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茶樓里終究不是說話的地方,她將沈安合帶回客棧里,這才壓低聲音說道:「那帕子你究竟是從哪得來的?」
沈安合眨巴眨巴眼睛,眼神無辜質樸地回道:「自然是我買來的。」
他將自己的荷包掏出來,翻過來在商苑的面前抖了抖,半點銀子花都沒有見到。
「出門的時候我帶了滿滿當當的三錢銀子,現如今都沒了,當然是買帕子花了。」
商苑咬牙。
滿滿當當?三錢銀子?她要不要讓沈安合看看她的荷包啊?更何況哪有大半夜賣帕子的鋪子?
那可是永安小郡主,永安侯放在心尖尖上的妹妹,當今太后的侄女,南詔陛下的表妹。
可低頭看著沈安合,對方似乎真的不知道那帕子是從哪來的,再想想白林囑咐她的話,想想衍之說的那些。
她只好忍了。
罷了罷了,誰讓她沒看好自家弟弟呢。
來客棧的時候商苑氣急,壓根顧不得什麼禮儀姿態,將房門踹開,便將沈安合按在牆上質問帕子的來路。
為了和商苑平視,沈安合刻意往下滑了滑身子,後背抵著牆勉強能撐住,此刻儼然有些撐不住了。
沈安合低眉順目道。「阿姐,我能坐下嗎?」
商苑雖然表面溫柔懂事,可他心底明白,若不是自小被寄養沈家,阿姐應該也會被寵成沈婉清那樣的性子。
人被壓抑久了,總是會爆發的,或是大事或是小事。
此刻看見商苑因為他失控,納悶的同時,沈安合還有絲竊喜。
見商苑不理他,他伸手扯了扯商苑的袖子,語氣輕呢道:「腿麻了。」
見此,她微微後撤了半步,讓沈安合有足夠的空間站直身子。伸手將那帕子從袖子里掏出來,放在桌案前。
「待會你就將這帕子還回去。」
「阿姐這是不相信我,一口咬定這帕子是我偷來的了?」誰知,沈安合一臉委屈地抬頭看著她。
商苑啞然,略微斟酌了一下才說道:「……那你替我把這個帕子送給永安小郡主。」
「我送給阿姐的東西,阿姐怎麼能送給別人呢。」
「……」
見沈安合一臉的篤定,她倒是有些動搖了。
低頭看了看那帕子,又看了看沈安合,再次詢問道:「這帕子當真不是你偷來的?」
沈安合點頭。
「姑且信你一次。」
雖然沈安合一臉肯定,但是在弄清楚這帕子的出處之前,她是不敢用的,便尋了一個上好的盒子,將帕子收了起來。
而在客棧的不遠處,永安侯府的府兵正在挨家挨戶地搜查。
天色漸暗,街上幾乎沒有百姓,只餘下永安侯府的府兵,所經之處必引起一陣嘈雜。
此刻的永安侯府更是燈火通明。
永安郡主謝裕安看著面前擺放的規規矩矩擺放的三錢銀子,面如芙蓉的臉都被氣得發青,磨得后牙關亂響。
若只是丟了一方帕子,她也不會這麼生氣。
可是那小賊不僅將帕子拿走了,還留下了三錢銀子,這是擺明了羞辱他們永安侯府。
整個大鄴城內,除了皇宮守衛森嚴之外,就是靜安王府和永安侯府了,一個是前半輩子手握兵權的王爺,一個是現如今掌握兵權的侯爺。
可如今永安侯府招了賊,不僅沒人察覺,還找不出那小賊的下落。
「找到了嗎?」
這句話謝裕安幾乎每隔一刻鐘的時間便會問上一次,但是每一次得到的回答都是。
「回郡主,屬下已經在派人找了。」
「本郡主等了足足整整一天,你們卻連一個人都找不到,一群辦事不利的廢物!我自己去找!」說著,謝裕安便要站起來,朝著府外走去。
但宮裡突然來人。
太後身邊的秦淮公公迎面走了過來,謝裕安一愣,道:「秦公公,您怎麼來了?」
秦淮是太後身邊的紅人,秦淮登門,那必是太后要話要傳達,原本盛氣凌人的謝裕安,也低著頭老實了下去。
秦淮微微抬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等屏退了所有人。
秦淮這才看著謝裕安道:「郡主,娘娘說,您若是再這般鬧下去,明日必定有不少摺子上奏,說永安郡主恃太后寵愛而變得驕縱頑劣。」
「不過是一方帕子,明日娘娘便挑選個更好的,給您送來。」
和其他太監的姦細嗓音不同,秦淮的聲音和正常男人沒什麼不同,整個人也是儒雅的,看起來就像是朝堂上已至中年的文臣,半點也不像一個太監。
謝裕安低著頭在秦淮看不見的地方微微撇嘴,雖然一臉不願意,但是太后發話了,她也只得答應下來。
「裕安謹記太后姑母教誨,不敢再胡鬧了。」
見謝裕安答應了下來,秦淮輕輕點頭便離開了。
等秦淮一離開,管家福伯就湊了上來,對著謝裕安詢問道:「小姐,還要不要找了?」
「不找了。」
看著秦淮離開的方向,謝裕安微微擰眉,那方帕子她壓根就不在意,羞辱帶來的怒氣也只是佔了三分。
