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罐罐

沈凜在心裡笑了笑，看到少年的笑容沒來由覺得心情很好，抬起胳膊做了個掌心朝內前後擺動的手勢。

溫零喜上眉梢，當場深吸一口氣潛入水中，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把大小不一的四條魚一個接一個丟到了岸上。

「夠不夠啊。」溫零飄在水面上問。

「你覺得夠就夠。」沈凜朝他招招手，「快上岸吧，太陽馬上就下山了，溫度很快就會降下去。」

「好。」

溫零聽話的點頭，扎進水中游到岸邊。

短暫猶豫過後，沈凜朝著他露頭的位置將手伸了出去。

可溫零剛從水裡出來眼前不那麼清晰，並沒有看到沈凜的動作。

他撐住石頭借力，手腳利索的跳到了岸上。

熊起默默走上前將傭人早已準備好的浴巾披在溫零肩膀，又默默退了下去。

溫零用浴巾簡單擦了擦頭髮上的水，抬起手熟練地將貼在腺體上的防水貼撕了下來。

下意識挪開視線後退半步之後，沈凜才反應過來溫零腺體發育受損。

此時除了湖水自帶的潮氣之外，他根本沒有從溫零身上聞到任何有關於Omega信息素的味道。

留意到沈凜的動作，溫零後知後覺的捂住後頸。

「對不起啊先生，我忘了，不過應該沒事的吧？我的信息素是海鹽，本來味道就很淡，更何況現在壓根沒辦法正常分泌，沒有影響到你吧？」

沈凜搖頭，繼續向前走：「有去醫院查過嗎？」

「經紀人帶我看過醫生。」溫零裹著浴巾，乖乖跟在沈凜身後，「醫生說是腺體發育異常，相比正常人來說成長緩慢甚至出現停滯，屬於極少出現的個例。」

沈凜問：「說過怎麼治療嗎？」

「可以打激素刺激腺液分泌，但副作用較大，醫生不是很建議。」溫零吸吸鼻子，用浴巾擦擦臉，「經紀人怕影響身體耽誤工作，不讓打。」

醫學方面的東西沈凜接觸較少，實在不太懂。

思索片刻后，沈凜打開終端，在密密麻麻的通訊錄中搜索關鍵字：「我有認識的醫生，明天安排他來給你做個檢查。」

溫零乖巧點頭：「好耶！」

訊息成功發送后，沈凜收起錶盤轉頭望向他，不由自主的扯起嘴角：「看醫生有什麼好開心的。」

溫零抬頭看向沈凜，瞳孔中倒映著五彩斑斕的天空。

雲捲雲舒，如浪花般緩慢翻湧。

「因為你在關心我呀。」溫零說，「當然開心。」

少年的笑容讓沈凜自然而然的想起之前在網上搜索有關於海豚資料的時候，從早期海洋館動物表演的海報上面看到的宣傳語。

——會微笑的精靈。

「我聽說海豚有很多種類。」沈凜詢問道，「你是哪一種？」

溫零表情苦惱的歪歪腦袋：「是有很多種，但我不知道人類是怎麼稱呼我們的。」

沈凜追問：「網上有很多資料，你沒有看過嗎？」

「沒有……」溫零把浴巾蓋在腦袋上，默默低下頭，「有搜過一次，但看到大家的照片會難過，後來就沒有再去看過了。」

沈凜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溫零之前說過自己已經是最後一隻了。

他回憶起每次翻看已故的父母照片時的心情，感覺自己的心臟彷彿壓上沉重的鐵塊一樣透不過氣。

即便還沒有得到足夠有力的驗證，沈凜還是抿了下唇，低聲道歉：「對不起。」

溫零吸吸鼻子，仰頭對沈凜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沒關係啦~」

由於氣氛在不經意的話題中有所下降，從湖邊回到室內這一路上都沒有人說話。

沈凜讓熊起送溫零回房間，隨即也回到自己的房間洗澡換衣服，洗漱完之後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他穿著家居服下樓，一眼就看到溫零已經換好新衣服在大廳的沙發上等了。

