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商小姐是生意人,應該知道我找上門的意思。」傅姬塵轉頭看著她,黑色的瞳孔在燭光的忽明忽暗下若隱若現。
她微笑道:「自然是知道的,傅谷主有什麼要求儘管提。」
「好,爽快!」傅姬塵臉上的笑意從未卸下,但眸中卻沒有半點笑意,平靜得可怕:「我瞧著這座廟裡的娘娘面善,想在這裡借住一段時間。」
商苑抬頭看著神像裸露在外猙獰無比的獠牙,輕輕點頭,一是答應了傅姬塵的要求,二是,她也覺得面善。
「現在傅谷主可以告訴我風息草的下落了嗎?」
傅姬塵隨便找了個蒲團便盤腿坐了上去,右手托著下巴,望著商苑道:「南詔國的靜安王與夫人格外恩愛,但夫人體弱多病,靜安王將所有能找到的珍貴草藥都攏到了靜安王府,其中便有你要的風息草。」
她輕輕點頭:「多謝傅谷主,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擾傅谷主休息了。」
得知了風息草的下落,她抬步就打算離開,卻被傅姬塵扯住了腳步。
「風息草雖是不可多得的草藥,但毒性和藥性各半,商小姐找風息草是要做什麼?」
聽著傅姬塵語氣中的探究,她並未回頭,聲音也較剛剛疏離了不少:「這個就不勞煩傅谷主費心了。」
話落,她正欲抬步離開,卻又被傅姬塵扯住了腳步。
「你一個人去靜安王府是不可能求來草藥的,帶上他吧。」
見傅姬塵伸手指著院中央的沈安合,她微微一愣,正巧沈安合抬頭看了過來,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撞了個正著。
這麼近的距離,就算是沈安合不刻意聽,也能聽到七七八八。
她微微低頭,躲過了沈安合的視線,低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告訴了你風息草的下落,那便不能讓你白跑一趟,他雖然人不怎麼樣,但是武功還是不錯的。」
「而且我看,他也是願意的。」傅姬塵不知何時站起身來,踱步走到了商苑的身後,隔著寒風與沈安合對望。
商苑眉頭緊緊皺起,沒再說話,抬步離開了七娘廟。
在路過沈安合身側的時候,沈安合下意識伸手想要拉住她,卻被她給躲開了。
「阿……」
商苑率先一步離開七娘廟,沈安合下意識抬步想要跟上去,但是身後突然傳來傅姬塵的聲音。
「修鍊那種催人命的魔功,你是真的不怕死啊。」
腳步一頓,沈安合微微側頭,冷眼斜視傅姬塵:「你是真的愛多管閑事。」
面對沈安合那要刺進血肉中的眼神冰刃,傅姬塵不氣反笑,臉上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眼神中依舊沒有多餘的情緒。
「不用謝。」
沈安合:……
目送沈安合離開之後,傅姬塵重新回到了神像的面前,一臉的虔誠,從他看見商苑的第一眼就知道。
雖然他們都套了一個人的殼子,可心底都是信鬼的。
——
出了七娘廟之後,商苑便快步朝著商家走過去。初兒剛打算跟上去,卻被孟青一把拽住了。
「小姐此刻心煩意亂,讓她一個人靜靜。」
初兒面帶擔憂地看了一眼商苑離開的方向,輕聲道:「那要不要將沈大人叫住?」
孟青輕輕搖頭:「小姐若是不想讓他跟著,自是會趕他走的。」
有些東西在商苑心底埋了太久了,此刻要是將那些東西都從心底刨出來拿給人看,必然是抗拒不適應的。
沈安合一路跟著商苑回到了商家,正屋內並沒有點燈,兩人就這麼隱在黑暗裡。在黑暗的遮掩下,似乎無論他們說什麼,這天下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一樣。
饒是如此,最後還是沈安合率先開口:「阿姐什麼時候啟程去南詔跟我說一聲就好。」
見商苑心情不太好,沈安合說完這句話就打算離開。但是商苑突然開口叫住了他;「你就不想知道我要風息草做什麼嗎?」
他自然是想知道的,但。
「阿姐想說嗎?」
黑暗中再沒有回答,只有腳步聲傳來,就見商苑走到他的面前,抬頭看著他,眼神里全是一個姐姐該對弟弟的疼愛。
「你若是我弟弟該多好。」
他微微斂下眼神,在心底暗自回道:幸好我不是你弟弟。
興許是光線太昏暗的緣故,他總覺得商苑的眼眶紅紅的,像是哭過一樣。
黑暗裡商苑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手指冰涼,像是在寒江里泡了整個冬天一樣。商苑並沒有說話,只是牽著他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他低頭看著商苑抓著他手腕的手,想著。
