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分析出色 被趕走了
小寧多少有點害怕,但還好現場沒有遺體,相對就沒那麼恐怖,而且跟都過敏相處了這麼久,她似乎也學會了一點,力圖用邏輯的方式去思考,來降低感性帶來的恐懼。
她看著石灰粉標出的星號,是血跡的起點,裡頭勾勒的血跡呈放射狀,從常識來判斷,應該就是在此處,兇手偷襲了受害者,對他的頭部進行了一次重擊。
然後血跡綿延,到了至少隔了三棵柳樹的地方,並最終停在了那裡,在那裡又有更多的血跡,並畫著最後的人形。
「孫馬皮就是死在這裡的,」何秋指著石灰人形跟長官彙報道,「早上被路人發現,臉面朝下,死因是後腦受人重擊。」
小寧看看星號,又看看人形,頭腦中大概浮現了一個畫面: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孫馬皮走過這條暗巷,竇驢兒滿心怒火,從後面沖了出來,用鐵鎚狠狠砸向了他。
孫馬皮受人偷襲,血濺當場,但一時還有氣息,第一反應自然是保命逃跑,一下跑到了三棵樹之外,可惜還是被追上了,在那裡又挨了幾下,最終喪命。
可是,想出這個邏輯鏈條后,她又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對,但又說不出到底是哪兒不對。
她不自覺地看向都過敏,彷彿覺得他是可靠的,一定能找出她錯過的那點東西。
果然,都過敏用手指摳著下巴,問孔捕頭:「在下沒見過孫馬皮與竇驢兒本人,請問他們的身材、力量大致如何?」
「孫馬皮大概中等身量——跟我差不多吧。四十多歲,早年到底養馬為生,在普通人里算是壯實的,」何秋用手比劃著,答應道,「竇驢兒在下也沒親見,據目擊者說,他跟孫馬皮年紀差不多,比孫馬皮瘦小,個頭矮個一寸,所以孫馬皮氣勢洶洶地去找他算賬,他起初連連退讓告饒。」
「也就是說,如果正面打架,現在的受害者孫馬皮八成是佔上風的,對嗎?」
「你想說什麼?」孔捕頭插著腰道,「不就說了,竇驢兒大概是偷襲?」
「小寧,你過來下,」都過敏嘻嘻一笑,招呼洛小寧。
小寧應聲過去,只見都過敏微微彎曲膝蓋,將自己身高降至與那捕快差不多的高度,然後用紙捲成一個卷遞給她,道:「來來,現在假裝你是兇手,咱們演示一遍。」
小寧接紙卷子,突然還有種使命感,覺得這案子破不破,可能就在自己的表現了!
她心裡揣摩,如果自己是那竇驢兒,會怎麼想?自己如果身材矮小,正面打不過對方,肯定知道一擊不中,就會被反殺,所以一定是很用力的。
因此她裝作從暗處衝出來,掄圓了紙卷,啪地打在都過敏后脖頸上。
都過敏哎呦一聲,向前撲倒,縱然是紙,都把他後頸打出一個腫包來。
洛小寧反應過來,忙道:「你沒事吧?」
都過敏趴在地上,齜牙咧嘴,卻扭頭擠出一個笑容給她,伸出拇指,比了一個大大的贊。
洛小寧心頭這才寬慰了些,想去扶他起身,沒想到,都過敏卻並不急著起來,趴在地上跟兩名官差對話,笑道:「大人們,您們瞧見了?如果挨這麼一下,孫馬皮八成是會被打倒的。」
「對啊對啊,」小寧補充自己的心路歷程,「如果我是竇驢兒,我沒打倒他,他就一定回頭來打我。」
「是啊,哪又怎樣?」孔捕頭道。
都過敏扶著后脖頸上的腫包,笑眯眯道:「大人,這裡到那第三棵樹,如果用跑的,還可以接受,但如果用爬的……您不覺得太遠了些么?」
洛小寧如醍醐灌頂:這就是剛才,她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人類不習慣四足著地,「爬」的速度一般都比「跑」要慢,也更令人難受,所以對於一個受傷到站都站不起來的人,從這裡爬到第三棵樹,距離簡直要了老命。
