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今天是高考出分的日子，和料想得一樣，尹東凡考得不錯，雖然進不了康灼所在的A大，但是隔壁的B大應該是沒什麼問題。
這對於尹東凡來說，是目前人生里第一大的喜事，所以康灼很早就做了計劃，並且為了這個計劃和導師請了假，推掉了大四答辯前最後一次和導師見面的例會。
康灼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這件事，尹東凡也不知道，為了給他驚喜，康灼故意告訴尹東凡，晚上他要去見導師，沒空陪他。尹東凡有點失落，但康灼一直是這樣的，總是把學習上的事看得重要一些，所以尹東凡沒說什麼，隨口抱怨兩句就和朋友出去嗨了。
和尹東凡通完電話后，康灼確認了一下時間，此時是下午四點不到。
按照計劃，他會在六點把尹東凡從和朋友的聚會上接走，帶他去飯店吃飯，然後去本市附近視野最好的一條公路俯瞰城市夜景，再把玫瑰和禮物給他，到時候尹東凡想怎麼都行，標記也行。
雖然康灼和尹東凡已經談了四年戀愛，但他們年紀都太小，只會拉拉手抱一抱，親個嘴已經是極限，尹東凡之前提了幾次想標記的事，康灼都以尹東凡要高考、他要準備畢業答辯為理由推掉了。
其實學業只是一方面，康灼有點害怕，所有omega都知道標記意味著什麼，哪怕只是暫時標記，都會對omega的身體和心理帶來不小的影響，康灼又是學生物的，他了解得更多。
不過現在康灼願意了。
四點十分的時候，康灼正在鏡子前和一小捋翹起來，怎麼都撫不平的頭髮做抗爭，然後權筱的電話來了。
「小乖，你和東凡在一起嗎？我找他有急事，但是他的手機一直沒人接……」
「什麼事你跟我說吧筱姨，我轉告他。」反正等下康灼也是要跟尹東凡見面的。
「哎呀他舅舅今天要回國，我差點把這事忘了。家裡司機跟著尹東凡，你讓他和司機一起去機場接人，快點啊，再過一個多小時飛機就該落地了……」
如果現在讓尹東凡去接舅舅，搞不好他送人回家就被家裡人留下吃飯了，到時候康灼再想把尹東凡約出來就不容易了。
康灼在一瞬間有了決定。
他要到了權化辰的聯繫方式和飛機信息，嘴上答應說馬上就告訴尹東凡，實際上已經找到車鑰匙打算自己去機場接人。
頭頂那撮「居高不下」的呆毛終於被鎮壓下去了，康灼鬆了口氣，在鏡子前再三確認自己形象良好，然後奔去玄關穿鞋。
三秒系好鞋帶，康灼正要開門，腳下突然傳來異樣的感覺，他低頭一看，糟了，帆布鞋鞋底開膠了。
怎麼偏偏這時候開膠？
康灼急忙開了鞋架重新找鞋，但是裡面的鞋最近都沒洗過，看著有點髒兮兮的，今天是很重要的場合，康灼不想看起來太邋遢，於是他去衣帽間翻出了一雙新鞋，這是權筱給他買的小皮靴，康灼對這種類型的鞋子不怎麼感興趣，所以一直放著沒穿，今天這個場合正好。
穿好了鞋，康灼衝出家門。
兩分鐘后，康灼衝進家門——
車鑰匙放在鞋柜上忘拿了。
很久以後康灼再回憶起來，發現這天真是諸事不宜。
康灼從來沒自己開車去過機場，他開導航上了高架，一直很順利，但沒想到到了機場后，怎麼也找不到T4出站口，被迫在機場繞了一圈又一圈。給權化辰打電話請他去候機大廳的時候，權化辰的聲音聽上去都要殺人了。
權化辰好像沒聽出康灼的聲音。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
權化辰是權筱阿姨的弟弟，尹東凡的舅舅。他只比康灼大了12歲，比尹東凡大了13歲，因為康灼和尹東凡從小一起長大，也跟著叫權化辰「舅舅」。
不過康灼也就小時候和權化辰親近過，他分化成omega以後兩人就沒怎麼接觸了，加上權化辰又出國三年多，他聽不出康灼的聲音是理所當然的。康灼只希望權化辰好歹沒忘記他的長相，別把他當成騙子就行。
「1號航站樓，1號航站樓……」
康灼嘴裡念念有詞，在拐彎處猛打方向盤。
明明車裡有空調，康灼還是急出了一頭汗，不僅是因為接不到權化辰，還因為他已經錯過了請尹東凡出去吃晚飯的時間了，他只能向預定好的飯店取消了預約。
3號，2號，1號！
康灼看見權化辰了，他匆忙停了車，打開門迎了過去。
康灼好久沒見到權化辰了，他對權化辰最深的印象還停留在小時候。因為那時候個頭很矮，他每次看權化辰都得把頭昂得老高。後來權化辰發現了這一點，就常常蹲下身跟他平視，或者乾脆抱起來，偶爾高興了還會把他直接抗在肩上。
當然現在是絕不可能了。
康灼仰頭，看著面前有些陌生的英俊男人：「舅舅，我來接你了。」
權化辰眉頭簇起一小團，康灼感覺到了他的低氣壓，愧疚感逐漸加重。
「你怎麼來了？」他問。
康灼兩三句解釋了原因：「你肯定等急了吧？」
康灼想幫他提行李，但是權化辰避開了他，康灼猜測這行李箱里恐怕有貴重物品，他是不能碰的。
