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缺陷

溫零本來只是想裝暈。

可最近工作日程被安排的密密麻麻，他連軸轉許多天都沒好好休息過。

轎車裡瀰漫著沈凜信息素的味道，如同清晨漫步沙灘撲面而來清冽柔和的風。

久違的海洋氣息讓溫零感到舒適又安心，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溫零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

此刻所處的房間很寬敞，無論是身上蓋的羽絨被褥還是眼前的傢具陳設，目之所及種種裝潢細節都顯得十分昂貴。

很顯然，沈凜沒有把自己送來醫院。

溫零鬆了口氣，抬起胳膊戳戳額頭。

剛才那場追尾做足了準備，他並沒有因此受傷。

不過為了賣弄苦肉計增加碰瓷的成功率，他在沈凜的車撞過來的時候故意拿頭在方向盤上面撞了一下。

缺少經驗沒控制好力氣，還挺疼的。

仔細一摸，果然稍微有些發腫。

不對，現在根本顧不上這些！

沈凜去了哪，不會隨便把自己安置在哪裡就離開了吧？

想到這裡，溫零心下一慌，來不及思考太多就掀開被子從床上跳下來，光腳踩在柔軟的地毯沖向距離自己最近的門。

磨砂玻璃所制的推拉門被打開，溫零頓時一愣。

這裡不是不是房門，是卧室通往陽台的門。

溫零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景象。

烈陽似火的炎炎夏日，大地如同被炙烤在炭火下的滾燙熔爐。

十三年前那場將這顆星球的生態系統破壞到極致，持續了整整三個月的酸雨過後，空氣、水質、土壤盡數污染。

曾經縈繞著鳥啼鹿鳴，如同仙境般的綠洲一個個不復存在。

枯成龜裂荒蕪的河床、化為凄涼蕭瑟的黃沙。

腐成森森白骨，成為展館中的標本。

茫茫大霧終年纏綿於地表，看似縹緲透明，其中卻包含著許多酸性粉塵顆粒及污染性病毒。人體一旦吸入，輕則呼吸困難，重則引發呼吸系統或肺部相關等急症，危及生命。

所以當人類離開空氣凈化器的庇護走向室外，都必須佩戴特製的防護口罩。

溫零由海洋孕育而生，卻因人類種下的惡果失去族群，為了生存不得不踏上陸地，戴上防護面罩，終年困於陰魂不散的霧霾里。

那場酸雨的強腐蝕性污染了土壤，導致花草樹木全都無法存活。

人類所建立起的新家園分佈在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基地內所有建築都由抗強酸材料所鑄，沒有一草一木，不折不扣的銅牆鐵壁。

溫零渴望沒有大霧的天空。

而此時此刻，他竟然真的見到了。

天空中的雲彩層層疊疊堆積在一起，並不是記憶中的蔚藍色，而像一支畫筆混入打翻的調料盒肆意攪拌，傾灑出一條又一條絢麗又妖異的紫紅色。

視野自陽台向下看，入目一片綠草如茵，上面開著不知名的小花。

順著往遠處看，各個品種的樹木生長的鬱鬱蔥蔥，直到視野盡頭，綿延不絕。

溫零踮著腳尖趴在欄杆上陶醉的深吸一口氣，嗅到了青草的味道。

這是地球早已失去太久的東西。

溫零有些恍惚，總覺得眼前這一切都顯得格外不真實，久久沒能回過神來，連身後有人在接近都沒有聽見。

「你好。」

溫零縮了下肩膀，被身後的聲音嚇了一跳，轉身看到是熊起之後眨了眨眼，探頭髮現沈凜沒有和他一起過來之後正急著說些什麼卻看到熊起食指抵唇眼神示意他不要說話，裝正經的輕咳兩聲。

「醫生來看過，說你沒有大礙，現在感覺應該還好吧？沈總知道你醒了，讓我帶你去見他。」

溫零眸光一亮，開心的彎起眼睛：「他在哪裡！」

熊起轉過身禮貌示意：「跟我來吧。」

溫零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但因為剛才接收到了熊起的眼色不敢吭聲，只好跟在熊起身後默不作聲的走。

