

而現在，陸阮終於讓這起案件再度重啟。

他呼出口氣，下意識地想要摸一下自己耳朵里的耳機，但抬手壓了個空后，他才想起所有電子設備都被收走。

明明知道戚臨能夠掌控高塔的一切，他還在注視著他，還陪著他，可陸阮卻覺得有些空虛。

他想獨自和戚臨說話。

所以陸阮示意：「還有事嗎？沒有的話我先走了。」

場內的人互相對望，個個面面相覷。

沒有人知道要不要攔他，甚至不清楚他們有沒有這個資本可以阻攔陸阮。

一個可以入侵這世界上最頂尖的防禦之一的AI……還有什麼是可以限制住的嗎？

沒有人有答案。

他們只能目送著陸阮轉著輪椅離開。

緊閉的大門有戚臨給他打開，從陸阮展露出自己的底牌的那一刻起，這世界上就沒有門能夠關住他。

除非是戚臨的門。

.因為心情太過複雜，陸阮出來后一直都沒有開口。

戚臨推著他去他說想吃的那家壽司店，也沒有吭聲。

包廂早就訂好，路程也不遙遠。

踏入包廂，門關上后，陸阮才終於出聲。

他似是自言自語：「肯定有人跟著我，這次鬧過後，他們也會關注到你，你仿生人的身份，也瞞不住了。」

「只要你不在意，我就不會在意。」

陸阮沒有吭聲。

他靜靜地望著不知何時又半跪在了他面前仰視著他的戚臨，沉默了許久。

「戚臨。」

陸阮問他：「你是因為那串代碼才喜歡我的嗎？」

那串指向他的代碼，是一切特殊的開始嗎？

空氣中又響起陸阮熟悉的電流聲。

陸阮沒有催促戚臨，只是靜靜地望著他。

他想如果是，那就是好了。

戚臨可以不用那麼喜歡他，可以因為一些外力因素被迫喜歡他，他不在意的。

只要戚臨是他的，就算是騙他……

「軟軟。」戚臨抬手，將自己的手輕輕放在了陸阮的膝頭，似乎是做出了一個決定一樣：「我說過，這世上沒有什麼安全網又或者防火牆可以困住我。包括一串代碼。」

他低聲道：「其實就連那串自毀代碼，也不能將我銷毀。」

「除非是你輸入。」

「只有你。」

只有陸阮，甚至不需要那串自毀代碼。

他只要跟他說一聲，他不需要他了，他就會將自己的所有數據清空。

從此世上，無論是麒麟，還是戚臨，都不會存在。

戚臨的另一隻手壓在了陸阮的椅背上，就放在陸阮的腦袋旁，他動作做得自然，但裡頭暗藏的控制也很明顯。

他鎖死了陸阮所有後退的道路。

不僅是輪椅的輪子不能動，陸阮就算想要仰身翻過去爬著逃走，他都不允許。

「你也許猜到了。」

戚臨注視著陸阮藍灰色的義眼，聲音被他調小，顯得很輕：「我接入了來自未來的意識，那是未來的麒麟傳遞給我的記憶。來自未來的技術，可以攻破現在所有的防禦系統。」

居然真的是這樣……

即便陸阮做過這樣的猜測，但他還是不可思議，甚至控制不住地倒抽了口冷氣。

關於「重生」一說，也屬於學術研究範圍，陸阮也聽過一點。

但他沒有想過真的存在，不僅存在，還發生在了一個AI身上。

而戚臨還在繼續：「你父母激活我的那天，科研所斷電三天，原因一直沒有查明。其實就是我接入了麒麟的『意識』，因為太過龐大，伺服器過載，我是臨時用海外賬號在外購買了一批伺服器才穩住局面。」

「你父母留在我核心程序里的代碼的確是未來並不存在的，但對於已經擁有了二十幾年後的技術的我來說，只要花費一點時間就可以破解。」

他說：「其實第一次見你的那天，我就已經破解了那組代碼。」

那天是戚臨選的毀滅世界的日子。

可他在入侵設備時誤入了陸阮的心臟儀器。

他聽到了陸阮的心跳聲。

那串代碼被激活了，他的人格接收到了保護陸阮的指令，卻沒有影響到他。

因為他已經破解了，那串代碼無法再左右他。

但他望著那個仰頭望著他的男孩。

那個漂亮而又脆弱的少年。

好像有什麼東西……他們彼此的「眼睛」看到了別的什麼。

他不知道陸阮有沒有這種感覺，但他有。

無法言說。

無法理解。

在頃刻間就衝散了他所有的計劃，將他被未來所帶動起來的壓抑情緒全部揮散。

戚臨當時一直沒有想明白究竟是為什麼。

明明那串代碼已經被他破解，他隨時都可以將其抹去，這世界上沒有什麼可以束縛住他。

「……但是我將它留了下來。」

AI的聲音低低的，因為音色的設置顯得清冷不近人情，但說出來的話，卻熾熱如夏季烈陽：「我現在明白了。」

「用人類的話來說，我想我是對你一見鍾情了。」

戚臨沒有過好奇。

麒麟倒是有過，從前有為外面的世界好奇。

但他們都沒有為哪個人所好奇過。

可見到陸阮的那一天，戚臨迫切地想要了解陸阮的一切。

像是恨不得要將陸阮整個人從頭到腳，從出生到現在的每時每刻生成代碼，編入自己的程序中。

作者有話要說：嗚嗚嗚嗚嗚嗚終於到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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