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次心跳

陸阮的睡眠很淺，所以他在腦袋裡給自己設定的鬧鐘也很准。

大致就是那種，睡前他會暗示自己大概一個小時或者兩個小時后就要醒來，那麼他的大腦就能夠在差不多的時間斷了他的夢境。

陸阮生物鐘喚醒他時，他無意識地蹭了一下柔軟的枕頭。

因為還有點迷糊，陸阮感覺到自己懷裡有什麼東西，而且軟綿綿的，讓他本能地收緊了一下手臂，隨後陸阮就「嗯？」了聲。

他低頭，下半張臉埋進了細膩的絨毛中，嗅到了一點很淡的說不出來是什麼味道的香。

而入眼的，是躺在他懷裡的小熊玩偶。

小熊的手臂還抱住了他的手，不易察覺的輕顫像是按摩一般，讓他這幾天有些酸痛的肌肉放鬆下來，也有幾分說不出的舒適感。

最主要的是……

懷裡抱個娃娃的感覺確實不錯。

沒那麼空了，能抓住點什麼。

但是。

陸阮微微一笑：「戚臨？」

小熊的腦袋裡響起戚臨的聲音：「我在。」

「解釋解釋？」

「測驗功能。」戚臨答：「你下載的程序里有睡眠陪伴功能。」

親自掃過一遍代碼的陸阮揚眉：「我沒看到。」

「是隱藏代碼，你沒注意。」

「……那你為什麼不跟我說？」

「我也剛剛才發現。」

戚臨停了半秒：「需要我刪除嗎？」

陸阮不置可否，只輕哼了聲，問他：「還有別的什麼隱藏功能么？」

戚臨：「掃過一遍，沒有了。」

「那……」

陸阮好奇道：「睡眠陪伴功能就是按摩手嗎？」

戚臨不語，只關了按摩，撐著床鋪起了身。

還不等陸阮有所反應，小熊就側過了身子面朝他，然後一把摟住了陸阮的腦袋，將陸阮的臉埋在了自己軟綿綿的肚子上。

陸阮怔了下。

小熊沒有摟得太用力，並沒有影響他的呼吸，而且事實證明這確實挺舒服的。

陷在小熊軟綿綿的肚子里，有種異樣的安全感，讓陸阮難得的有點想睡個回籠覺。

戚臨刻意調低了音量：「你想聽睡前故事還是搖籃曲？」

陸阮：「這個我記得我刪了。」

「我還連著科研所的資料庫，可以調那邊的。」

陸阮：「……」

多核運行的好處啊。

「都不用。」

陸阮張張嘴，唇就會掃過小熊肚子上的絨毛：「待會阮含煙又來了，我得先做準備。」

戚臨：「她不會來了。一小時前第一人民醫院發消息通知你，她在醫院發生了一起意外，她因為躲避醫療機器人的幫助而跌落樓梯，造成了皮膚組織挫傷、左手手臂、雙腿還有腰椎骨折，另外還有輕微腦震蕩。」

陸阮有點意外：「這麼嚴重？這得躺多少天啊。」

戚臨：「不做新微創治療的話預估四個月。」

「那就不做吧。」陸阮隨意道：「你能幫我發條簡訊嗎？就說我手上也沒多少錢，付不起新微創治療的錢。」

戚臨：「已發送。」

陸阮禮貌道：「謝謝。」

他停了下，忽然想起什麼：「…戚臨，你開感測器了嗎？」

感測器是感觸系統中最重要的東西，有這個在，戚臨就可以感知到他。

不過因為這畢竟只是一個小熊，能塞進去的東西有限，所以別的東西是感覺不到了，只能感知一下他的溫度和重量。

戚臨：「開了。」

雖然知道答案多半是這個，但陸阮還是不免有幾分異樣感。

他總覺得自己好像會透過這些熊啊機器人啊什麼的看到、感知到一點別的，於是這個懷抱就讓他稍微有點彆扭。

尤其他知道小熊玩偶的殼子下是戚臨。

這個認知讓他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好似在一潭平靜的水面上投下一片片小小的木塊，不會激起水花，但會泛起陣陣漣漪，久久不平。

不過還不等陸阮說什麼，戚臨就重複了那個問題：「搖籃曲還是睡前故事？」

「念書吧。」

陸阮閉上眼睛：「你一小時后還在的話，記得喊我起來。」

不需要他說是哪本，戚臨就自動接上了上次的內容：「他們都覺得男孩實在是太強大了……」

但卻沒有應好與不好。

戚臨邊念邊調節聲音，隨著聲音越來越弱，陸阮的呼吸也逐漸綿長起來。

其實陸阮平時的呼吸就比較微弱，因為心臟的原因，他無法像尋常同齡人那樣有用強而有力的體魄。

但是現在戚臨將他的腦袋摟在小熊玩偶的懷裡，就顯得好像，不是因為陸阮的身體差而呼吸薄弱，而是因為被悶著。

就是……

不知道究竟是在欺騙誰。

.

