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120章
時間好像又回到了在下陵城的時候,沈安合白日去軍營晚上回來陪她,她原本以為在軍營中總得安穩不少,但是沈安合每日回來的時間,越來越晚。
她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但還來不及問沈安合是不是軍營中出了事情。
這日,商苑從外面回客棧,還未踏進去,便聽見身旁有人喊了一句。
「小姐!」
她轉頭看過去,在那人身上停留許久,這才從蓬頭垢面和滿臉臟污中看出了熟悉,但還是有絲不確定。
「吳平?」
——
孟杲卿做了一個夢,幼時他參加宮宴,因為染了風寒頭疼發熱,便一個人無精打采地趴在亭子中。
等著母妃來帶他回去。
寶藍色的衣角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從小便能瞧出俊逸的小臉抬頭看著他,眼中滿是好奇和在分寸中的驚艷。
「你叫什麼名字?」
他吃力地仰頭看著面前這個和自己同歲的男孩,那日他發熱,頭腦昏昏沉沉,過了半晌才從那滾燙的呼吸中吐出自己的名字。
「孟杲卿。」
「你生病了嗎?不舒服嗎?」肉乎乎的小手伸到他的額頭,下一秒又被燙得瑟縮了回來。
「好燙!」
宮人都去前面宴會了,此處沒有人經過,那男孩便將自己的胳膊扎進冰冷的池水中,袖子都被池水給浸濕了。
隨後用那凍僵的手掌,貼在他的額頭上給他降溫。
之後的事情他就記不清了,他只記得母妃趕來將自己抱走了,那個寶藍色的影子挽著濕漉漉的袖子對他招招手喊道。
「我叫陳箏,你記住了,下次別把我忘了。」
只可惜他回去喝了葯睡了一覺,便將那個寶藍色的影子給忘到了腦後。
陳箏,原來他叫陳箏!
等到孟杲卿醒來的時候,已經身處自己的寢殿之中,入目是熟悉的冰硬,他眉頭緊緊皺起,怎麼可能呢?
他的陳箏原來早就認識了。
如果,如果他記得的話,他們兩個是不是就不會走到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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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歲的陳箏因為今日認識了一個新朋友而開心,但是剛剛回到家中,便對上了自家柔弱母親陰沉的臉色。
「你今天去哪了?這麼高興?」
他將濕漉漉的袖子藏在身後,眼光閃躲地說:「沒沒去哪。」
他原本以為今日和往常一樣面對的是母親心痛卻不手軟的一頓鞭子,但是今日母親卻對他招招手,笑得一臉溫柔。
「箏兒是不是想去負春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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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重的陛下突然蘇醒,江月令用林家舊部將那些叛賊全都都抓了起來,林家又變成了陛下手邊的親信。
這一切看起來像是陛下和江月令聯手做的局,為了測試他們臣子的忠心度。
孟杲卿依舊還未從江月令就是林堪的這件事實中回過神來,便得知了從南詔國傳來孟汝杳昏迷不醒的消息。
「你說什麼?!」他看著前來報信的宮人,原本慘白的臉色,現在更是白的像個假人一樣。
「公主前幾日吐血昏迷了,到現在都沒醒過來。」
他當即便從宮殿而出要去南詔,但是宮中宮門緊閉,一旁的侍衛垂著眼皮,公事公辦地說:「出宮需要陛下的旨意。」
他沒有浪費時間,連忙趕去勤政殿去見父皇,卻被攔在了殿外,和上次一樣的理由。
「陛下睡著了,殿下明日再來吧。」
他撩起衣袍跪倒在勤政殿前,乞求道:「父皇,您讓我出去吧!杳兒她就要死了啊!」
但勤政殿內沒有半點反應,一旁宮人無動於衷,那緊閉的宮門也沒有鬆動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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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盛安城被五萬兵馬圍了水泄不通,三皇子騎馬在所有戰士的前面,但若是有人認識沈君澤的話,就能認出,這個自小便在邊關長大的三皇子有著和沈君澤一模一樣的臉。
或者說他就是沈君澤。
他抬眸朝著緊閉的城門看去,五萬將士將盛安城圍了個水泄不通,破開城門只是時間的問題,他想起那日父親將他叫到書房中對他說的話。
「不做魏臣,方能做開國君。」
那日假死之後,他便被父親送到了邊關,頂替了原本的三皇子,現在他終於找到機會回來了。
他抓著手中印了玉璽的書信,高舉起來,大喝道:「父皇傳旨,讓本殿率兵馬前來,剷除逆賊,還不速開城門!」
