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郁州州府佔地廣闊,街道布局規劃井然,時有甲士巡邏而過,維持城內秩序。
修真界規定尋常修士不可隨意插手世俗之事,但有些修真世家卻是例外,就像這郁州府城真正的掌權家族,非朝廷委任的官員,而是實實在在的修真世家。
雖然不曾居留雲境三州,但盛家每年都會派遣族內新秀前往雲境修習拜師,以此穩固家族地位。
盛氏建族數百年,早在新朝成立之前就是郁州本土的統治者,新帝登基,並未為難,開恩讓其族繼續管控郁州之地,作為交換條件,朝廷危難之際,盛家必須出手相助。
因著盛氏一族久居凡塵,但並無侵吞土地攬絡權勢的野心,修真界對此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到了城內,明琰徑直前往當地的典當閣,拿出兩塊靈石兌換成凡間的銀錢。
時下修仙風氣盛行,靈石這種輔助修鍊,只在修真界流通的貨幣在凡塵界也有不少市場,有些達官顯貴就喜歡收集修真界的小玩意兒,兩塊靈石就換了不少錢。
走出典當閣,天色擦黑,街道上已經點燃了長燈,一些賣小食的攤子支了起來,空氣中充滿了甜香,孩童的嬉鬧聲遠遠傳來,倒是比剛剛熱鬧不少。
暖黃色的燈光下,身旁的青年一襲黑衣,大片的暗紅色獸紋攀附其上,他膚色蒼白,襯著極致的黑色,顯出幾分病態。
現在已經步入夏季,晚風溫熱,路上的行人不少已經穿上了單薄的夏衫。
封於斯的衣袍還是她曾經無聊時煉製的,當時住在聖山,常年風雪交加,她自然是做得厚了一些。
前些日子穿還可以,但現在繼續穿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作為他暫時性的監護人,明琰幾乎操碎了心。
反正以後也見不到了,明琰想,暫時對他好一點。
青年漆黑的眼睛中倒映出溫暖的燈火,他問:「我們要去哪?」
「成衣閣。」明琰走在前方,看到有賣松仁糖的小攤,掏出碎銀買了一袋。
新做好的松仁糖很香,明琰捻了一顆丟進嘴裡,將裝糖的紙袋放在封於斯懷裡。
「你不喜歡?」
「不,」明琰糾正他,「我很喜歡,分享給你。」
封於斯打開紙袋捏出一顆放入嘴裡,咔嚓咬碎,他眉眼舒展,懶懶的活動了一下手臂。
「嗯,很甜。」他咽下糖渣,目光觸及明琰的唇時,被她啃咬過的手腕開始發燙。
再沒有比現在更幸福的時刻了。
曾經的漫天風雪凄寒入骨,幾乎將他徹底淹溺在冰冷的絕望中,他固執的守在被風雪席捲的大殿前,等了很久很久,久到記憶都開始變得模糊、無數次懷疑自己會不會就這樣無人問津的悄然死去。
還好他終於等到了風雪退散,春日到來。
惟願時光常駐,他與她歲歲年年,相伴一生。
封於斯具有來自深淵的生物擁有的一切特質,他是貪心的,想要的遠不止現在這麼多。
妻子,妻子,他默念著這兩個字,心臟灼燙得幾乎要融化了。
明琰走進成衣閣,她的視線在一排排展示出來的衣物上掃過,都不算太滿意。
時間不早了,她挑選了幾件還算湊合的,付錢結賬。
封於斯捧著她送的衣服,晦暗的眼瞳染上燦爛星輝,他心臟跳得歡快,蒼白冷淡的臉染上了一絲暖色,怎樣都掩飾不住眼角眉梢的愉悅。
該回禮的,他想。
明琰找了家客棧,定下兩間客房,她現在有錢了,該大方的地方絕不能寒酸。
反正花的也是師尊和時見塵的錢,她不心疼。
「你睡另一間屋子,不要來打擾我。」她叮囑。
明琰拿了房牌,進入房間關上了房門。
她坐在床邊細細的回憶了一番曾經看過的禁術施行方法,記憶有些模糊,但大差不差,盤膝坐在床上,她閉上了眼睛,運起靈力,默念咒語。
無形的風卷地而起,她白日里吸食的血滴一點一點爬向她紅色的心臟,她額頭滲出了冷汗,聽到一聲輕微的嗤笑聲。
「我只是不想欠他什麼罷了。」明琰閉著眼睛回道。
夜色下,窗邊斜倚著一個銀髮男人。
他如同月輝,周身籠著一層銀白色的光彩,聞言緩緩地敲擊著窗欞。
銀髮男人淡淡開口:「他發現我了。」
窗外起了風,本來璀璨的漫天星河不知何時被烏雲遮擋,氣氛沉悶,很快隨著一道冷風吹來,一滴雨自天空落下。
銀髮男人直起身,銀色細絲瞬間鋪滿整個空間,他走到床前,將手掌放在明琰發頂。
身體內的痛意似乎被寒冰凍結,無法再張揚狂妄一分,明琰得以喘息。
「動用禁術和他換命,你死後他所承受的痛苦不比你殺了他少。」銀髮男人道。
「不會的,」明琰閉著眼睛,臉上毫無波瀾,「我會徹底讓他作為封於斯的意識消失。」
可是這樣何嘗不是另一種殘忍?