「退一步說,」都過敏跟她同一頻率,正好說出她心中所想,「就算受害者求生心切,拼了老命,爬出那麼遠,但是,兇手難道就這麼看著嗎?」
說著,他手腳並用,當真模仿一個重傷的人,向前爬去,三棵樹的距離,幾乎用了小半柱香的時間。
兩名官差也沉默了,你說他爬的時間,兇手就那麼拎著鐵鎚耐心等著,非要等他爬了三棵樹,再追過去給他幾錘?怎麼想,都覺得不合理。
「所以孫馬皮逃跑——哦不,逃爬的工夫,一定有什麼事絆住了兇手。」都過敏總結。
「什麼事,能重要到在殺人的當下絆住兇手呢?」何秋道。
洛小寧眨眨眼,腦筋飛速運轉,嚷出來:「會不會,出現了第三個人?兇手怕被看見,暫時停止了行兇?」
都過敏臉色變得凝重:「我覺得有可能,但很不幸,如果真像你說的,這第三個人恐怕也難以獨善其身了。」
洛小寧扭頭看看周遭環境,大概明白了都過敏的意思。
巷子幽深,柳蔭重重,兇案又發生在巷子的中部,在夜晚的情況下,從遠處巷口是不可能看見的。換句話說,如果有人能目擊到這場兇案,那他一定已經走進了巷子,近到很難不被捲入的程度。
「但是,我們只看見了一個受害者的屍體,兇手失蹤,如果按你那麼說,被捲入的人呢?」何秋跟上了他的思維,問。
「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都過敏沉吟道。
「杜公子,你想象力可能太豐富了,」孔捕頭臉色微微沉下,「什麼第三個人?不光沒有屍首,連血跡都沒有。」
「沒有血跡,也可能是勒死的,」都過敏道,指著柳樹上某一處,「剛才我就注意到了,那裡的柳條缺了幾根,地上又有散碎柳葉,好像是被人粗暴拽下來一般。柳條柔韌,如果作為勒人的兇器,倒是正好。」
「不對啊,」洛小寧道,「剛不是說,那竇驢兒是個矮小之人嗎?他不用榔頭,倒去勒人?」
都過敏低頭思索,片刻,道,「又或者,有這樣一種可能,那第三個人,才是……」
然而他的話未說完,卻被粗魯打斷了。
「杜公子,說你胖,你還喘上了!也就看在你是何秋的朋友,才沒拿你當嫌疑犯,你這怎麼,還真當自個是官府公職了?」孔捕頭黑著臉,訓斥道。
先前,他確實對都過敏有兩分善意,一個是看何秋的面子,另一個是覺得他說話都有條理,說不定能在破案上對自己有幫助。
但人的劣根性就是,我希望你過得好,但一定不要比我好。這會兒,看見他幾乎完全掌控局面,連何秋都伸著脖子聽他去講,把自個這個上司忘在一邊,怎不由孔捕頭不妒火翻騰。
洛小寧看他變臉,不由又驚又氣,自己這邊明明是儘力為他們分析,都過敏脖子後頭還被打腫了那麼大一個包。結果他說翻臉就翻臉。
但她剛想說什麼,就被都過敏扯了一下。
她反應過來,現在跟何秋的上級發火,是讓何秋難做。何況,自己兩人現在不過是平民布衣,官差人正直,還好說,要是心術不正,能想出一堆法子來難為你,比如說,以作證為借口,把你扣下來一兩個月,那自己後頭的事還干不幹了。
何秋也趕緊上來打圓場,笑道:「你們說的,我們大人都聽見了,你們放心,我們大人也是多年經驗的老捕頭,一定能順利破案的。」
都過敏知趣,趕緊低頭向那捕頭道:「在下想到的,大人您一定也想到了,在下口快亂說,讓您見笑。」
「好了,好了,念你也是好意。現在證據已經都記錄在案,不需要你們了,先前你不是說還要趕路。本官也不留你們了,趕緊去吧。」孔捕頭做出大度神情,借坡下驢道。
洛小寧心頭有點惦記這案子。但轉念想想,畢竟一個人能管天下多少事?自己的想法已經表達清楚了,只能寄希望於何秋和捕頭這兩位公職人員。於是不再辯駁,離開了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