便是他把最暖和的皮裘給阿姐披上,阿姐的手還是冷的。
將書櫃推開,後面是一段幽深狹長的暗道。商苑就像是來過千萬次一樣,在黑暗中依舊能暢通無阻。
他任由著商苑牽著他的手,朝著未知的黑暗中走去。
暗道的盡頭是一間極小的暗室,只容得下一人活動。她從袖中拿出火摺子將一旁的油燈給點亮了,昏暗的光線勉強可以視物。
掏出貼身存放的鑰匙,在插進鎖眼之前她猶豫了一瞬,但最後還是當著沈安合的面打開了。
「進來吧。」她拿起一旁的油燈,率先走進了暗室之中。
從剛剛進入暗道的時候他便覺得有些冷,此刻房門打開,那股冷意更甚。
他跟在商苑身後,走進了暗室之中,隨著商苑將屋內的油燈一盞盞點亮,他也看清楚了暗室中的景象。
在屋內的正中央放著一塊巨大的冷玉,冷玉之上躺著一名昏睡的男子。
他雖然沒見過這人,不過還是能瞧出這人和商苑的眉眼間有些相似。
「他是我的弟弟,商溫。」她將手中的油燈放下,隨後坐到了商溫的身側,微微低頭看著昏迷中的商溫緩緩道。
「阿溫從小便機靈,那日若不是他服下這讓人變成活死人的葯,怎麼能從那些活閻王手中討回命來。」
三年前那個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沈安合併不知道,他只知道那日是沈婉清的生辰,前來赴宴的人絡繹不絕,但他只看到了渾身鮮血從雨幕中緩緩走來的商苑。
「解藥我找了三年,現在只剩下最後一味風息草了。」
「阿姐準備何時啟程?」
越快越好。
從暗室中出來之後,商苑吩咐了孟青什麼。隨後便讓初兒去準備馬車去了。
可馬車還沒駛來,便聽見馬蹄聲傳來,抬頭看過去,沈安合牽著馬在門口等她。
初兒提議:「小姐,路上風雪大,還是等等坐馬車吧。」
她輕輕搖頭:「不等了。」
等不及了,她一刻都等不及了,若是阿溫能順利醒來,三年前的事情便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匆匆忙拿過披風給自己披上,便朝著門外的沈安合跑了過去。
粉白色的裙角撩起地上的寒酥,髮絲凝了寒霜,像是遠寧山上的霧凇,,清而澈的眸子在世間萬物中鎖定他一人。
那是沈安合多年後都不能忘記的一個冬天。
商苑朝著他跑來了。
她跑到沈安合的面前,伸手抓住沈安合遞過來的手,隨後被沈安合借力一拉便坐到了馬上。
「我們走。」
風雪模糊了視線,她只看得見初兒和白林站在門后,一直注視著他們離開。卻不知,七娘廟外,傅姬塵斜倚在門框上,也望著南詔國的方向,嘴裡喃喃著。
「雪下了這麼久,也該停了吧。」
「哥哥,這雪恐怕一時不會還停不了。」
客棧內,沈婉清將窗戶關好,隨後轉過頭來看著沈君澤,恭默守靜,全然沒了白日里那副刁蠻嬌氣的模樣。
「你可看清楚了?跟著沈安合出城的是商苑?」
手下人點點頭:「千真萬確,屬下親眼看著他們出城朝著遠寧山的南邊去了。」
沈君澤微微皺眉,心生疑惑。遠寧山的南邊可就是南詔了,商苑跟著沈安合去南詔做什麼?
「哥哥,我們要不要派人跟上他們?」
沈君澤搖頭拒絕了這個提議:「在南詔國,我們人行事不方便。」隨後看著那前來報信的下屬道:「將此事上報盛安,告訴父親。」
等到下屬離開之後,沈君澤微微側頭:「那日殿下單獨留下沉安合,他們說了什麼?」
沈婉清輕輕搖頭:「當時殿下讓我離開了,談話內容我並未聽到。」
沈君澤皺眉,二皇子抬舉沈安合表面上看是為了玄鐵礦,可若是二殿下信任他們,根本無須在意一座玄鐵礦。
在北魏,沈家若是想捧哪位皇子上位,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殿下可能對我們起疑心了。」
——
越往南走,風雪便越小,跨過遠寧山便到了南詔國內,從這裡到南詔都城有兩天路程,兩人日夜兼程,硬生生將這兩天的時間縮短成了一天。
但等到都城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明日寅時城門才會打開,兩人只好在城外暫時休息一個晚上。
越往南走溫度便越高,那出門穿的披風現在已經穿不住了,商苑將它鋪在地上,打算今晚就在這上面湊合一晚上。
出門的時候匆忙,初兒準備的那些乾糧都沒有帶上,現在就算她的口袋裡有一沓銀票也買不到吃食。
不過幸好有沈安合,伸手接過對方遞過來的烤兔腿,她低頭就啃了起來。
出門的時候太過著急,此刻閑下來才想到沈安合現如今的身份,恐怕不方便隨便離開,她抬頭看著沈安合。
「你就這麼跟我走了,二殿下知道了,恐怕會怪罪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