見到沈凜過來，溫零開心的從沙發上站起來，沒等他走近就揚聲道：「先生，我是寬吻海豚。」

沈凜甚至沒有明白過來他為什麼突然來這麼一句話，第一反應先是轉頭審視了一圈家裡的傭人，眼神勸退之後走到溫零面前，提醒道：「不要當著外人的面說這些。」

「哦！」溫零趕緊捂住嘴，確定所有人都已經走遠之後才舉起腕錶給沈凜看，「先生，我是海豚的時候長這樣。」

一張海豚照片通過全息投影的方式展現眼前的時候沈凜才恍然大悟，記起不久前那個話題。

意識到溫零心裡有可能不舒服卻還特地去搜索，沈凜心口有些悶悶的。

於是他簡單掃了一眼之後就收回目光，認可的點點頭：「嗯，還挺可愛的。」

溫零笑著收回胳膊，「是吧~不過我比照片上胖點。」

「嗯？」沈凜疑惑，「剛才那是你？」

「不是不是。」溫零擺手，「網上搜的啦，被賣到海洋館的族人很可憐，不像我以前頓頓都能吃飽。」

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沈凜都是極其反對動物表演的那一批人。

所以他完全能夠明白溫零的心情。

被捕獲賣到海洋館訓練進行海豚表演已經是比較幸運的了，至少可以保住一條命。

海豚之所以會走向滅絕，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經濟價值高，肉比大部分魚類都貴，皮可以製作成皮革，尾鰭和背鰭能作為製作橡膠的原料。

從而致使有一些人的目的根本不是捕捉，而是更加殘忍的捕殺。

國際禁止商業捕鯨，海豚作為小型鯨不算在其中，難以避免的被鑽了空子。

在月島，捕殺海豚甚至是一種用來慶祝漁業豐收的風俗。

沈凜沒有選擇在這個話題上和溫零多聊，而是抬起胳膊勾勾手，領著他來到餐廳。

兩人剛一坐下，家裡的傭人就舉著托盤排著隊將菜品一次端上桌，溫零不久前撈上來的魚一條沒少，均以清蒸、紅燒、油煎、干炸的烹飪方式在瓷白色的盤子里漂亮的擺盤。

除此之外，正中央還有一盤紅彤彤的三文魚刺身成片擺在細碎的冰塊上。

溫零當場深吸一口氣，嗖的一下站起身。

「哇！」

總裁大人對他表現出來的反應十分滿意，端坐在餐桌盡頭的主位，優雅的端起泡好的烏龍茶：「這頓能吃飽嗎？」

溫零坐回去拿起筷子戳戳盤底將筷子尖對齊，目不轉睛的盯著面前那盤三文魚：「差不多。」

看他眼睛都已經瞅直了，沈凜微微勾了勾唇，揚手示意。

「動筷吧，不用客氣。」

話音剛落，溫零就已經伸出筷子夾起一塊三文魚，連蘸料都沒動就直接塞進嘴裡，含含糊糊的「嗯」了一聲表示回應。

雖說相處還不到兩天，但沈凜對溫零這毫不矜持的暴風吸入式用餐方式已經見怪不怪，並沒有過多在意。

人類的腸胃和消化系統畢竟和海豚不同。

一番掃蕩解饞之後溫零用餐的速度就慢了下來，開始細嚼慢咽。

留意到沈凜並沒有吃太多，盤子里的魚幾乎動都沒動，溫零好奇地問道：「先生你不喜歡吃魚嗎？」

「一般。」沈凜說，「不是很喜歡魚的腥味。」

溫零：「那你湖裡怎麼有那麼多魚呀？」

沈凜：「我喜歡釣魚。」

溫零：「哦哦，那我下次不抓了。」

沈凜：「沒關係，抓完再買。」

溫零夾著一塊魚轉頭望了沈凜一眼，然後對著他燦然一笑：「好耶！」

得知沈凜不喜歡魚，溫零就放心大膽的吃了起來。雖然在刻意放慢速度，但盤裡的魚依然肉眼可見的逐漸變少。

難得一頓大餐，吃到最後溫零才感覺撐到有些噎得慌。

將最後一塊烤魚塞進嘴裡之後，溫零放下筷子面朝沈凜眨眨眼，含糊不清的說：「先生，我想喝那個粉色罐罐。」

從頭到尾都默默坐在一邊看著溫零吃，沒有做別的事情的沈凜微微扯起嘴角，對不遠處待命的傭人使了個眼色。

很快，溫零就如願以償的喝到了甜甜的蜜桃汁。

被食物噎住的感覺隨著飲料入喉逐漸消退，溫零捧著果汁罐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靠在椅背上心滿意足的眯起眼睛。

