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那些草藥到了下陵城的當夜,便熬成湯藥給所有難民分發下去了,病情得已控制,地震棚也建設完畢。
此行的目的已經達成,二皇子孟成昱啟程回盛京,與來時一樣乘馬車而歸。
將二皇子送出城,沈安合回來便看見商苑徘徊在書房外,算了算時間,今日剛好是江月令說的兩日後。
那葯應當是製成了。
他快步朝著商苑走了過去:「阿姐怎麼不進去?」
商苑轉頭看見他過來,伸手攥住他的手腕,有些緊張道:「安合,我一個人有些不敢進去……」
原本的心急如焚在此刻都變成了緊張忐忑。
若是這葯無用,她該怎麼辦。
他低頭,輕聲道:「我陪阿姐一起進去。」
商苑點頭,兩人一起走進書房,初兒和孟青則守在門外。
上次來這裡的時候是晚上,暗室狹小,他卻也不覺得黑暗擁擠,此刻看著躺在冷玉上的商溫,他倒覺得有些擁擠了。
「少谷主將葯製成了藥丸,姑娘只要將葯給公子服下即可。」江月令身邊的葯童在旁囑咐道。
她輕輕點頭,隨後一手拿著藥丸,一手輕輕捏住商溫的下巴,順水給服了下去。
自葯被吞下之後,商苑便一直盯著商溫,寸步不離,可一盞茶的時間都不見商溫有蘇醒的跡象,心火如焚,她皺眉看著那葯童問道。
「怎麼還不醒?」
葯童答道:「藥效發作需要時間,姑娘不必著急。」
瞧著商苑緊張不安的樣子,沈安合剛想開口寬慰幾句。
「姐……」
商溫緩緩睜開眼睛,原本蒼白的臉色也浮現了血色,對著商苑輕輕喊了一句:「姐。」
日盼夜盼的事情突然真真實實發現在自己眼前,倒有些不敢相信了,她轉頭看著商溫,好一會才發出聲音。
「阿溫……」
商溫彎了彎眼睛,臉色雖然依舊蒼白,但還是努力對著商苑露出一個笑容。
見著商溫醒來,沈安合和那名葯童自覺離開了暗室,將空間留給了商苑和商溫姐弟兩個。
「阿溫,你身體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商溫搖搖頭,只是那眼睛眯起來便沒有睜開,他眯起眼睛,像是要努力看清楚商苑的模樣。
「姐……我有點看不清你。」
商苑一愣。
那葯童還未走出書房,便被商苑給叫住了,焦急道:「你家少谷主呢?他在哪?」
「少谷主如今在難民區給百姓看病,可是出了什麼意外?我現在就去喊少谷主。」撂下這句話之後,葯童便連忙去找江月令了。
商溫既然已醒,那便不能再呆在暗室當中了,商苑將商溫帶出來,安置在了早就給他準備好的院子里。
見商苑憂心忡忡,沈安合剛想安慰幾句,卻被商溫搶了先。
「姐,我沒事,就是看東西模糊了一些。」
等江月令趕到的時候,給商溫仔細看過眼睛之後,商苑忍不住發問:「阿溫他的眼睛究竟是怎麼回事?」
江月令收回放在商溫脈搏上的手指,輕聲道:「可能是餘毒未清帶來的後遺症,沒什麼大礙。」
就算是正常人躺在冷玉上躺了三年,也難保身體不會出現什麼狀況,更何況商溫身中劇毒,能醒來已是萬幸。
「可是阿溫看東西……」商苑有些不甘心,還想要說些什麼,卻被商溫給打斷了。
「姐,沒關係的,磨副水晶目鏡戴上就好了。」商溫反應倒是平淡,笑眯眯地看著商苑。
商苑微微皺眉:「水晶目鏡?」
商家四方行商,去的地方多了見識多了,書房裡的書也就多了,商溫自小便喜歡鑽研一些機關巧匠的書,知道不少商苑不知曉的事情。
眼下,見商苑疑惑,商溫拿來紙筆,借著軟塌一旁的桌案,畫好目鏡的圖紙遞給商苑。
「姐,找人按照圖紙給我打磨就行。」
商苑接過圖紙看了一眼,卻是半點也看不懂,只好先收起來交給一旁的孟青,讓孟青先按照商溫說的去找人做。
姐弟重逢,沈安合和江月令倒顯得有些多餘了,江月令走得乾脆,一個招呼沒打就走了,沈安合抿了抿唇角,隨即道。
「今夜風大,地震棚恐怕有損壞的,我去看看。」對著商苑說完這番話,沈安合這才便抬步離開。
叮囑沈安合夜裡小心著涼之後,商苑這才收回眼神,落到了商溫的身上。
整個房間就只剩下她和商溫兩個人,夜已深,燭火無風自動,照得人也忽明忽暗,神情不明。
「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商苑看著商溫一字一頓地說道,唯恐說錯了一個字,便得不到正確答案。
對於商苑的詢問,商溫沒有感到半點意外,就好像商苑問過他千遍萬遍一樣,商溫輕嘆了一口氣,抬頭看著商苑。
