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86章
雪南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忠心屬下心裡正在盤算什麼奇奇怪怪的想法。
在掛斷通訊之後,他意識到自己的動作似乎太急切了，和平常的作風並不相符，好像迫不及待掛斷一樣。
「希望他別以為我還在生氣。」雪南喃喃自語。
沒辦法,如果再拖延下去,說不定他就無法維持語氣的平靜了。如果被發現自己處於某種負面狀態，不知道魔族會做出什麼樣的事。
雪南蜷縮在房間的一角,原本只是輕微的頭痛此刻來勢洶洶，變得漫長又折磨人。
不是那種撕心裂肺的劇痛，讓人滿地打滾,痛不欲生；而是如同溪流，延綿不絕的緩痛,一點都不激烈,卻讓雪南無法忽視它的存在。
雪南忍了半天，原本緩解疼痛只需要按壓太陽穴,現在揉了半天,這個方法是一點作用都沒有了。
「系統，你有止痛藥嗎？」雪南的聲音逐漸變得微弱。
系統：【很抱歉，宿主……】；
「那算了,不要說話了。」雪南在聽到第一個字的時候就知道系統不會給他止痛藥，也是，源自靈魂的疼痛，普通止痛藥應該沒有效果,「不說話會讓我輕鬆點。」
緊接著，小小的房間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雪南的眼睛逐漸看完整個房間。
房間里的布置非常溫馨，可以看出主人應該是一個很熱愛生活的人,桌子和椅子上都鋪上了自製的碎花布料,將它們蓋起來,床上的床單花紋和這些布料如出一轍。
不僅如此，檯燈上面被裹了一層蕾絲，扎出一個簡單的蝴蝶結；椅子上又一個海妖形狀的小靠枕，光是看著就覺得非常柔軟。
看著這些裝飾，雪南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
這還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后，住過的最有人情味的房間，充滿了家的感覺。
房間是在閣樓，地方很小，很快就看完了，為了讓自己轉移注意力，緩解疼痛帶來的影響，雪南將目光放到了窗外。
原來在海底也能看見月亮。
白色的柔和月光籠罩著整個海妖城，此時外面靜悄悄的，白天熱鬧的河流陷入了沉靜，彷彿整個城市都開始沉睡。
在別人看不到的角落，一道淺淺的水波在河面蕩漾開，從城市的主幹河流一直延伸到雪南居住房屋的窗前。
下一秒，一雙深藍色的眼睛透過水麵，看向高高的窗戶。
明知道對方在這個角度無法看到自己，海妖王還是緊張地蜷縮著尾巴，想拍打水面緩解自己的焦躁，又害怕這樣的舉動將對方吵醒。
不知道他喜不喜歡聽歌……海妖是最會唱歌的種族。
想到這裡，緊緊蜷縮的尾巴失望地展開來，連尾巴上的鱗片都不太有光澤了。
可惜海妖王是族內唯一一隻不會唱歌的海妖。
或者說他能發出聲音，但是那聲音的作用絕不是唱出美妙動聽的樂聲，而是能帶給人噩夢的粗糲嘶啞。
不過沒關係，他的幻術很厲害，可以給雪南一個甜蜜的美夢。
想到自己來的目的，海妖王開始振作，一股無形的波紋從他手中蔓延開來，飛快地籠罩整個城市，睡覺的海妖們都陷入了更深的沉眠，哪怕是被頭痛折磨得無法入睡的雪南，也在幻術的作用下失去意識。
——
雪南好像在做夢。
他已經習慣了這種夢境，以往這種夢境都是對他失去記憶的補全，從他被養父母撿到，日常的相處，以及遇到聖子。
他本以為這次應該是完結，比如自己是怎麼從過去回到未來，還弄得滿身傷。
內容卻和他以為的南轅北轍。
這是他在現代的生活。
雪南蹲在地上，夢境里也是在夜晚，他無所事事地站在自己從小生活的福利院門口，看著車來車往，不知道自己站在這裡是為什麼。
儘管他已經很久都沒見過現代社會的一草一木，哪怕是夢境，都應該讓他感到一絲激動才對。
但是看著這些熟悉中帶著陌生的建築和物品，雪南不僅沒有感受到內心的任何波動，反而是陌生和排斥。
這種感覺讓他毛骨悚然。
他只是離開了大半年而已，為什麼會對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世界產生如此深重的排斥？
還沒等雪南細想，高高掛在天上的太陽飛快地下沉，取而代之的是一輪圓月。
白天車水馬龍的街道現在空無一人，在月光的照耀中，街道盡頭突然出現了一個穿著斗篷的高大男人。
之所以用突然這個詞，是因為雪南無比確認那個地方之前是不存在任何人的，同時，他對魔力波動的敏銳感知第一時間讓他知道對方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一個傳送魔法陣。
他也是魔法師。