那印了玉璽的書信是假的,自然也叫不開城門,但他只要表明一下自己的身份所來目的就夠了。
——
北魏內亂的消息傳到了南詔國,這次的機會對於南詔來說是來之不易的好機會,褚泱當即下旨,讓沈安合從冀州發兵,去攻打北魏。
至於發兵的理由,根本就不需要刻意找,這些年北魏對南詔做的事情,隨便拎出來一條就可以做出兵的理由。
不日之後就要離開冀州了,他肯定是不能讓商苑一起跟著去的,就在他想著該如何將這件事情告訴商苑的時候。
推開客棧的房門,便看見商苑坐在軟塌上眼睛紅腫,自是又哭過了。
桌案上落了一層薄薄的灰燼,除此之外還殘留著信紙的一角沒有燒乾凈,見此,他微微蹙眉,今日他離開之後,定是有人來找商苑了,還給了商苑一封信。
「阿姐?」
他抬步朝著商苑走過去,還不等他走近,商苑便回過神來抬頭看著他說:「我明日就要回去了。」
北魏和南詔不日就要混戰,商苑現在回下陵城確實是最好的選擇,但是想到商苑明日就要離開了,他多少生出幾分不舍來。
「明日就要走?」
商苑輕輕點頭。
沈安合還想要說些什麼,馨軟的身子貼了過來,用嘴唇堵住了他接下去的話,她現在不想和沈安合說話,也不想說分別的事情。
吳平送來了商溫的信,那上面寫著殺害商家的真正兇手,還有一封血書。
她現在已經全都知道了。
——
夜已深,硃紅色的宮門旁除了守衛之外,還有孟杲卿。
現在雖然已經是春季了,但是夜裡還是冷的,孟杲卿不願回去,便守在緊閉的宮門前,臉色被凍得微微泛白,身體也是被凍得發抖。
身後傳來熟悉的咳嗦聲,他轉頭朝著身後看過去,就見江月令身前提著燈籠朝他走了過來,江月令穿了一件厚厚的披風,手上提著的燈籠散發著昏黃的光。
讓人在風雪中看見了,便覺得心口發暖。
他抬眸看著江月令踱步到自己面前,隨後蹲下身子,那滿是悲憫的眸子像是神佛派來拯救世間的神使一樣,但說出的話卻讓人心驚。
「這出宮的令牌攥在陛下的手中,殿下想要出去,為什麼不讓自己變成陛下?」
——
等到沈安合沉沉睡過去之後,她緩緩睜開了眼睛,看著身側的沈安合,眼中沒有半點的困意和疲倦,只有濃濃的不舍。
她伸手抱住沈安合,讓沈安合這個人和沈安合的氣息一樣一起環住自己,她這才深吸一口氣輕聲道:「我在下陵城等你。」
可是。
她把自己又往沈安合懷中埋了埋,哽咽道:「可是…安合,我怕。」
她怕這次等不到了,回不來了。
雙手將沈安合後背的衣服給弄皺了這才不舍地抽離了自己,溫熱還未散去,商苑就打開房門,在月色的陪伴下離開了這裡。
而床榻上的沈安合眉頭漸漸皺起,似是陷入了夢魘之中,卻無論如何都醒不過來。
整個房屋內都十分寂靜,只剩下桌案上的香在靜靜燃著。
淺淺的香味讓人沉沉睡去。
等到沈安合醒來的時候,身旁已經不見商苑的身影,只剩下冷掉的淡香還未散去,他剛打開房門,便看見兵營中的小兵找了過來。
對著他說。
「陛下讓我們明日就出發。」
沈安合輕輕點頭,看了一眼北魏的方向,隨後收回視線,朝著和商苑相反的方向走了過去。
只要這場戰爭儘快結束,他就能快一點回到阿姐的身邊。
——
五萬兵馬圍困盛安城,和南詔發兵的事情傳來,被困在勤政殿中的北魏帝心急如焚,卻也無可奈何,他本以為江月令可用,卻不想江月令將他給困在了勤政殿。
這幾日的煩悶,已經將這個七十多歲的老人折磨得不輕,面容快速地憔悴了下去,就像是即將要枯萎的長生草。
蘇安從一旁端著參湯走了出來,連忙遞給了陛下,輕聲道:「陛下,要保重龍體啊!」
他現在什麼仙芝靈丹都吃不下去了,見蘇安走過來,他抓著蘇安的手腕說:「你現在還能傳出去消息嗎?」
蘇安愣了愣,江月令雖然控制了他們的活動範圍,但是從未控制他們對外面傳消息,像是給了他們機會讓他們求救一樣,但是沈家現如今已經倒台,還有誰能幫他們呢?
「去傳信給寧王,告訴他,他幫朕這一次,他想要的朕都會給他。」
蘇安怔愣片刻,隨後反應過來便領了旨意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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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商苑回到商家的時候,孟青當即便迎了出來。
「小姐您回來了。」
但是商苑有意繞過孟青朝著書房走去,見商苑對自己的疏遠,孟青愣了愣,可怎麼也想不出自己是不是哪裡做錯了惹得商苑生氣了。
看見商苑有意和孟青保持距離,初兒皺了皺眉,輕聲道。
「小姐?」
但是商苑並未理會初兒,只是吩咐:「你先回去休息吧,有事我會去叫你的。」
自從這次從軍營回來之後,商苑就像是有了心事一樣,初兒心中擔憂,但是不知道病症,她也不知道該如何開解,只能點點頭先退了下去。
「小姐。」
孟青上前走了一步,但是被商苑給叫停了。
「你站在這兒等著我。」說完這句話之後,商苑便進了書房,孟青不知道商苑怎麼了,只能站在原地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