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這是天山難得的大晴天,天朗氣清,萬里無雲——但誰來告訴雲硯,這麼好的大晴天,為什麼會有雪崩?
雲硯踩著滑板跟著許星黎的路線往下滑,這是他此生第一次滑這麼刺激的雪。
但他們身後,皚皚白雪彷彿白色沙塵暴一般滾滾而來。
雲硯感受到身後磅礴的雪浪,知道自己在被死神追著跑,完全不敢回頭看,雪崩逃生最重要的就是專註,一點失誤都不能有,否則被埋在雪下必死無疑,就算不被砸死也會瞬間失溫凍成冰雕。
剛從一個鬼門關里出逃,居然馬上就要面對下一個鬼門關,可真刺激。
兩個人一前一後,順滑地避開山上的碎石和天山雲杉,一路暢通無阻,逃到了旁邊的無雪崩地帶,找到一個巨岩三角區作為掩體,打算等雪崩過去再找路下山。
二人終於有說話的機會,雲硯一醒來變被許星黎拉著走,連「為什麼」或是「什麼情況」都沒來得及問,直接被她塞了塊滑雪板在身上,兩人就開始在雪崩的追逐下生死時速起來。
雲硯問:「你造成的?」
許星黎笑得開心:「在你心裡我已經這麼厲害了?」
雲硯看著遠處久久不散的白色煙塵,篤定道:「你造成的。」
許星黎彷彿晃著不存在的狐狸尾巴:「這你可冤枉我了,是為了救你,按錯了按鈕,塔自動開啟了自毀模式,可不能算到我頭上。」
雖說沒按錯她也會想辦法毀了這座塔,但一碼歸一碼,現在不是她主觀造成的雪崩,怎麼能算到她頭上呢?
雲硯指了指滑雪板:「你特意帶上山的?」
許星黎連連擺手:「只是為了下山方便,我可沒預料到會雪崩逃生。上次我一個人下山走了可久了,我甚至覺得下山比上山還累。」
「對不起。」
提到獨自下山,雲硯不免有些愧疚。
他很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座高塔,從他父母的談話中知道的。
他只知道塔在天山,且塔會「吃人」。
他本想先一探究竟再做決定,那天許星黎的「魔術拍照」給了他靈感,猜測出天山上有一處地方能和她的魔術一樣,通過光影效果將高塔藏起來,所以在本子上算出了幾個能達到這種效果的天險要塞。
但沒想到這塔是能移動的,且主動出現在他們面前。
他知道一旦進了塔,就會逐漸被周圍人所遺忘,所以他自私地先一步進了塔,他被遺忘總好過許星黎被遺忘。
他親人不多,朋友不多,願望也不多,他和許星黎簡直是兩個極端。
她不管到哪都能有許多朋友,腦子裡總有一大堆天馬行空奇奇怪怪的想法,這世界上找不到第二個像她這麼有趣的人。
他可以被取代,她不行。
更重要的是,他不希望世界遺忘她。
他鬼門關里走一遭,對自己的死裡逃生沒有多大慶幸,反而無比慶幸對許星黎的失而復得,隔著防寒服給了她一個重重的擁抱,彷彿生怕被衣物阻隔,無法傳達到他的思念之情。
許星黎很少見他有這麼大的情緒波動,輕輕拍著他的背安撫他,問:「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嗎?」
雲硯:「做了一個特別漫長的夢,夢到我失去你了。」
許星黎覺得他的用詞頗為古怪,眼珠子一轉,有了大膽的猜測:「夢到我開戰艦跟敵國同歸於盡了?」
雲硯:「……?」
他神色古怪地放開了許星黎,想到她也進了塔,懷疑這是一個類似於生死劫的幻境,他在夢境里只活到了25歲,因為夢裡的許星黎忽然開著戰艦和人同歸於盡了,在完成她的遺願之後,雲硯去她的墓碑前安然赴死,也從夢境中脫離出來,睜眼就發現許星黎正掐著自己的臉。
所以是許星黎潛入他的夢境,喚醒了他?
一般來說,生死劫的幻境就是一個人的心魔,會勾勒出人最想要的生活,讓人迷失其中。
許星黎或許是叫不醒他,所以才毅然決然去尋思。
想到這,雲硯的心情頓時微妙起來。
心魔幻境畢竟是由他的執念演變出來的,他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和許星黎安安穩穩共度一生?
他探究地看向許星黎,她不會已經知道他的卑劣想法了吧?