直到離開這棟房子，熊起終於鬆了口氣，拍拍胸脯絮絮叨叨的說道。

「室內有監控，沈總能聽見我們兩個悄悄話，現在沒事了。我叫熊起，狗熊Beta，十幾年前你真的和沈總見過？我還以為海豚真的滅絕了，具體怎麼回事快跟我講講……溫零，我在和你說話，你禮貌一點，O不OK？」

蹲在草叢邊的溫零低著頭小心翼翼的戳戳腳下的淺粉色花苞，神采飛揚。

「這是真花唉！！！怎麼做到的！」

熊起扶額，抬手指了指不遠處正在閃爍著藍光的空氣凈化樁。

靈風科技所主營的項目是凈化。

包括但不限於空氣和水質，還有土壤。

人類之所以能在如此惡劣的環境建立四大基地，一步步恢復元氣走向曾經繁華富裕的盛景，幾乎完全倚仗於靈風科技所提供條件——

生存。

家家戶戶都裝著靈風凈化器，基地建設也需要靈風科技的資金投入。

所以沈凜成為首富，且在基地高層決議擁有話語權並不奇怪。

靈風科技這麼大的公司，在寸土寸金的基地里擁有這樣一片試驗地很正常。

溫零悟了，低下頭繼續戳那朵淺黃色的花。

熊起無語：「……你不想見沈總了嗎？」

「哦哦，這就來。」溫零緩過神來，小跑著跟上去，「我之前說的當然是真的呀，當年要不是他我就死掉了。來到人類基地之後我一直都在找他，可怎麼都找不到，只記得他信息素的味道。熊哥熊哥，你是怎麼混到他身邊的呀，快教教我！」

「應聘啊。」熊起難得有如此驕傲的時候，自信的抬起下巴，聳聳肩膀，「這你得去考MBA，可不是一兩天的事，很難的。放棄吧，小海豚。」

溫零撇起嘴，滿臉發愁：「那怎麼辦，他見我是不是為了把我趕走？」

熊起恨鐵不成鋼的嘆氣：「不是我批評你，你怎麼敢這麼明目張胆的耍心眼，真當沈總看不出來？還有，你怎麼能把自己是動物的事說出來，幸虧沈總不是壞人，否則你早被送到科學研究院抽血開刀了知不知道，你沒到處和別人說過吧？」

溫零自知理虧，聽到科學研究院更是在青天白日下打了個冷戰。

「怎麼可能到處說，我確定是他才說的嘛……」溫零耷拉著腦袋，小聲嘀咕，「我好不容易找到這個機會，剛才要是不說的話你們以後肯定不會理我了。」

熊起仔細想想，倒也是這個道理。

動物雖然在面臨生死存亡的關口成功進化，但進化條件苛刻。

要麼是海豚這樣擁有高智商的生命體。

要麼是本就在自然界稱霸一方領地，居於食物鏈頂端的食肉動物。

由於數量相比起人類差得很遠，沒有對抗資本，加上動物們都對人類的自私和殘忍瞭然於心。所以都心照不宣的選擇藏起秘密混進人類基地，尋找生存空間。

得益於進化帶來的體力或智力優勢，大家都找到了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

熊起長時間跟著沈凜，許多思考方式早就和人類同步了。

要是溫零在交管局沒有說出這個秘密，100%會被他親自打發走。

這麼想來，熊起沒有過多責怪，而是模仿長輩語重心長的問道：「小海豚，你找沈總有什麼事？」

「其實也沒什麼事，非要說的話……」溫零苦惱的望望天，想了一會兒之後說道，「我想跟他結婚。」

熊起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腳一滑差點一頭栽進灌木叢。

「你在胡言亂語什麼！」熊起見了鬼似的盯著溫零，「這婚哪是你想結就能結的。」

「他是Alpha，我是Omega，天造地設為什麼不能結婚？」溫零完全不覺得自己的理解能力有問題，理直氣壯的反問，「人類文化不是流行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嗎，他不和我結婚和誰結婚？」