戚臨沒有喊陸阮，但是陸阮的生物鐘又響了。

他睜開眼，入眼的還是湊得極近的白色細絨，他沒問戚臨為什麼沒有喊他，只是從小熊的懷抱里抬起了頭，很輕的用大拇指揉了一下自己的眉心。

陸阮不喜歡睡覺，因為容易做噩夢。

可是睡眠是人必須要擁有的。

「做噩夢了？」

戚臨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時，陸阮放下了手：「你還在呀。」

他偏頭，有點訝異：「為什麼會這麼問？」

他記得他沒有跟戚臨說過。

他父母始終是他心裡邁不過去的坎和刺，也是他無法捨棄的軟弱，哪怕是在戚臨面前，陸阮都不太想暴露。

因為陸阮不喜歡懦弱的自己。

「你每次睡醒后做這個動作后心情就會呈現低迷的狀態。」

陸阮本能地笑了聲：「你怎麼分析出來的？我身體里沒有安裝健康監控儀，你應該沒有辦法檢測到吧？」

「表情。」

戚臨收集了陸阮所有的模樣，他無法理解人類的情感，但他能夠通過龐大的數據和無數的畫面逐幀分析。

他知道陸阮真的高興和假笑起來的區別，也能看懂陸阮每個表情所隱含的信息。

「戚臨。」

陸阮有點不解：「為什麼要分析我的表情？」

戚臨回答問題的速度總是很快，但這一次，空氣中響了好一會兒的滋滋電流聲，他才開口：「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不是不想回答，而是我運算不出來結果。」

陸阮一聽這話，腦子就下意識地陷入了學術研究里。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小熊玩偶：「你試試不用數據運算，用人格思考，看看能不能得出答案。」

「我試試。」

這嘗試一時半會也出不了結果，所以陸阮也不急著等答案，而是掀開被子準備起床。

他還有好多書要看。

.

在去京區前，陸阮還得回學校一趟。

雖然在競賽結束拿到保送后他就不用去學校上課了，但他畢竟也還是一中高三一班的一員，得去拍畢業照。

拍畢業照的那天，陸阮起了個早。

因為他準備帶戚臨去校園一日游，感受一下上課的氣氛。

「學校食堂的早餐味道不錯。」陸阮把校園身份卡掛在脖子上：「我喜歡吃食堂的豆沙包。」

他耳朵里的圓形藍牙耳機亮著一圈微光，代表著電量充足且已經開啟：「嗯。」

「一中食堂的豆沙包是人工做的，師傅家裡世代都是做面點的。包子皮薄餡濃，特製的豆沙甜而不膩……」

「打住。」

陸阮有些好笑：「你從哪扒拉出來的一中招生簡介？」

他還記得一中招生簡介的手冊上就有著重介紹一中的人工食堂。

戚臨：「資料庫里有。」

陸阮一時無言：「……科研所的資料庫怎麼還有這些東西？」

戚臨：「不知道。」

其實不是。

這是戚臨上網搜的。

雖然陸阮之前問的那個問題還是沒有答案，但他「本能」地想要知道陸阮喜歡吃的東西是什麼味道的。

哪怕他無法品嘗。

陸阮是坐著輪椅出門的，他腿上的支架不能支撐他行走太長時間，而且在學校里開關儀器有點不方便。

陸阮沒讓戚臨操縱輪椅，只戴上了手套，自己轉著輪子。

「你心情很好。」

「嗯。」

陸阮笑：「我很喜歡學校。其實我爸媽都不知道，我小時候的夢想是以後做個歷史老師。」

「歷史老師？」

陸阮：「很意外是嗎？」

意外也是正常的。

陸阮從小就表現出來了在AI方面的天賦，他讀小學時就跟著陸禾杉和阮含玉接觸那些晦澀難懂的語言，卻並不覺得枯燥，反而願意泡在書本里。

陸禾杉和阮含玉本身都是屬於高智商人群，從小就負有神童天才的名號，正正不至於得負，陸阮可以說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所有人都認為他會踏上科研這條路。

但是其實陸阮更喜歡文科。

「不會。」

戚臨說：「很適合你。」

陸阮莞爾，明明因為戚臨這句話心情極佳，卻還是要故意問一句：「怎麼？搞科研不適合我？」

「不。也適合你。」

陸阮輕哼了聲，笑著上了校車。

他在學校很有名，幾乎沒有人不認識他，所以見到他，大家都有點興奮，但卻無人敢出聲跟他打招呼。

畢竟神終究是神。

戚臨將他的耳機切換回聽書功能，讓抑揚頓挫的機械女音繼續念早報。

但陸阮卻直接道：「我想聽你念。」

在陸阮周遭悄悄留意陸阮的學生們一愣，戚臨也停了下。

不出一秒，戚臨低沉清冷的嗓音帶著微弱的電流聲響起，接上了剛剛機械女音斷掉的地方。

這世上沒有戚臨不會的外語，因為他是AI，他只需要下載程序就好。

可是陸阮卻彎了彎眼，旁若無人地讚賞了句：「你的聲音說法語也很好聽。」

豎著耳朵偷聽的學生們：「！」

半分鐘后，一中匿名論壇多了個帖子——

【標題：我淦！陸神好像談戀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