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90章
蒼白修長的手指穿過明琰身後柔軟的青絲,挑起幾縷散落的長發握在掌心向上挽起,露出她纖長白皙的後頸。
明琰盤膝坐著,慢條斯理的系好衣帶,撫平衣襟,又扯出腰封束起,勒出一截纖細的腰肢。
澗石藍色的劍宗服飾端肅清穆,大片連枝墨蘭紋飾在領口附近,輪廓流暢毫不累贅,將她又恢復成平日里略顯冷淡的模樣。
她半闔著眼帘,纖長的眼睫微垂,遮住眼中的昏昏欲睡。
「好了嗎?」明琰揉了揉眉心,將手中束髮的緞帶和簪子遞給封於斯。
身後主動為她挽發的青年手心生出薄汗,他接過緞帶和發簪,嘴硬的說道:「您等等,很快就好了。」
封於斯這雙手觸碰過冰冷的刀刃,森白的骷髏,腥甜的血液,他甚至能用靈力耐心打磨出一粒粒小鈴鐺,並在其上雕琢出精細的花紋,唯獨對於手中這把絲綢般的長發無從下手。
無論他怎樣小心,在挽發的過程中總會有髮絲滑落出手心,亦或是原本光滑的發頂被他弄得亂七八糟。
他不甘心的盯著手中的長發,抿唇說道:「就快要好了,您別急。」
明琰撐著臉打了個哈欠,回道:「早在兩刻鐘前你就這麼說過了。」
她任由封於斯胡亂搗鼓著她的頭髮,垂著眼帘不知道想些什麼。
封於斯好不容易將明琰的頭髮用發簪固定好,還未來得及邀功,便看到又有髮絲墜落下來。
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僵硬下來,他眼中覆蓋上幽幽的郁色。
為什麼他連挽發都不會。
封於斯低頭看著自己這雙手,突然意識到,他好像挺沒用的。
如果按照凡塵界夫妻雙方生活在一起的評判標準來講,他既不會做飯,也不會裁剪,縫補,漿洗衣服。
甚至是,受傷需要她敷藥,失落需要她安慰。
唯一能做的,好像只有通過深淵那群手下送來一些可有可無的靈石和其他東西。
可是這有什麼用?
——怎麼辦,她會不會嫌棄他?
「大人,」封於斯舔了舔嘴角,垂下眼帘低聲問道:
「……除了挽發,您還有什麼事情需要用到我嗎?」
明琰還在琢磨事情,聞言只是隨口應付:「沒了,我自己都可以做,用不到你。」
雖然是事實,但實在是太打擊人了。
封於斯抿唇,摩挲了一下指尖,試圖再拯救一下被他盤得歪七扭八的髮髻。
一隻手卻在此時伸了過來,勾著他的下巴捏了捏。
「不過你能陪在我身邊,讓我很開心,這一點就已經足夠了。」明琰彎唇,向後仰去,直接靠在他的肩膀上。
她舉著雙手像身後摸索,按著封於斯的臉團了團,道:「我不需要你做什麼,現在你對我來說很重要。」
臉上的溫暖觸感幾乎流進了心裡,封於斯從背後環住明琰的腰,問道:「有多重要?」
明琰仰頭看了他一眼,眉眼慵懶的說道:「就像我儲物袋中的幾十塊靈石,是絕對不能丟棄的。」
「只是像這一點靈石嗎?」
「嗯,要不然呢。」
封於斯斂眉,突然彎腰吻上明琰的後頸,他嗓音又低又啞,順著躁動的呼吸噴洒在明琰耳邊:「……明明比靈石重要多了。」
明琰脖頸一癢,下意識的要離開他的懷抱,卻被按著腰側緊緊困在他的胸膛前。
「我能取悅你。」他在明琰耳邊強調。
明琰掀了掀眼皮子,忍不住杠了一句:「體感疲憊更多,這個不算。」
剛說完,她就感覺到後頸被咬了一口,鈍鈍的疼,緊接著那冰涼的薄唇便印了上來,循著被咬的地方淺淺啄吻。
「你騙人,」他說:「之前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明琰還想狡辯,忽然感覺到後腦一松。
封於斯拔下她的發簪,任由長發散落在她後背,大片烏黑的髮絲遮蓋住了他的臉,呼吸間皆是她發間的清香。
他含著那有些紅腫的咬痕,啞聲道:「等會兒再離開吧,大人。」
明琰將他從自己脖子上扯下來。
封於斯微微喘息,眼下小痣嫣紅如血,眉宇間的慾念朦朧了瞳孔。
不等他繼續抱過來,明琰雙手捧上他的臉,仰頭吻了吻他的唇。
「你很重要,比靈石重要多了。」她低笑,「是融入骨血的一部分,是看到你受傷,我的心臟也會跟著疼痛的存在。」
即使早已確認她的心意,但從她口中聽到這番話還是讓封於斯感到悸動。
像是被餵了滿滿一口蜜糖,化盡以往所有的痛苦與絕望,讓人對於以後的一切都期待起來。
封於斯握緊了明琰的手。
「嗯,」他將下巴抵在明琰肩頭,幸福而又滿足。
曾經在寂靜冷冽的雪山之巔,那個如同皓月般不可觸碰的人,竟然真的成了他懷中的溫暖。
這讓他怎麼能不珍惜愛重。