微微睜開眼睛,露出了乾淨清澈的眸子,如小溪正在流動的水流一般。
「爹娘若是知道了,定是不願意姐姐繼續查下去的,他們最想看到的,便是姐姐萬事皆順心,所得是所願。」
「找出殺害爹娘的真兇便是我一生所願。」她伸手抓住商溫的肩膀,因為太過激動,手指忍不住用力。
她看著商溫,眼淚在眼眶中翻滾卻不見落下,直將眸子都染紅了,她這才哽咽道。
「你不知道,家人的屍體…有多冷……!」
看著商苑哭了,商溫忍不住動容,伸手輕輕擦掉商苑眼角的淚。
明明只是溫熱的眼淚,可是落到他的指腹上卻覺得無比炙熱滾燙,足以將他燙傷。
他知道商苑有多想知道當年的真相,但是他的回答只能讓商苑失望了。
「那天晚膳后我去了書房,喝了茶水之後便覺得頭腦發脹,在昏睡之前只瞧見院中都是屍體,但兇手是誰我並不知曉。」
「你怎麼可能不知道!」
商苑就像是一瞬間被抽走所有力氣一樣,只剩下一雙手死死攥著商溫的手腕,可不管她再用力,也不能將真兇從商溫的皮肉中榨出來。
「你怎麼可以不知道……」
商溫看著商苑這副樣子,面露愧疚。
「姐,對不起。」
——
沈安合剛一走出商家,便停下了腳步,冷聲道:「從南詔跟到北魏,你們還沒跟夠嗎?」
白林一臉茫然,四下看了看,並無人影。
「公子,您這是在跟誰……」
白林這番話還未說完,不遠處的黑暗裡便走出一個人影,對著沈安合恭恭敬敬道:「公子。」
白林一愣,扭頭看了沈安合一眼,用眼神詢問:公子,他誰啊?
沈安合抬頭看著不遠處的朱鶴,冷聲道:「閣下跟夠了嗎?跟夠了就請回吧。」
撂下這句話,沈安合便不再理會朱鶴了,帶著白林從朱鶴身旁走過。
朱鶴突然單膝跪地,喊道。
「世子!」
一句話將沈安合即將離開的腳步扯住,他微微擰眉,轉身看著朱鶴。
「我不是你口中的世子,閣下認錯人了。」
朱鶴抬頭看著他,一字一句道:「世子這張臉長得那麼像王爺和夫人,屬下絕對不會認錯!」
他微微合了合眼,不知為何有些煩躁,那點耐心也被消磨殆盡了。
「我說了我姓沈,不是你口中的世子。」
說完這句話,他帶著白林抬步離開,朱鶴還想要跟上來,被他出言制止住了。
「你若是再跟上來,就不用回南詔了。」
手指拂過腰間佩劍,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朱鶴站在原地,看著沈安合離開的背影,欲言又止。
白林快步跟上沈安合,疑惑道:「公子他口中的世子是什麼意思啊?公子您是世子?」
白林低頭,仔細琢磨:「說起來,公子六歲到了沈府的時候便失去了幼時的記憶,說不定公子真的是他……」
話還沒說完,便被沈安合出聲打斷了。
「就算是又如何?知道了又如何?知道自己這十二年來受的苦本不是自己應得的?知道自己生父臨死都沒有見到自己一面?」沈安合掀唇自嘲。
商苑說自己已經待在泥里了。
他又何嘗不是。
早就陷在沈家那灘淤泥里,爛了自己。
見此,白林閉上嘴巴,將想說的話都吞進了肚子里,心裡卻為沈安合委屈,朱鶴若是能早來點多好。
事已成定局,那六年的記憶對沈安合來說是毒非葯。
若是他那六年顛沛流離也好,可他就怕,怕那六年他過得太好了。
——
明明大病初癒的是商溫,可是商苑的臉色卻十分蒼白,像是只剩下一口氣了,瞧著商苑從房間中出來,孟青連忙上前攙扶住商苑。
不用詢問,只看商苑的臉色,她便知道結果如何。
孟青望著商苑,眼中滿是心疼,輕聲道:「要不要將溫公子醒來的消息隱瞞下來?」
她輕輕搖頭:「不用,越多人知道越好,最好當年的兇手也能知道阿溫醒了過來。」
「你派人將當年商家一夜並非病逝的消息傳播出去,這段時間,你讓衍之他們去阿溫身邊貼身保護,務必要保護阿溫的安全。」
聽著商苑的吩咐,孟青隱隱約約明白了什麼,不贊同道:「小姐這是打算用自身為餌?這樣做未免太冒險了。」
「不下重餌,怎麼能釣上大魚。」她抬頭看著不遠處的月亮,被烏雲遮蓋,月光暗淡。
「這次阿溫醒來,對我來說是一次放手一搏的機會。」
「可…小姐不必將人都從身邊調走,怎麼說也要留兩個保護安全。」孟青提議道。
她微微側臉,對著孟青說。
「你知道的,我不怕死,我怕的是至死都未能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