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
「當真懷上了?」
岳貴妃牽著岳金鑾左看右看,想起外間的傳言,心裡直犯嘀咕。
成親頭月懷孩子的夫妻不是沒有,但頭月便懷上雙胎的委實少之又少。
縱觀整個皇室幾代,也只出過一對雙胎。
秦恕之前的廢太子與二皇子,都比他成親要早,府里尚沒動靜,也難怪定王府才傳出喜事,外面就謠言的這麼厲害。
一會兒說定王神勇,一會兒說定王妃有福氣,神的快趕上送子觀音了。
岳金鑾解釋了一上午,也沒幾個人信她。
還有虔誠的路人在定王府前拜來拜去,求神仙賜子。
外面的謠言還沒撲滅,宮裡也聽說了這回事,傳來消息召她進宮。
宮裡人的好奇可不比外面人的少。
尤其走近眉壽殿時,還有不少年輕活潑的宮人放下掃帚水桶,涌到宮門口去看她。
岳金鑾硬著頭皮往前走,依稀還能聽見他們竊竊私語,滿是嚮往的議論她腹中懷的是男是女。
「姑母,那都是謠言,我沒有懷孩子,不信你摸摸,肚子還是平的!」岳金鑾恨恨吞下一枚橙黃金桔,那酸掉牙的果肉,她竟吃得津津有味,「真不知是誰傳的謠,這麼盼著我生孩子,不如自己多生幾個!」
岳貴妃輕輕抽氣,牙齒泛起一股酸澀,她將山楂推到岳金鑾面前,試探著問,「不說別的,你先嘗嘗這個?」
岳金鑾依言又吞了顆山楂,臉色變也不變。
她早上沒胃口,還是喝山楂粥才有了起色,隨口道:「姑母今兒桌上擺的怎麼都是我愛吃的?近日胃口不好,只有吃酸的才開胃。」
見她又撿了兩顆極酸的果脯吃下,岳貴妃頭皮一麻。
她當初懷秦蓁,因是公主,孕期吃的都是辣菜,不辣都咽不下去,與岳金鑾如今的情形很相似。
俗話說酸兒辣女,她吃酸吃那麼凶,腹中是真的沒有,還是有了,而她不知道?
岳貴妃垂下的手輕輕捏起,緊張地問,「你月事是什麼時候來的,這個月可來過?」
岳金鑾答道:「前月來的,這個月還沒……」
她忽然察覺異樣,牙齒磕到唇,痛得細眉擰成一團,連手上的山楂都沒了味道。
不對,太不對了。
前月來的月事,上月卻沒來,這月都過去一半了,還沒有來。
她記得上月小腹墜痛,哄秦恕說她月事要來,二人七天沒有同房,她也沒來月事,好好歇了一場。
後來又趕上江犁雨身亡、太子發瘋,她便把月事一直沒來的事忘了。
府里的僕從大多年輕,上了年紀的婆子都是管事的,岳金鑾沒讓她們過問私事,因而一屋子年輕婢女未經人事,誰也不明白王妃月事沒來的輕重。
岳金鑾僵了半天,指尖一松,手中半顆山楂骨碌碌滾在地上,像個裹紅襖的小胖娃娃。
岳貴妃一下全明白了。
她氣得頭疼,捨不得打小姑娘,只好用力拍桌子,「你讓我怎麼說你才好?」轉頭催促宮人,「快去找女醫方娘子!」
岳金鑾獃獃坐著,小鵪鶉般縮著四肢,唯獨不敢縮肚子。
她聽別人說了這麼多回懷孩子生孩子的事,真輪到自己,除了懵便是怕,還有一絲溫柔的歡喜融化在她的心田裡,小腹熱乎乎的,她甚至能察覺出那顆小種子柔弱的依附。
一丟丟大的小杏仁,十個月後會變成白軟軟的小娃娃,長大了,奶聲奶氣喚她娘親,喚秦恕父王。
方娘子年近五十,略有灰白的鬢角總一絲不苟往上篦著,眉眼冷淡的彷彿只能看入藥材醫書,身上永遠有著清淡藥草的香氣。
她是宮中最有威望的女醫,先帝與今上的十幾個子嗣,都由她診護接生,均平安降生長大,治其餘疑難雜症,更不在話下。雖不在太醫之列,但就連太醫院院丞都要尊稱她一聲老師。
秦恕和秦蓁也是由她接生的。
岳貴妃身體不好,懷嗣艱難,若不是方娘子醫術高明,險些難產一屍兩命。
岳金鑾見到她有些發怵。
方娘子很少笑,通常板著張臉,讓她吐舌、伸手,岳金鑾都乖乖照做。
方娘子搭了她右手,又搭左手,臉上微微展出一笑,斂衽柔聲道:「王妃脈象往來流利,如滑走珠,是喜脈。不過並非兩月,也非雙胎,應是上月月中懷上的。」
岳金鑾難得見方娘子笑,她心裡軟的要命,什麼都想不起,莫名跟著一起傻笑起來。
這笑聲似是會染人,岳貴妃眉眼開懷,燈草也笑了,整個殿里的宮人都在笑,道喜聲浪潮般湧上來,把岳金鑾圍的不知所措。
她稀罕地捂著平平的小腹,嘴角翹的像小月牙。
真好呀。
這是她和秦恕的餅餅呀!