她冒死來救了他,他卻在肖想她。
雲硯一時有些慌張,顧左右而言他:「雪山裡的東西……」
許星黎這才想起來信號發射器的事,摘下了手上的佛珠:「稍等,我試一下。」
她試著呼喚系統,沒有任何回應,連繫統商店都一併從她的腦海消失了。
許星黎長出一口氣:「應該是沒事了。」
她忽然有些興奮地手舞足蹈:「太陽明天照常升起,兩個高中生在無人知曉的地方拯救地球於危難之際,你說這算不算是一個巨大的驚天魔術?」
「算。」雲硯笑著點點頭。
許星黎粗略復盤了一下這件事,覺得是系統控制方忽然著急推進任務,才露出破綻給她可乘之機。她不知道為什麼對方忽然著急了起來,但總歸是件好事。
許星黎問:「『我』死後發生了什麼?」
完成了她的遺願,用以殺止殺的方式清理了研究院的人,聽說仍有部分餘孽想控制異世界的許星黎,想以穿越的方式逃離到其他位面。但沒關係,他們現在都死了。
雲硯回顧完猩紅色的夢中世界後半生,決定將這些「往事」深埋心底。
會嚇著許星黎。
雲硯無辜地笑了笑:「有小公主來喊我末日私奔了。」
許星黎不疑有他,看了眼逐漸平息的雪塵,說:「我們該下山了,需要給我爸媽打個電話報平安。」
她頓了頓,又想起來大家都把雲硯忘了的事,也不確定現在都回憶起來沒有。
關於雲硯被遺忘這件事,她還沒有告訴他,怕他聽了心裡難受。
兩個人各懷心事的下了山。
許星黎把手機和貴重物品都留在旅店裡了,拿到手機的時候,才發現已經有許多未接來電了,不等她電話撥出,許致遠的電話已經打了過來。
許致遠的聲音相當焦急:「你在哪?沒出事吧?」
許星黎:「在天山,很安全,準備回去了。」
隔著聽筒許星黎都聽到對方鬆了口氣的聲音,然後聽到對方說:「網路上雪崩里玩滑板的是你嗎?跟你在一起的是誰?」
「啊?網上?」許星黎愣了愣,看了眼旁邊的雲硯,「和我一起的是雲硯,我們倆都安全,今晚就回去了,讓您擔心了真是不好意思。」
「雲硯?」許致遠皺著眉,心說這又是哪裡冒出來的野男人。
許星黎意識到他們是徹底把雲硯給忘了,不由得開始懷疑係統到底死絕了沒有。
又或者說,系統已經造成的影響不會因為系統消失而改變?
許星黎出於私心,出了個主意:「出了一點狀況,你可能要先在我家住一段時間了。」
「好。」雲硯什麼也沒問,從她這拿回自己的身份證件,到前台另開一間房洗漱換衣。
但許星黎覺得他答應得過於順從了,像是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一般。
且他進塔之前還提醒自己要保持存在感,難不成他早就知道後果?
許星黎跟父母報平安之後,疑惑於老父親說的「網路上」,直接打開了田可的私聊窗口,這是她獲取外部信息最快的方式,田可什麼八卦信息都有。
用不著她開口,田可已經給她刷了一整頁的感嘆號。
許星黎往上翻了翻記錄——
[八卦小能手]:姐妹這是你嗎?
[八卦小能手]:[驚險!雪崩中逃生成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下凡,有沒有內部人員科普一下是國家隊的哪兩位選手?【視頻】]
[八卦小能手]:太牛了吧!!!
[八卦小能手]:這個滑雪板我見過啊,不就是你的嗎!
[八卦小能手]:姐妹?在嗎?回個話?讓我知道你是安全的!
許星黎點開她分享的網址,發現是有人從空中視角拍出了她和雲硯逃生的畫面——在半山腰上,應該沒有拍到高塔自毀和雪崩開始的畫面。
不得不說,這個視角看自己逃生記錄別有一番風味,她逃生的時候心無旁騖,腎上腺激素飆升,只顧著躲避前方的天山雲杉和碎石,完全沒去管後面的雪浪。
從視頻里看,雪浪怪漂亮的,像是雲海拍岸,白色長河帶著雪白的浪花朝下翻滾,美麗又危險。
她和雲硯逃生的畫面也很漂亮,兩個人漂亮地在雪中滑行,和身後奪命的雪浪逐漸拉開距離。
視頻拍攝者的注意力估計在雪崩上,一時間沒跟上他們倆,兩個人身形優美,很快就滑出了鏡頭。拍攝者像是慌了,鏡頭迅速移動起來像是在找人,可惜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到此戛然而止。
——當然找不到了,雪崩逃生最重要的一點拉開距離之後橫向逃跑,這位拍攝者找錯了方向。
許星黎關了視頻,給田可發了個句號,算是報平安。
來關心她的私聊有點多,她一時間回不過來,先發了個朋友圈報平安,才挨個回私聊。
其他人都是關心她的安全,唯獨駱嘉茂比較異類,他問:「你偷偷加入國家隊了嗎?能不能給我申請一個內推名額?」
許星黎:「?」
你的前前同桌死裡逃生,你居然不關心安慰而是直接問有沒有內推?