「飽了嗎。」沈凜問他。

「飽啦。」溫零伸出舌尖舔舔嘴唇，「還是新鮮的魚好吃。紀傲天惡意抬價，我只能從其他地方買一些便宜的凍干，那都是死魚做的，不新鮮，不好吃。」

沈凜招來傭人收拾餐桌，隨口問：「你跟紀傲天他們兩兄弟怎麼認識的？」

「買魚。」溫零實話實說，時刻謹記撇清關係，「先生，我和紀傲天絕對沒有不正當關係，一直都是他單方面騷擾我。」

沈凜又問：「那紀曜呢？」

提起這個名字，溫零無意識縮了下脖子，連連搖頭：「他很兇，我不喜歡和他說話。」

「他也是S+，理論上應該會對你感興趣，也可以吸引到你。」沈凜靠在椅背上凝視溫零，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敲桌面，「我不凶嗎？」

溫零雙手捧住果汁罐盯著沈凜思考片刻，實事求是的點頭：「你嚴肅的時候看起來是有一點凶來著……」

沈凜倒也不生氣，挑眉問道：「那你怎麼不怕我？」

「我怕呀，怕你不相信我，把我趕走。」說著，溫零彎起眼睛，「但比起這一點點怕，我更想接近你，更想和你待在一起。你信息素的味道好好聞，我很久沒有聞到過海風的味道啦，似乎還有什麼別的，說不上來...是進階信息素嗎？還是香水？」

S+等級的Alpha和Omega都會經歷一次進階分化，進階信息素會在原有信息素的基礎上進行疊加。

沈凜是在那場海嘯來臨前被刺激出進階分化的。

那時海面格外平靜，如同暴風雨前的萬籟俱寂，海面上瀰漫著灰濛濛的霧氣，如同籠罩了一層輕柔的薄紗。

最先打破寂靜的不是大雨和海嘯，而是第一艘船隻的爆炸。

「是我的進階信息素。」沈凜收起回憶，對溫零說，「薄霧海風。」

溫零眼睛一亮：「難怪，我說怎麼這麼熟悉！」

沈凜捕捉到細節，開口問他：「你是通過信息素的味道認出我的嗎？」

「是呀。」溫零說，「十幾年前我在海里找到你的時候你渾身發熱，身上全是這個味道。你還記得前段時間我們第一次見面那場車禍嘛？當時你從我旁邊經過，我一下就聞出來了！」

在溫零脫口而出這段回憶的時候，沈凜差一點就完全相信了。

但進階分化發生在那場海難這件事他的確也在專訪時說過。

如果足夠處心積慮，編出這些說辭並不難。

有那麼一瞬間，沈凜竟然有些討厭自己。

因為每當他懷揣著感性和衝動想要相信溫零，他流淌在血液中的理智都會立刻冒出來兜頭潑一盆冰涼的水，逼他冷靜下來，保持質疑。

短短兩天，他已經被這種情緒折磨無數次了。

耳邊傳來的清脆響聲打斷了思緒，沈凜抬眼一看，是溫零把空的果汁罐放置在餐桌上的聲音。

溫零下午在水裡遊了好幾個小時，使用人的身體乍然進行這麼龐大的運動量，酒足飯飽之後無法避免的開始犯困。

沈凜看出他在打盹，曲起食指用關節敲敲桌面：「好了，吃飽就回去休息吧。」

「嗯。」溫零乖乖的點頭，從椅子上站起身，忽的想起什麼，「先生，你的房間在哪啊？」

沈凜回答：「在三樓，怎麼了？」

「沒有啦，我就問問。」

溫零本來想問沒事的時候能不能去找沈凜說說話的。

但仔細想來異性共處一室不太方便，而且作為客人也有些冒犯，只好作罷。

就在溫零轉身準備上樓回房間的時候，沈凜飛快思考了一下，開口對他說：「之前初次見面不太放心才在你房間裝了攝像頭，我一會兒派人去拆掉。」

溫零停下腳步轉過頭，片刻后彎起嘴角。

「好。我回房了，先生晚安。」

沈凜點頭：「晚安。」

溫零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通向二樓的旋轉樓梯，熊起默默走到沈凜身後，將手中的筆記本電腦放置在他面前。

