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第159章
十月初十,鯉魚的生辰是在東宮過的。
孟隨之事已過去一月,朝堂之上風平浪靜,但有些人總能嗅到些許不平常。
鯉魚和秦蘇一來,燕嬌就笑著沖他們招招手,晃著手中的信,「北安的來信。」
秦蘇腳下一頓,北安一戰封神,被南蠻稱鐵衣將軍,說他刀槍不入,一身皮肉猶如鎧甲,皇帝加封其為鎮國將軍,賜鎮國將軍府,只待回朝之時入府。
但秦蘇明白,殿下得了北安的信,便意味著殿下想做之事,已到了時機。
他心裡一凜,雙手緩緩攥起,極力剋制著心中激蕩,才走到燕嬌身前。
只聽她道:「北安九月初八行的冠禮,取字為『絕』。」
秦蘇一愣,「單字『絕』?」
燕嬌點點頭,也有些奇怪北安為何取這一字,鯉魚探過頭,「北安可說為何取此字?」
燕嬌搖搖頭,「倒是不曾。」
她又細細翻了翻書信,笑說道:「北安信上說胡城的涮羊肉好吃,在那兒一切都好,只是斬了南蠻王的首級,還想繼續打,卻是要入了冬,只怕行兵難些,遂作罷。」
秦蘇聞言,笑了一聲,「聽說胡城若是下雪,那雪可沒過膝蓋,有時候還到腰間,那可真真凍死個人。」
鯉魚驚得張大了嘴,「那若是小娃娃,豈不是出不去家門?」
燕嬌和秦蘇對視一眼,紛紛笑了起來。
鯉魚見他們兩個笑得熱乎,撅了撅嘴,嘀咕了一聲,「本來就是嘛。」
「壽星公,生辰安樂,願你歲月無憂。」燕嬌見他嘴唇動著,只覺有趣,又想到今日是他生辰,瞥向門外緩緩走來的壺珠,出聲同他道。
鯉魚吸吸鼻子,剛要開口,就見壺珠進了來,手裡端著一碗長壽麵,身後跟著張潯德。
張潯德笑嘻嘻湊到幾人身旁,挨著鯉魚坐了下來,「李兄弟,生辰安樂。」
說著,他拱了拱手,從身後小廝端著的托盤中取下菜來,然後給自己倒了杯酒,「小弟敬你一杯。」
鯉魚看著他,砸吧砸吧嘴,雖然張潯德多在東宮行走,可他自選了博學鴻詞科后,就沒那麼閑,總來東宮走動,他自認與張潯德也不算太熟,奈何這人好像甚是自來熟。
他摸摸鼻子,接過酒杯,同他喝了一杯,張潯德齜牙笑了笑,大口喝起酒來,然後道:「殿下剛剛來京時,學生無狀,現下蒙殿下與兩位兄弟不棄……」
說著,他吸了吸鼻子,「我……我那時雖然與你們不和,但如今,卻突然想再和燕洛、盧清他們聚一起。」
鯉魚聽他此言,怔怔看著碗中的麵條,也忍不住眼眶一紅,「我也是,也不知道他們在外過生辰的時候,有沒有吃上這樣的長壽麵。」
燕嬌仰著頭,眨著眼睛,「等他們回來,我們給他們都補上。」
她眼中熱熱的,心裡也酸得很,捏起酒杯,喝了一口,壺珠坐在燕嬌身側,忍不住背過身擦了擦眼淚。
秦蘇見他們這模樣,忍不住咳了一聲,「今日是個好日子,開開心心的,他們兩個都立了大功,想來不日就能回來。」
燕嬌點點頭,笑了笑,「是啊,很快就會回來了。」
鯉魚也趕緊擦擦眼淚,狠狠點了點頭,然後吃起那碗長壽麵。
他一吃完,幾人就一起喝酒吃菜,又聽秦蘇講些笑話,又聽鯉魚講起戶部的一些雜談,樂呵得很。
待吃得久了,幾人又在院子里走走,鯉魚雙頰泛紅,側過頭看著燕嬌,笑容微微壓下,一時心下又有了幾分凄苦。
殿下這般好……
他卻對殿下生了不該有的心思!
他望著天,忍不住捶了捶自己胸口,燕嬌坐在欄杆上,晃著腿,看他這模樣,笑了起來,「你這是喝得多了?怎的打上自己了?」
鯉魚回頭望著殿下的笑顏,一時心中酸澀,忍不住扁著嘴,緩緩上前,頗有些委屈地看著燕嬌。
「殿下,我可以抱抱你嗎?」
燕嬌一愣,隨即咧著嘴笑了,沖他張開手,鯉魚臉更加紅了幾分,袖中的手悄悄捏起,他吞了口口水,便要上前。
燕嬌分不清他是喝酒喝得臉紅,還是害羞得臉紅,但想著今日是他生辰,他們是兄弟,抱抱也沒什麼,能讓他舒心些,開懷些才好。
燕嬌晃了晃手臂,鯉魚也緩緩貼近,待要擁抱之時,鯉魚只感到身子忽的一飛,也不知怎的,就好像自己的腳騰空了,他以為自己喝多了,往下一看,腳確實落在了地上,他心下微微鬆口氣。
卻聽身後響起沉沉一聲,「李小郎君,生辰安康。」
鯉魚莫名打了個寒顫,只覺脖頸有些發涼,他抬起頭,只見燕嬌與他離了好遠,他恍然,原是剛剛真的騰空了。
他舔了下微乾的唇,回過身,硬著頭皮喚了一聲,「太傅大人。」
謝央垂眸瞧了他一眼,嘴角毫無感情地勾起,然後將手中的生辰禮奉上,聲音無波道:「這是給郎君的生辰禮。」
那是一方上好的硯台,鯉魚也算是他的學生,作為先生給這樣一個生辰禮,也正正好好。
只是——
鯉魚納悶地抬起頭。
太傅怎的這時候來了東宮?