許星黎想起來系統給人造成的奇怪影響,想到駱嘉茂可能是被系統影響了才決定去滑雪,她問:「已經確定是滑雪隊了嗎?你再多思考兩天。」
駱嘉茂:「?」
許星黎又覺得,這傢伙不愛學習的叛逆期跟系統可沒關係,於是又回復:「我可太懂你們這些凡人了,不翻山越嶺經歷九九八十一難,得來的東西就對你們來說太輕鬆了,分分鐘想放棄。」
駱嘉茂:「……」
他腦子抽了才找許星黎問內推名額。
喻子珩思路也相當清奇:「你前幾天逼著我做滑雪路線和雪崩相關的物理題,就是為了去製造雪崩然後雪中逃生?現代人為了出名已經這麼不擇手段了嗎?」
許星黎:「?」
這人腦子有病,許星黎懶得跟他廢話,退出聊天框進入下一個。
施承顏給她發了不少消息,最新消息是剛剛發的:「聽說平安了,能發個照片給我讓我發朋友圈嗎?你在節目里收穫了好多小粉絲,擔心你的安危都來找我問了。」
許星黎回了個句號,心說死裡逃生的人哪還顧得上拍照?
她本想進入下一個,又覺得需要多說兩句,打字叮囑:「和粉絲保持距離,不要睡粉,不要當渣男,容易被閹:)」
施承顏生怕被誤會,連忙發了一大段話來解釋,但半天都沒等到回復——許星黎已經去回復下一個私聊了。
溫月問:「順利嗎?」
許星黎心情不錯,回了一個可愛的表情包,表示過段時間去看她。
溫月:「死裡逃生要感謝老祖保佑,記得帶貢品來。」
「……」
許星黎一時間有些無語,但又覺得感謝一下也無妨,畢竟能反殺系統也有鬼屋一份功勞。
她回答一個「好」,繼續批改作業似的看下一個私聊框。
她正納悶怎麼沒收到許啟山的消息,就接到了許啟山的電話。
隔著電話她都能感受到對方的喜氣洋洋:「恭喜你成功逃生,也恭喜我死裡逃生。」
許星黎:「同喜,說來聽聽?」
許啟山笑得合不攏嘴:「我今天本來想直接飛到天山去找你,急得忘了吃中飯,胃不舒服被秀雲押送到了醫院,一檢查發現我不是胃癌,之前是誤診。」
「恭喜!」許星黎心裡一塊大石落了地,她又試探著問,「你記得雲硯嗎?」
許啟山:「記得呀,你小時候隔壁家的小男生嘛,你老喜歡欺負他。」
許星黎囧了一下,說:「跟我一起死裡逃生的是他。」
許啟山疑惑:「我記得他不是秀雲的侄子嗎?怎麼回國了也不見他來找秀雲?」
許星黎心說這還是選擇性遺忘,只忘記了他回國后的事。
她為了避免麻煩,乾脆編了個故事:「我從雪山上撿到的,失憶了,準備把他帶回家養一段時間。」
許星黎一邊面不改色地說謊,一邊自我安慰說自己也沒騙人。
人確實是從雪山上撿到的;失憶也確實有,不過失憶的不是他,而是所有人失去了對他的記憶——這也是失憶嘛。
至於帶回家養一段時間,更加順理成章了,不然萬一許啟山為了幫他恢復記憶把雲硯送到國外怎麼辦?
許啟山猶豫:「這不好吧?他上學怎麼辦?」
許星黎:「正好我旁邊空著,讓他當我同桌嘛。而且他很聰明,我帶他去找校長談談,肯定沒問題。」
實在不行就鈔能力。
而且雲硯的學籍本來就還在附中,只是詭異地被所有人遺忘了一陣而已。
按理說這段時間應該算他曠課。
許星黎和許啟山閑聊幾句之後掛斷電話,她這會兒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胃有點燒得慌,剛剛消耗了大量體能,到現在還沒進食,餓了。
她開門才發現雲硯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門口,做出了敲門的手勢,但又不知道為什麼沒敲下來。
許星黎沒多想,問:「你也餓了嗎?我們去吃飯。」
「好。」
雲硯沉默寡言地跟著她,就像是剛馴服又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小狗一樣,主人走到哪他跟到哪,一點要求也不提,給什麼就吃什麼。
他平時話也少,許星黎沒當回事。
待吃飽喝足之後,許星黎才嚴肅地跟他交代:「大家的記憶出了一點問題,都不記得你了,所以你得跟我回家住一段時間,我對外宣布是你失憶了。他們問起來你就說不知道、忘記了,實在不會撒謊就看我。」
雲硯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許星黎:「……不是讓你現在看。」
作者有話說:
雲硯:她讓我看她。
「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