熊起再次被嗆住，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把這個道理解釋清楚。

「總之……沈總沒那麼好糊弄，不親眼看到你變成海豚他很難相信你的，你被趕出去的幾率依然很大，別亂說話。」

「那你教教我應該怎麼做！」溫零趕緊問。

「相比起別的S+Alpha沈總人其實特別好說話，沒有那麼高高在上。但有一點你一定要記得，他很沉迷霸道總裁的角色扮演，你乖一點，凡事順著他說話，而且儘可能自然一些，沒創意的馬屁不要拍，他表面不說什麼，心裡會很鄙視。」

說著，熊起抬頭望了一眼，壓低聲音說道。

「好了不說了，沈總就在前面，馬上就能聽見我們說話了。你不要輕舉妄動，說多錯多知道嗎。」

溫零小雞啄米式連連點頭，信心滿滿的比了個「ok」的手勢。

經過一段鋪著石板的小路穿過密密麻麻的竹林，到達盡頭處豁然開朗。

眼前的淡水湖如同一塊碧玉躺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清風在湖面吹拂出層層漣漪，波光粼粼的水紋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天空中五彩的雲層倒映在裡面，如同一張尚未乾透的油畫。

空氣中瀰漫著土壤特有潮濕的味道，微風拂面，清香撲鼻。

沈凜換下了西裝，即使身著運動款家居服也幾乎沒有一絲褶皺，此時正坐在湖邊很近的地方，頭頂撐著一把巨大的淺灰色遮陽傘，手持魚竿靜靜釣魚。

S+Alpha的耳力完全可以聽到身後有人接近。

但沈凜並沒有回頭，即使坐在低矮的凳子上依舊腰背挺直，彷彿身在豪華辦公室的老闆椅上。

善於察言觀色的熊起及時意識到總裁大人是打定主意要在小海豚面前繼續裝高冷，於是清清嗓子，熟練的打配合，方便自家總裁裝逼。

「沈總，您要見的人來了。」

沈凜緩慢的「嗯」了一聲，端起傳說中霸道總裁低沉喑啞的磁性嗓音，背對二人薄唇輕啟：「溫零是吧，你之前說……」

話音未落，巨大的落水聲突然打破了四周的寧靜。

帶著涼意的湖水濺了沈凜一身，方才乖乖站在熊起身邊的溫零「撲通」一聲，精準的砸進沈凜釣魚打窩的位置。

事發突然，熊起和沈凜全都愣在當場。

眼睜睜看著纖瘦的Omega久久沒有露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沉入湖底，沈凜什麼都沒來得及想，在起身的兩秒內脫掉外套丟在岸邊，一頭扎進湖裡。

此處靠岸的湖水並不特別深，但兩個人落水的動作激起了湖底的淤泥，讓水中的視野變得有些渾濁。

沈凜沒有在第一時間看到少年的身影，皺起眉頭朝著湖底游去。

摸索著仔細尋找的時候，沈凜忽然感覺有一隻溫熱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他鬆了口氣終於放心，剛反手牽住就察覺到對方猛然開始使力，在水下以一種可以稱之為神奇的力道和速度拉著自己上浮。

湖水不深，兩人很快便露了頭。

沈凜深吸一口氣尋找久違的氧氣，想到方才水下發生的事情立刻將少年拉到自己面前，剛準備詢問，右臉就被甩了一耳光。

溫零輕鬆飄在湖面，被沈凜攥著的手裡緊緊抓著一條魚。

揉完眼睛看到手中因離開湖水失去理智的草魚正在揮舞尾巴狂扇沈凜耳光之後，溫零慌張的喊道：「先生，你沒事吧！」

沈凜被魚尾一個接著一個大嘴巴子抽的有些發懵。

為什麼被撈起來的是我？

到底是誰在救誰？

有空關心我有沒有事，不能先把手裡的魚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