明琰不在乎,讓他忘了一切,好好活著挺好的。
他會重新擁有人類的情緒,像一個普通人一樣品嘗喜怒哀樂,沒有極致的愛恨加諸的痛苦,在新的生活中,認識新的朋友,愛上別的姑娘。
以後他過什麼樣的生活,都跟她無關。
發頂的手掌離開,凝滯的時間開始緩緩流動,窗外雨聲淅淅瀝瀝,由小變大。
明琰睜開了眼睛,房間內已經空無一人,彷彿剛剛的一切都是錯覺。
她站在床前,感受著鋪面而來的水霧,心情十分平靜。
衣服被冷汗浸濕,她脫了外袍,只餘一層單薄的裡衣,還未來得及從儲物袋裡取出乾淨的衣服穿上,後背忽然觸上一片涼意。
一隻手掌從背後撫上她的脖頸,冰涼的手指細細摩挲過溫熱的皮膚,激起一陣戰慄。
「對不起,」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嘶啞冰冷:「可你不能這樣對我。」
「我怎麼對你了。」明琰避開他的觸碰,眉頭擰起,「不是說了不許進來,你一次次的違背我的意願,我會厭煩。」
封於斯沉默不語。
借著窗外的微光望去,明琰看到了他的臉,有水色漫出那隻漆黑的眼睛,透出無端的悲戚絕望。
他哭了。
剛剛升起的不耐煩瞬間煙消雲散,明琰一時手忙腳亂,她翻出一塊帕子遞給他:「你……我哪裡惹到你了,你說出來,我改還不行嗎?」
面前高她一頭的青年低下頭,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孩一樣要求:「你抱我。」
見明琰不動,他眨了眨眼睛,眼眶又紅了些。
明琰面無表情的伸手環住了他的腰身,她有些暴躁:「不許哭了。」
青年張開手臂抱緊明琰,將下巴放在她肩膀上,望著她身後窗外的茫茫煙雨,雨幕中似有黑色涌動,他勾起了唇。
可惜了,只是殺死了元時的一道分神。
與此同時,某處潔白的殿宇內,銀髮男人忽然睜開眼睛,捂住胸口吐出一口血來。
他看著自己被染紅的前襟,不禁扯著唇冷笑一聲。
深淵裡的怪物,終究是該死的。
雨越下越大,盛府的宅院里,某處依舊燈火通明。
一青衣女子坐在床前,輕輕的摸了摸躺在床上雙目緊閉的少女的臉頰。
「母親,我,我還能看得見嗎?」少女白著臉,抓住了青衣女子的手。
母親的手溫暖乾燥,讓她在一片虛無的世界中安下心來。
「會的。」青衣女子安慰女兒,她招來侍女,「萬劍宗的人究竟作何解釋,緣兒前往萬劍宗參加入門試煉時還好好的,怎麼剛一回家就出了這樣的事?」
侍女垂著頭:「回稟城主,萬劍宗已派出長老前來探看,算算時間應該快要到了。」
「屆時將那行刺魔族的屍體丟給他們,雲境那麼多修士,竟是連邊界都守不住,讓魔族逃竄到了凡塵。」
盛惜慕替女兒掖好被角,輕聲道:「緣兒不必擔心,母親還有事情要處理,就不陪你了,快睡吧。」
「嗯。」少女點了點頭,閉上眼睛。
作者有話說:
今天網課上到十二點半,更新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