從誕生時起,就是作為要被毀滅對象的怪物,是各種各樣卑劣和欲|望的集合體,是被人拋棄的可笑的殘次品。
是天道割棄的一部分。
象徵聖潔的白色被留在九重天上,而他這個有礙秩序的黑色,被狠狠踩在淤泥里。
甚至連活下去的資格都沒有。
只是他們沒有想到,吸取了深淵中積蓄的怨念之後,他竟然已經難以殺死了。
於是明琰出現了。
即使最開始的時候,她的存在只會如同一把利劍,將暗生情愫的怪物傷得鮮血淋漓。
可她最終還是走入污泥,抓住了他冰冷的手指。
這就夠了。
他沒什麼好留戀追求的,有大人一個就夠了。
封於斯情緒沒什麼波瀾,他想,他已經做出了最大的讓步,如果連他僅存的和她一起廝守的幸福都沒了,那他會做出些什麼來他自己也不知道。
陪在大人身邊太久,他偽裝得還算不錯,或許已經很少有人記得了,他最開始的時候,是個徹頭徹尾喜愛鮮血的怪物啊。
「請相信我吧,」封於斯閉上了眼睛,「一切事情都由我來處理,您無需費心,等我回來。」
他抱緊了明琰,慢慢抬起了眼帘,眼底濃郁的墨色如同雨前的烏雲般翻湧。
即使身處陰詭地獄,他也會用盡一切手段爬上來,找到她。
***
瓷展被丟在地板上,摔得粉碎。
離妄看著面前胸口起伏,過分失態的宋清月,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月兒,」他伸出手掌,道:「手中藏了什麼,給本君看看。」
宋清月看到離妄這幅神態,知道自己言行有失了,但她還是忍不住想要質問。
她攥緊了手中的東西:「君上,你之前說過會真心待我,你都忘了嗎?」
離妄掃了宋清月手中的東西一眼,挑眉道:「月兒怎麼這樣說,本君將魔后之位都已經允給你了,難道這還不算是真心相待嗎?」
他語調平淡,像是對待一個可有可無的貓狗,只是願意耐下性子陪她多說兩句罷了。
他甚至連解釋都不願意解釋一下。
宋清月咬著下唇,身體一陣陣的發冷發虛。
是的,她怎麼就忘了,她的寵愛本來就得之不正,怎麼還因為面前這個男人之前的甜言蜜語,將整顆心都交付出去了?
她手中拿著的正是一件女子的貼身衣物。
這東西被下人放置得妥帖,隱蔽的藏在床內側的抽屜里,看起來更像是情濃時用來增加樂趣的。
可這裡分明是離妄新建的行宮,她還未入住,哪裡來的女人衣服?
離妄看宋清月實在難過,便將她勾入懷中,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
「溯城世家送來的舞姬,他們向來忠心,我不好拂了世家的面子,在我心裡,還是月兒最得我心。」
宋清月丟開那件衣服,眼睛慢慢變紅,以她這幅嬌妍的容貌滴下淚水,總能輕易得到男人的憐惜。
這次當然也不意外。
離妄摟著她的細腰,低笑著哄:「小醋罈子,生氣了?彆氣了,近日西海派人送來不少上品東珠,我讓人挑最大最漂亮的給你送來。」
「你是本君的魔后,玩樂之餘也要體恤本君一些。最近魔界政務有些繁忙,忙完這陣子我立刻去看你,嗯?」
宋清月低著頭,不知聽沒聽進去,只是揪著離妄的衣袖道:「上次的那個楚楹我有些事要問她,君上能不能讓我見見她?」
離妄大掌撫了撫她的肩膀,歉然的說道:「楚副使魂體剛剛歸位,尚且不穩,等她好了再問也不遲。」
宋清月心中失望,又被離妄溫聲安慰了一番,心中鬱結稍輕,這才帶著僕從離開。
望著宋清月逐漸消失的身影,離妄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下來。
他坐在桌案邊,頭疼得越發嚴重了。
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究竟如何他又實在沒辦法回憶出來。
旁邊的帘子一掀,一個病歪歪的女子走了出來,面朝離妄跪下,正是楚楹。
離妄蹙眉,問道:「她究竟讓你做什麼去了,你怎麼成了這幅模樣?」
楚楹眼淚汪汪,想要說出口,但一旦張嘴便似乎有什麼無形的力量束縛著她,任她如何做都無法傳達出有用的信息。
凡事關於那個面具男人的事情,一概都無法說出口。
楚楹心中暗驚,臉上卻不動聲色。
她換了種說法:「魔君您之前特別喜歡一個女人,我這次受命去害她男人來著。」
這句話的信息量有點大。
離妄頓了頓,擰眉道:「什麼女人,我怎麼不知道?」
楚楹也十分不解,她睜大眼睛道:「就是之前那個被姜嬈帶到魔界,差點被您按頭成親的那個禍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