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次心跳

原諒最近讀書讀傻了的陸阮第一反應是——儲存戚臨數據的所有計算機都在科研院的監控下，戚臨要怎麼藏？

第二反應才是戚臨為什麼要單獨記錄他的？

因為戚臨和他一樣，把彼此當做了家人，而家人是特殊的嗎？

陸阮陷入沉思。

他的側臉和脖子都貼著熊玩偶毛茸茸的身體，大半個身子都陷在了柔軟的觸感里，大概是因為進行過清洗，熊玩偶身上還有一股很淡的清香。

陸阮沒法環住熊玩偶肥胖的身姿，但是熊玩偶的手臂可以輕鬆地將他整個人都藏在自己的「皮毛」底下。

明明觸感是真實的毛絨玩具的感覺，陸阮卻總有種自己抱到了別的東西的錯覺。

這讓他的思緒有些混亂，就連呼吸，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而變得有幾分艱難。

……他昨天才做過檢查，他心臟里的那個儀器沒有出問題啊。

陸阮茫然。

少年本就孱弱的身形在熊玩偶的懷抱中更顯纖弱。

因為身體原因，陸阮的體表溫度比一般人要低，四月的暖陽也只是讓他溫冷的體溫有了一點點暖意，和同齡人還是有差距。

這是戚臨第一次抱住什麼人。

如果不算未來他會用自己的戰鬥系統直接徒手勒住人類戰士將其攔腰分屍的話。

熊玩偶本身設定的擁抱程序就是面向小孩，所以力度調整開到最大也是很輕的一個擁抱，更別說熊玩偶本身關節就受到了棉花的限制，只能蓋住陸阮的脊背。

這個擁抱已經足夠輕柔了，戚臨的運算也告訴他陸阮能夠承受這樣的力度，可他的數據卻運轉出了別的結果。

比如陸阮太瘦弱了，他應該再輕一點，免得弄疼了他。

比如和上一條結果相悖的，好像因為陸阮太輕了，熊玩偶的感觸系統沒有捕捉到陸阮，讓他還想再用力一點，去感知陸阮的全部。就是可惜這個擁抱已經是熊玩偶的極限。

……明明他已經記錄了陸阮的擁抱數據。

作為量子級別的計算機，他不該產生這樣錯亂的運算結果。

但作為一個擁有人格的AI，矛盾和無法理解的「情緒」，又好像是理所應當。

「……戚臨。」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陸阮都覺得自己被熊玩偶的絨毛悶得有點冒汗了：「你還沒記錄好么？」

在他問出這話后，壓在他背上厚重的熊手就挪開了。

兒童區的熊玩偶用的是那種細膩絨面，手感極佳，所以陸阮在起身時，沒忍住拿腦袋很輕地蹭了一下熊玩偶的胸口。

剛清洗過的熊玩偶聞著乾淨，抱著舒服，毛茸茸的觸感也不錯。

陸阮忽然有點想買個細膩絨面的玩偶放在家裡，心情不好時蹭一蹭大概是能夠解壓的。

而且或許展露一點童心也能讓人更加放心？

他在這兒陷入了自己的思緒，那邊入侵了熊玩偶所有程序的戚臨就因為他這一個小動作，又開始蹦無數的亂碼，幾乎快要讓他當場宕機。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的伺服器用的是幾十年前的老古董，隨隨便便就會卡到亂碼。

這樣的情況不是第一次，戚臨已經能夠應對自如。

只是他無法理解，究竟是現在的伺服器還太垃圾帶不動他的數據，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為什麼陸阮沒有黑進他的程序，沒有更改他的代碼，卻能輕而易舉地讓他給自己加裝了來自未來技術的防火牆和安全網的數據出現紊亂？