「不急，反正也沒什麼事。」
權化辰說完就繞過康灼走向他的車，準確來說是走向後備箱。
高溫和焦慮讓康灼的大腦短暫空白了半秒，等他想要制止權化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權化辰抬手打開後備箱，看到了裡面的玫瑰花。
康灼又羞又窘，恨不得讓頭頂最後那點夕陽把自己直接汽化：「舅舅……」
「他送你的還是你送他的？」
「我要送他的。」
「尹東凡出息了，竟然還要omega送花鬨他？」
康灼低下頭不敢看他。
明明權化辰周身沒有露出一絲alpha的強勢信息素，但康灼就是覺得被壓得喘不過氣。
「上車，送我到旗安路。」
一路上，除了必要的指路，權化辰沒再多說一個字，他不是用手機跟人打字交流，就是在閉目養神，看也不想看康灼一眼似的。
康灼很懊惱，覺得自己這個司機沒做好，惹權化辰不高興了，他想跟權化辰道歉，但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陳述自己的過錯。
不久，旗安路到了，權化辰拎著自己的行李箱大步離開，連句「再見」也沒說，康灼的情緒更低落了，說不定權化辰回去就要跟權筱告狀。
康灼癱在駕駛座上，想到等下還要去找尹東凡，趕緊重新打起精神，啟動轎車，往尹東凡和朋友所在的酒店駛去。
尹東凡最近一直跟狐朋狗友們「鬼混」，夜夜嗨歌蹦迪，反正高考結束了，他爸媽又特別忙，就隨他去了。
剛才康灼發了個試探的消息，問尹東凡在哪裡。
尹東凡說他們還在飯店，很快就會轉場去KTV唱歌，如果康灼要來找他，可以直接去KTV。
收到這條消息時，康灼正好到達那家飯店門口，他忽然莫名有些緊張。
進入飯店后，根據服務員的指示，康灼到了尹東凡所在包廂的門口。
深吸一口氣，康灼用力推開包廂的大門。
刺鼻的煙酒味和彷彿要掀掉屋頂的尖叫聲拖住了康灼的腳步，他皺眉朝包廂里看去，接著瞳孔猛地一縮——
尹東凡在跟一個男生接吻。
康灼再三確認。
一樣的時髦髮型，一樣的朋克耳釘，一樣嘻哈風格的衣著。
那就是尹東凡。
他一隻手攬著男生的後頸，一手抱著他的腰，臉貼著臉。
他們就是在接吻。
整個包廂里的人都在為這個吻歡呼，甚至沒人注意到門口的康灼。
兩秒后，尹東凡把那個站都站不直的男生推開了，對眾人笑得一臉春風得意，然後他回頭看到了康灼。
……
接下來的事情康灼記得不是很清楚了。
他只記得周圍的景物都繞過他不停朝後跑，耳邊好像有人叫他，但漸漸地又沒有了。
等康灼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跑進了一條完全陌生的路，他在原地站了片刻，周圍的霓虹燈刺得他眼睛生疼。
好像有些很重要的事情沒有做。
不過現在似乎一點也不重要了。
手機在口袋裡不停震動，康灼沒管它。
一輛計程車朝他的方向駛來，康灼手裡攥著車鑰匙，抬手攔下了那輛出租。
抵達小區的時候也才八點半。
康灼沒想過自己會這麼早回來的。
胃袋裡空空如也，胃酸分泌增多，開始刺激胃粘膜，帶來陣陣酸痛。
康灼拖著腳走得很慢，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像被攪拌機攪碎了似的在腦袋裡糊成一團瘋狂打轉，一會兒是電話請假時導師停頓思考的那兩秒鐘，一會兒是權化辰看著那些玫瑰花的眼神，再然後是尹東凡那個得意的笑容……
康灼拚命搓臉，想把那些所有令他覺得不堪的記憶全部從腦子裡擠出去。
他不想回家。
家裡又沒人，回去幹嘛？
可不回家他又能去哪兒？
康灼茫然地在家門口停下，推開密碼蓋貼上拇指。
「滴滴——」
尖銳的警鳴聲刺入耳膜。
康灼愣了一下，他把拇指在衣服上蹭掉汗液，再次貼上指紋鎖。
「滴滴——」
還是不行。
康灼換上食指。
「滴滴——」
「滴滴——」
「滴滴——」
康灼放棄了指紋識別，直接輸入密碼。
「滴滴——！！！」
竟然連密碼也是錯誤的。
怎麼會這樣？
怎麼可能指紋識別不了，密碼也不對呢？
這下連家門都進不了。
淚水在眼眶裡積蓄，康灼咬牙忍了一會兒，在台階上緩緩坐下，抱緊了膝蓋。
不知過了多久，康灼聽到了附近鄰居的停車聲，他現在不想跟人打招呼，繼續埋著頭等那人自己離開。
然而腳步聲不僅沒有消失，還離他越來越近了，還有小動物的喘氣聲，康灼抬頭，先看到一隻金毛，再看到不遠處悠然走來的權化辰。
康灼瞬間醒悟。
根本不是門鎖出了問題，身後這棟房子根本不是自己家，明明門口的花圃完全不一樣，康灼怎麼會搞錯？
今天已經夠糟糕的了，康灼沒辦法再承受任何責問。
「對不起！」
康灼繞過權化辰迅速跑開，匆匆回了隔壁自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