宮裡召見,除了岳金鑾,也一併把秦恕召過去了。
皇帝的身體傷了根骨,入了冬,每況愈下,除了必要的早朝,幾乎不再接見任何官員,放權給秦恕輔政。
承明殿中,皇帝問了近日西狄騷擾邊境一事,不多時,便力不從心咳出血痰,他在秦恕的服侍下吃了葯躺下休息。
秦恕要告退,卻被皇帝喚住。
皇帝今年不過四十有二,往日對著秦恕都是父嚴子孝,生疏的還不如教秦恕課業的太傅。
自打生了病,他也無力再與孩子們計較,待秦恕都溫和許多。每每望著秦恕,便想起自己年少時候。
他比秦恕運氣好,正宮所出,天命繼位,不必像秦恕那般辛苦,拿命搏出如今眾望所歸的局面。
他膝下六個孩子,太子年少失母,是他親自撫養長大,秦蓁更是寸步不離,除了秦恕之外的其他三個,他也常常教導,不曾想秦恕卻是最出息的那個。
這孩子像他又不像他,偶爾昏沉,依稀能從他身上看見他的母親——那個不記得姓名模樣的蘇氏的影子。
無論為夫、為父,他都虧欠秦恕與他母親良多。
「小恕。」皇帝溫聲喚他,這還是他第一回對秦恕用如此親昵的稱呼,他招招手,「過來,讓父皇看看你。」
秦恕沒什麼表情地垂眉道:「父皇如今龍體抱恙,需要休息靜養,兒臣不忍打擾,先行告退。」
皇帝的手僵在半空,徒勞無力地垂下,他目送著秦恕離開的背影,淡淡道:「朕已有意追封你母妃為貴妃,謚號溫恭,待朕百年後,袝葬皇陵。」
秦恕修長的背影微微僵硬。
承明殿前開廣空明,立在門前,能望見這座森嚴宮禁冬日中最隆重的風雪,半舊的宮燈被風拂地咯吱輕搖。
有人在天幕嘆息,輕而無奈,融化在從天而降的雪裡。
皇帝冷峻的眉眼與秦恕如出一轍,可到底還藏著幾分細微的內疚,「還不謝恩?」
風雪來的突然,風聲呼嘯,又密又沉,秦恕快聽不見自己的心跳了。
他麻木而遲沉地走向皇帝,對他叩頭。
承明殿的溫度熱的像初春的明媚日光,他的心一點一點軟下來,連同眉目也流露出作為人子的溫和,「兒臣謝恩。」
皇帝笑了笑,「總算多和朕說句話了。別走,坐下來,父皇還有話問你,寶寧腹中的孩子——」
「都是謠言……」秦恕正要和他解釋。
內監總管全禎突然冒著風雪奔了進來,興沖沖道:「皇上、定王,大喜,定王妃已有一月身孕,方娘子說了,胎像穩固,脈象流利有力,孩子好的很!」
皇帝哈哈大笑,秦恕卻徹底懵了。
皇帝憶起少時第一回做父親,狀況也不比他好上多少,他輕輕拍了兩下秦恕的背,眉開眼笑地問:「還傻坐著?都當父親的人了,不趕著回去見寶寧,護著她和腹中的孩子?這可是你第一個孩子。」
秦恕不記得他是怎麼走出承明殿的,起初步伐遲遲,緊接著便跑了起來。
司桔在後面追了半天,被甩下一大截。
秦恕跑到眉壽殿,被告知岳金鑾已經回府,他便來到宮門前,嫌馬車太慢,翻身上馬,打算騎馬回府。
一隻白生生的小手拽住他衣角。
秦恕沒在意,卻聽見小姑娘柔柔的聲音像塊纏絲裹酥糖,把他整個人勾進了糖漿里。
「夫君,我在這兒,你在找我嗎?」
秦恕低頭瞧去,岳金鑾站在馬下,裹著小紅斗篷,仰頭沖他甜絲絲的笑。
他的心輕輕「轟」一聲,似有一團火在燒,燒光了寒天臘月的雪。
他也笑了。
岳金鑾還沒回神,便「哎唷」叫著被人舉了起來。
她比秦恕矮不少,秦恕抱著她往肩頭一放,把她捂的好緊,岳金鑾踩不到地,在空中亂蹬了兩下。
「餅餅,硌著餅餅了!」
秦恕放下她,俯身扶著她雙肩,緊張兮兮地問:「疼嗎?我去找方娘子,餅餅不會有事的!」
岳金鑾揉揉肚子,彎眉道:「現在沒事了。」
她張揚的紅斗篷似開在雪地里的紅梅,她踮腳抱住秦恕,趴在他耳邊問:「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秦恕垂眸看著她笑。
「不管,從別人口中聽的都不算。只許我告訴你,聽好——」岳金鑾對準秦恕的下唇,用力親了一口,「我懷上餅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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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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