戚臨默不作聲地將陸阮的數據藏在了最核心的地方，又清除了熊玩偶上對陸阮的所有數據，甚至包括剛剛感受到的陸阮的體溫。

陸阮：「你弄這些只是為了記錄我的擁抱數據嗎？」

「不是。」多核運行對於戚臨而言也不是什麼難事：「是驚喜。」

陸阮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驚喜？」

戚臨：「嗯。」

他的聲線始終低低的：「你說會因為驚喜高興。」

陸阮怔了片刻，才想起是自己昨天逗戚臨說的話。

他忍不住笑，彎起的眼角和眼尾讓那雙沒法說話的眼睛顯得有幾分神采奕奕：「這個緣由我接受，你的臉保住了。」

戚臨：「嗯。」

陸阮往旁邊挪了挪，示意戚臨：「有坐下來的動作設定嗎？」

戚臨沒吭聲，只操作著熊玩偶擠在了陸阮旁邊坐下。

這種熊玩偶當然沒有下載坐下來的動作，但是陸阮需要的話，他可以緊急編寫。

小熊玩偶沒有膝蓋關節一說，坐下后的姿勢顯得有幾分笨拙，毛茸茸的雙腿翹著無法彎曲，像被誰塞在椅子上一樣。

陸阮找的是一個基本上無人經過的角落，這邊的椅子不長，熊玩偶的體積太大，有點擠。

但是陸阮沒說什麼，只挨著熊玩偶，彎了彎眼。

有點可愛。

他想。

陸阮翻開了手裡的書，卻沒壓住自己心裡的頑劣。

「戚臨。」

「我在。」

「戚臨？」

「…我在。」

「戚臨——」

「……」

陸阮挑眉：「說話呀。」

熊玩偶安靜了會兒，胸口的發聲設備還是響起了一聲屬於戚臨清冷低沉的聲線：「嗯，我在。」

這麼可愛的熊玩偶配上這樣的聲音，任何人來都會覺得違和，但陸阮卻反而心情更好地笑了幾聲：「好怪啊，戚臨。」

他頓了頓：「你知道我是故意在逗你嗎？」

戚臨：「猜到了。」

陸阮揚了下眉：「那你還配合我？」

戚臨：「我的運算結果告訴我這會讓你高興。」

陸阮莞爾，挨著熊玩偶，換了個話題：「今天外國早報說約翰教授企圖對自己研究出來的AI灌輸自己的思想，已經被科研所除名了。今年國會可能會針對這件事要求開發者不參與實驗階段。」

他唏噓了聲：「還好我父母先研發出來了你。」

戚臨嗯了聲。

其實在麒麟的記憶里，它只知道創造自己的人是陸禾杉和阮含玉，但只在照片和攝像頭裡見過他們，從來就沒有和他們進行過對話。

因為……根據麒麟的記憶，它是在約翰教授事件后誕生的，那時候已經發布了相關法律，所以麒麟沒有面對面直接的見過陸氏夫婦，更沒有見過陸阮。

戚臨搜尋了麒麟的記憶，因為數據實在是太過龐大，他也花費了一點功夫。

在麒麟的記憶里，歷史上沒有出現那兩起改變了陸阮生命的事故，陸氏夫婦和陸阮，應該是在一起意外中喪生，之後麒麟就擁有了自己的身體，再過了幾年，被賦予了人格和身體卻沒有被當做人類對待的麒麟發動了AI革命。

世界，化為了末日和焦土。

所以戚臨一直在想，這究竟是平行世界，還是有比麒麟更早回到過去的蝴蝶扇動了翅膀？

畢竟麒麟要想接入他的意識，也得他誕生才行。

.