雪南心想。
雖然知道這裡是夢境，對方看不見他，雪南還是提高了警惕心，原本大大咧咧地站在福利院門口，現在換了一個角落，能夠很好地隱藏自己，也能讓他觀察陌生魔法師的一舉一動。
魔法師走到福利院門口，從寬大的斗篷里抱出一個嬰兒，嬰兒沉睡著，臉蛋紅撲撲的，看起來很健康。
「你要留在他身邊，保護他。」魔法師的聲音響起，令雪南無比驚訝的是，這聲音他認識。
是聖子的聲音。
【請您放心。】系統無機質的聲音響起，【我會盡我所能保護這個孩子。】
「這個世界很安全，沒有魔法。」魔法師似乎笑了笑，「這一世，也讓他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吧。」
【您還是選擇代替他嗎？】
「是我把他帶到這個世界的，當然要盡我所能保護他。」
雪南獃獃地在旁邊聽著。
對方的聲音和聖子很像，卻有一點輕微的不同：他的聲音比聖子的成熟。
舉個例子，聖子的聲音很年輕，至多只有二十齣頭；這個陌生魔法師的聲音則是三四十歲，聲音中帶著閱盡千帆的滄桑。
儘管只是隻言片語，雪南依舊能拼湊出一個大概的事實。
教皇說他需要魔王的力量，而魔王一直以來都生活在異世界，誰來代替他去為教皇續命？或者說，聖子之位本來應該是雪南的。
是誰代替他去死的呢？
雪南逐漸睜大了眼睛，一滴滴淚珠很快從眼眶裡滾下，滴到衣服上，很快將那片布料染成深色。
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是在別人的犧牲下活過來的嗎？
大魔法師看了一眼福利院，儘管心有不舍，卻還是選擇將孩子放在門口，然後轉身離去。
【宿主。】
這次是自己的系統在和雪南說話。
【您一開始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系統加重了語氣：【所以您不必為了這個世界太過耗費心力。】
「那我屬於哪裡呢？」雪南抹了一把眼淚，冷漠地回答它，「我生存在這個世界的時間足足有二十多年，是簡簡單單一句話就可以抹去的嗎？」
還沒等他說第二句話，記憶中的一幕幕飛快地變黃，褪色，記憶中那些熟悉的人也一個個失去臉龐，聲音也模糊著聽不清了。
在失去記憶的這一段時間內，整個夢境世界也在逐漸崩塌，露出夢境的真實本質。
雪南站在一片虛無黑暗的空間里，臉上還有沒有擦乾淨的淚痕，臉上的表情卻呈現出一種極端的冷漠，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面前的發光光球：「所以你連最後一點念想都不願意留下來，強行地抹去是嗎？」
「我不是已經說了會好好做任務？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雪南知道這團光球就是系統本體，或者說，就是這個世界的意識。
【您並不屬於之前的那個世界。】
所以，將您的目光更多地放在本世界的人身上吧，將您的感情更多地放到關注您的那些人身上吧，將您的那些自暴自棄的想法扔掉吧。
系統不知道怎麼解釋，內置程序讓它可以感受到一些人類的感情，卻無法準確表達。
它的本意是讓雪南擁有一個全新的開始、全新的生命，不要在內心背負太過沉重的枷鎖，所以做出了這樣一個近乎愚蠢的決定：無限弱化雪南關於過去的記憶。
將注意力更多地放在這個世界，去看見被他當做NPC的那些生靈們對他的感情，從而拯救他。
如果雪南不主動回想，這段記憶絕對不會再次出現。
但是這舉動無疑是一種挑釁。
雪南開始生氣了：「你不覺得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就將過去的記憶封印，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嗎？」
他知道，系統不會將他的記憶刪除，記憶刪除相當於儲存這一塊記憶的靈魂受到了損傷，在他靈魂受損的情況下，系統不會做出這種加速他死亡的事情。
光球沉默地漂浮在他面前，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看見它這樣子，雪南心裡忽然升起一股深深的無力，他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於是深吸一口氣：「最後一個問題，把我送到福利院門口的是誰？為什麼他和聖子有如此相像的聲音？」
【他是聖子的前世。】
【在他死後，打碎的靈魂重新聚攏，成為下一任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