「總裁，這是您查的長嘉娛樂傳媒的相關資料。」

沈凜「嗯」了一聲，快速翻閱文件里的內容，熊起跟隨屏幕上面顯示的內容即時補充道。

「這家公司旗下主播較多，在娛樂圈屬於中流偏下的水平，除了溫零之外基本都是一些沒什麼名氣的小藝人。老闆估計也知道整個公司都是溫零一個人養著，所以幾乎把所有能夠拿到手的資源全都往他那裡塞，這也就導致溫零通告不斷忙得腳不沾地，別人全都沒活干。據線報說，長嘉大部分人對溫零意見都挺大，不但在背後說閑話，還找水軍黑過他。」

沈凜交疊起雙腿靠在椅背上，注視著文件最後一頁個人資料上面的照片面無表情的問道：「這是溫零的競爭對手？」

「哦，他啊。」熊起瞅了一眼屏幕上的金髮少年，「他叫洛羽，溫零簽約之前他是長嘉的頭牌。網紅主播起家，因為長得好看拍電視劇出過圈，後由於演技不好被黑的很慘。溫零來之後他的資源被擠壓的所剩無幾，在娛樂圈混不下去就又回去當主播了。主播圈和娛樂圈畢竟有差距，客觀來說他算不上競爭對手。但主觀上溫零的出現對他的影響是最大的，如果溫零沒來，長嘉的資源肯定都會落在他頭上。」

每天面對繁忙的工作和同事的嫉妒，有多煎熬可想而知。

回憶過後，沈凜想起在交管局的時候溫零就和自己提起過工作很累這件事。

只不過當時「海豚變成人」這個信息衝擊力更大，沒有把別的事情放在心上。

小公司捧出一個頂流，沈凜這種身在商業圈的人根本不用想就知道這些年溫零溫零這些年會被壓榨成什麼樣，日子必然不好過。

「自家頂流藝人消失兩天，長嘉那邊難道沒有動作嗎？」沈凜有些疑惑，「溫零怎麼沒有提過。」

熊起：「哦，他之前有對我說過經紀人一直在找他，他連電話都不敢接。」

沈凜神情不悅：「為什麼跟你說不跟我說？」

「呃……」熊起緊張的咽了口唾沫，「也許是擔心麻煩到您吧，他對我也只提了這麼一次，後來就沒再說了。他當時開的那輛車是長嘉的車，長嘉那邊肯定能通過事故信息查到他現在在您這裡，一時不敢輕舉妄動。」

「也是，明天我再和他談這件事吧。」

沈凜臉色好轉，但想起自己目睹過的那些殘酷的商業競爭，為了穩妥起見補充道。

「你派人盯一下他公司的人，尤其是那個叫洛羽的。」

「好的沈總。」

***

房間里，吃飽喝足的溫零躺在床上回味著這一天和沈凜的相處，昏昏沉沉正要睡過去的時候突然被一陣急促的電話聲吵醒。

溫零以為又是公司打來的本不想理。

冷不丁一想，經紀人的電話已經被設為靜音免打擾了。

抬起手腕眯眼一瞅，溫零的瞌睡蟲當場跑路。

思及房間里的攝像頭已經被拆掉，他馬上接起電話。

另一邊的全息投影很快出現在溫零面前，對方明眸皓齒長得十分漂亮，一頭耀眼的金髮格外醒目，開口便是一個隔空飛吻，清晰的少年音肉麻無比卻又格外好聽。

「喂？寶寶~你終於有時間接我電話啦？」

「喂~雀雀~」溫零抱著枕頭翻了個身，調整出最舒服的姿勢，美滋滋的說道，「猜猜我現在在哪呢~」

對方驚訝睜大雙眼，抬高聲音：「你成功搞到沈凜啦！？」

「沒有啦——」溫零黏黏糊糊拖著長音，偷笑著說，「我在他家呢。你不知道，他家特別大，而且竟然有花有草有樹還有湖，可以游泳，和酸雨前一樣！還不用戴防護罩，空氣超級好！」

「哇塞！都帶你回家了，這進度很OK啦！沈凜真的超級有錢的，黃金鑽石王老五！你快邀請我去做客，我要去看看！」

「我不要。」溫零扁扁嘴，「不許你和他玩！」

「好呀溫零，你竟然重色輕友！」

溫零從鼻子里發出一聲輕哼，幼稚的反駁。

「我才沒有！他都說了他喜歡金絲雀，萬一他一見你就喜歡你可怎麼辦！我找誰說理去！先來後到你不許和我搶！」

「小氣鬼！我才不跟你搶男人呢！」

洛羽終於忍不住噗嗤一笑，恨鐵不成鋼的罵道。

「沒出息！禁止O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