她只是擔憂,擔憂鄴城何時來了這麼厲害的人,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福伯,過兩日姑母要去金國寺上香,你帶著我們侯府的令牌去北陵軍營調兵,務必要保證姑母的安全。」
福伯輕點頭,示意自己記下了。
雖然可能是多此一舉,但是囑咐完她心安了不少,側頭看著福伯問道:「哥哥最近可有書信傳來?」
——
那些府兵還未搜查到客棧,便接到了侯府傳來的消息,頓時便如潮水般褪去。
黑夜如墨,將人浸泡在其中,一波波的浪潮中,既有侯府府兵那邊氣勢洶洶的波濤,也有沈安合商苑這邊平靜的漣漪。
等夜深所有人都歇下了,兩人這才從各自的房間走出來。
白日的時候他們除了向店小二打聽靜安王府的事情之外,也沒少圍著靜安王府轉悠,將外圍的地形差不多都摸熟了。
沈安合要帶她夜探靜安王府,雖然看起來一臉的胸有成竹,但她多少還是有些忐忑,看著沈安合質疑道。
「你行嗎?真的可以嗎?」
天色有些黑,她看不清楚沈安合的表情,只聽到:「阿姐只要在牆外等著我就好,風息草我定給阿姐帶出來。」
沈安合本來是打算一人獨自前往的,但是商苑執意要跟過來,他只得囑咐商苑在外面等著他。
沈安合說著話,並未注意到商苑的眉頭越皺越緊。
正當他想要翻牆進入靜安王府的時候,被商苑抓住了胳膊,只聽:「帶上我,我們一起去求葯。」
若不是實在找不到能見到靜安王的辦法,她絕對不會夜探靜安王府,偷乃是下策。
沈安合略微猶豫了一下,輕點頭:「好,依著阿姐。」
靜安王府的後院最為寂靜,也是王府防衛最薄弱的地方。
他伸手攬著商苑的腰,腳尖輕點一旁的矮牆借力,便躍了進來。
商苑忍不住閉了閉眼睛,有些緊張地抓著沈安合的衣衫,等落地之後才睜開眼睛。
「阿姐,這股香味和你身上一樣。」沈安合突然開口。
聞言,她有些疑惑地抬頭往前看去,借著皎潔的月光這才看清楚,面前的院子里種滿了仙人醉,各種顏色的都有。
那股花香撲面而來,濃郁得化不開。
她微蹙眉,靜安王妃十年前失蹤之後,靜安王便沒有再娶,這後院沒人住,便成了王府防衛最為薄弱的地方。
眼前的仙人醉,其中不少嬌嫩珍貴的品種,都被打理的很好,儼然是有人在用心照顧這些花。
「恐怕是靜安王妃極喜花,這些花是靜安王派人栽上的。」
商苑輕聲說著,沈安合面無表情地看著那些仙人醉。
他不喜歡,有時候思念太過頭了,倒顯得心虛和愧疚。
話音還未落下,不遠處突然傳來了腳步聲。
「誰?竟敢夜闖靜安王府!」
望著越來越近的火光,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擋在了沈安合的面前。兩人並未隱藏行蹤,為的就是讓靜安王府的人發現他們。
商苑自報家門:「商家商苑為救家弟,特來王府求葯。」
朱鶴的眼神率先落到為首的商苑身上,但不過看了一眼,他便知道此女子不會武功,自然是越不過那三四米的高牆,便朝著商苑身後的沈安合看過去。
在看清楚對方相貌的瞬間,朱鶴忍不住怔了怔。
見對方未回應自己,商苑繼續道:「因求葯無門,這才出此下策,還望將軍海涵。」
靜安王十七歲上陣殺敵,現如今也差不多五十多歲了,眼前人不過是二十歲左右的年紀,所以她篤定面前人不是靜安王。
「懇求將軍帶我去見王爺。」
聞言,朱鶴這才收回視線,凝眸看向商苑,對方臉上的真心實意不像是在作假,他略微猶豫了一下,悲痛道。
「姑娘來晚了,我家王爺昨日去世了。」
商苑一愣。
「姑娘既然來了,那便是客,煩請移步靈堂為王爺上柱香送行。」這話雖是對商苑說的,但是朱鶴的眼神一直在看著沈安合。
一直跟著朱鶴來到靈堂,商苑這才回過神來,沒想到戎馬一生的靜安王竟然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死了。
喪事並未大辦,前來弔唁的也只有她和沈安合這兩個無心無悲的陌生人。
接過小廝遞過來的線香,她低頭彎腰對著靜安王的牌位,深深鞠了一躬。
「十年前王妃和小世子齊齊失蹤,王爺回來便重病了一場,雖活了下來,卻也是時病時愈,每況愈下。」
朱鶴站在一旁,緩緩道。
「王爺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便是沒有時間陪著王妃和小世子,在王妃失蹤之後,王爺將兵權交出,便將大門封死,早在十年前,靜安王府就成了一座住著活人的槨。」
她抬頭看著面前的黑漆棺,似乎明白了靜安王府為何要用烏木做門板。
朱鶴從一旁小廝手中接過線香,遞到了沈安合的面前,低聲道:「公子不上柱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