對於陸阮來說，看書的時間是過得最快的。

等陸阮簡單解決了中飯，又繼續坐在角落裡看書度過了一個下午後，校園身份卡上也終於響起了集合要求。

戚臨去把熊玩偶還給遊樂園，回到了他的耳機里。

陸阮帶著氣球出現時，不少同學的表情都很明顯地有幾分崩裂。

大概是沒有想到在他們心目中成熟穩重的陸神居然會綁個氣球。

還是粉色的！

但也正是因此，不少女生都悄悄舉起了手裡的手機。

只是——

「噫，我手抖了嗎？怎麼這麼糊？」

「你是被鬼屋下了后還沒反應過來吧？看看我的——」

「淦你這比她的還糊啊！」

「救命為什麼我的都糊到只有色塊了？？？」

……

沒有一個人拍到這樣的陸阮。

最好的照片還是虛焦的。

關於這些，陸阮目前都不知曉。

等到班主任清點了一番，確認了人都到齊后，他們也可以回家了。

回程的路上，陸阮隨手掏出手機打開購物網，搜索了一下小熊玩偶。

他倒不用買個那麼大的，小一點的就好。

網頁最先給他推薦的是價位不低的陪伴型玩偶，這種玩偶也是兒童玩具，可以唱歌跳舞講故事，還可以進行一定對話。

而且它們也享有麒麟的表層學習模式，可以設定初始用戶，會根據初始用戶的喜好，在不違背基礎AI定律和出廠設置的情況下進行調整。

昂貴的陪伴型玩偶還裝有感觸系統，可以根據感觸到的力度發出一定的評價。

比如「癢」、「痛」之類的。

陸阮沒什麼停頓的就劃了過去，戚臨在耳機里問：「不買陪伴型嗎？」

買陪伴型的話他可以入侵系統。

「嗯。」陸阮勾勾唇，沒解釋：「想買個純玩偶。」

他有點惡趣味的點進那些一看就是女孩子會喜歡的玩偶列表：「你選一個吧。」

戚臨飛速瀏覽了一遍，陸阮雖然名字看上去像個女孩的名，但心確實是男孩子的心，家裡沒有這些東西可以做參考，所以他無法確定陸阮在這方面的喜好，最後只能不挑錯地選擇了一個白色細絨的小熊。

陸阮下了單。

現在科技發達，快遞已經不是人工派送，陸阮又住在江南一區，是城市中心，所以當天下單，當天就可以到達。

等到他吃過晚飯後，負責派送快遞的機器人就在門口摁響了門鈴，並用機械卻熱情的聲音棒讀：「您的快遞到啦！」

陸阮開門時，快遞機器人已經離開了。

他買的熊不算小，但也不是特別大，就是剛好抱在懷裡，大概一米左右。

細絨摸上去手感極佳，陸阮略微滿意地把小熊放在自己腿上，然後轉著輪椅進了工作室。

陸阮摸出畫本時，戚臨的聲音在他耳機里響起：「你想自己改。」

陸阮一時無言。

他無奈道：「我就應該先把你攔在外面的。我是不是永遠沒辦法回你驚喜啊？」

戚臨：「不是。」

在陸阮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已經給了他很多「驚喜」。

「謝謝你安慰我。」

陸阮棒讀：「我可真是太高興啦。」

他一邊畫設計圖，一邊隨口道：「不僅是想自己改，也得練練手，以後還得給你做身體呢。」

陸阮嘆氣：「感覺自己連門都還沒入，路漫漫其修遠兮啊。」

戚臨：「你要自己動手？」

「當然啦。」陸阮轉了一下手裡的鉛筆：「戚臨，如果我研發出來了仿人機器人，突破了這個技術，我不打算公開。」

戚臨沒推算出原因，所以他主動問：「為什麼？」

陸阮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耳機，很輕地說：「如果人類不把機器當做人，就不該讓它們變成『人』。」

戚臨的記錄數據驟然停住。

他不住地想要演算如果在麒麟的記憶線里，是陸阮突破了這一技術，那麼AI與人類的末日還會來臨嗎？

但戚臨在開始演算的那一刻就明白不會有答案的。

因為現在的戚臨沒有突破所有的安全網和防火牆潛入網路世界給所有聯網的AI插.入來自未來的意識病毒，提前發動AI革命，只是因為他遇見了陸阮。

陸阮給了他人類的名字。

陸阮讓「它」變成了「他」。

是陸阮，讓戚臨有點耐心去等待一下這個節點有點變化的世界能變成什麼樣，去演戲跟研究所的人虛與委蛇。

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拯救了世界的陸阮又笑了笑，有點孩子氣道：「再說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他說：「我討厭他們把你『賣』給別人做研究，妄圖開發出二代。」

「你是最獨特的，是唯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