燕嬌歪著頭,剛剛她伸出手,卻見鯉魚一下子就「飛」走了,不由發愣,待見到謝央,也不免詫異。
「先生?」
謝央撩開眼皮瞧了她一眼,將手中的硯台塞進鯉魚手裡,徑直走到燕嬌身前,將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搭在燕嬌身上。
「京城也漸漸入冬,你又是酒後,怎的出來不披件衣裳?」
燕嬌也有些醉了,肩上的暖意襲來,發頂那人語氣溫柔,她忍不住甜甜笑起來,眼巴巴望著眼前的人。
謝央低眸看著她的眼,微微一怔,那是比琉璃還剔透的眼,他別過眼,虛虛握拳放在嘴邊,輕咳了一聲。
鯉魚看著這二人,只覺好像他們把所有人都隔絕了開,心裡咕嚕咕嚕開始冒泡,摸了摸鼻子,往秦蘇那邊走去。
因謝央來了,眾人都變得有些拘謹,又吃了幾杯酒,秦蘇和鯉魚就離宮了,張潯德醉得和這二人又摟又抱,好不容易他們才脫身。
燕嬌見張潯德這樣,捂了捂眼睛,壺珠搖搖頭,拖著他往院中走,他只顧抱著門不撒手,最後還是幾個小太監幫忙把他抬回屋裡去的。
壺珠見她和謝央應是有事要說,也回了房,留他們二人在院中。
燕嬌仰起頭,看著他道:「你今日怎的來了?」
謝央別過眸光,落在遠處枝椏上,語聲輕輕,「殿下不是說,『既是歡喜,便做唯一』嗎?怎的還要……」
他微微頓住,有些說不出口,他得知魏北安已從胡城回京,此事只怕傳到皇帝耳中,想來同她說上一說,不過也是想見她,卻不想正見她對李家郎君張開手,他不假思索,便上前將李家郎君揪到旁邊。
他既是唯一,她怎的還要抱他?
燕嬌雖有些醉意,但卻一瞬間心領神會,這人……是在吃醋?
她咳了一聲,只道:「這……這只是朋友之間,並非,並非……」
「並非什麼?」謝央笑看著她。
燕嬌臉漲得紅紅,低聲喃喃道:「並非情……情人……」
她這話剛落,謝央便是心情極好地揚起唇角,然後輕輕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臉頰,又在她耳後停住,再將手放到她眼前時,卻見他手中正拿著一個珠花。
這次的珠花是個扇子狀的,上面隱隱好像還刻著什麼字,她待要伸手拿近些,謝央卻是手腕一轉,將珠花插在她發間。
燕嬌一愣,看了眼周圍,「你瘋了!」
說著,就趕緊將他拉進殿中,謝央往身後看了看,只笑道:「壺珠將人帶走了。」
燕嬌聽他說這話,心裡一熱,愈發覺得他們二人像是……像是偷那個情,她抿著唇,沖他皺了皺鼻子。
謝央見了,只略略挑眉,半晌,微微俯下身子,那張仿若謫仙的臉就停在她眼前。
燕嬌只覺頭腦更暈了,眼前的人怎的這般好看,也怪這燈火朦朧,這人就好似在光暈之中,又好似在霧中,怎的就那麼勾人?
她咽了口口水,有些沒忍住,想踮起腳,卻是謝央先低下頭,將唇貼在她紅潤的唇上。
謝央又在她嘴角上輕輕一吻,看著她眼中的呆愣,低低笑了一聲,上次既是她先,這次該他來。
他輕輕撫了撫她的發,將她的髮帶扯下,那珠花因著他的動作微微一斜,被他輕輕扶住。
他眸光垂下,落在她的胸前,眸光里儘是心疼,他睫毛一顫,低頭隔著衣服輕輕一吻,「一定很疼。」
燕嬌耳邊一震,平日里不覺得束胸疼,可聽了他的話,她卻真的有些疼了,她眼睛一紅,剛要抬手抹著眼睛,謝央快她一步,吻落在她的眼睛上,那唇有些潤。
謝央額頭抵在她額上,心下嘆一聲,又是笑一聲,她真的太軟了,甜甜膩膩的。
燕嬌的手緩緩抬起,落在他的腰間,這殿內寂靜,只有微微火光映襯。
卻不知,門外有一雙驚異的眼,目睹著一切。
楊依依捏緊手中的大氅,咬牙看著這一幕,看到謝央為那人解發,送那人京中最流行的珠花。
她便明白——當朝太子是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