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權化辰出了包廂后沒去洗手間，轉而去了走廊盡頭的窗口，邊抽煙邊吹晚風。
他從大一那年寒假進入全和實習開始，就跟著權啟明一起上酒桌了，什麼時候必須舉杯敬酒阿諛奉承，什麼時候可以坐著不動等人把酒端到面前，權化辰早就學了個十成十。
應酬這種東西，並不會因為學會了就覺得輕鬆，相反，越是擅長就越是覺得累，從端起酒杯那一刻起，就沒有一句話不是別有用心，沒有一滴酒白白下肚。
什麼「資金總共就那麼多」，不過是權筱在把錢投到b類研發時，發現了他們在賬目上動的一點手腳。眼見沒了油水，他們就把主意打到權化辰頭上來，要把他拉出來當槍使。
想得到挺美。
權化辰受夠了他們那副自以為是的嘴臉，必須得出來透口氣。
別看他們現在一個個曲意逢迎，權化辰剛進全和的時候，根本沒有人看好他。
權化辰做的第一份工作是守著印表機，專門給人列印、整理文本材料——權筱故意給他排的崗，權啟明沒有反對。
從底層做起也沒什麼不好，權化辰每天和行政小妹一起守著那幾台印表機，除了有點無聊以外，也沒什麼可抱怨的。
後來全和開了個專門託管員工小孩兒的「託管室」后，權化辰的工作就多了一項：在下午四點后帶孩子，陪孩子們寫作業，一直到員工下班。
其實這個活兒本來是給行政小妹的，但是行政小妹經常算不好小學數學題，就向權化辰求助。權化辰反正也沒什麼事，就跟著一起去了託管室帶孩子。
沒進託管室之前，權化辰還以為會看見一群乖乖仔埋頭學習，或者討論功課什麼的，畢竟他們總是問行政小妹一些稀奇古怪題目都讀不懂的數學題。
結果進了託管室后權化辰才發現，認真學習的只有康灼一個，其他小孩兒都只是負責製造噪音的背景板。
權化辰至今都想不明白，康灼到底看上了尹東凡哪一點。
他們從小時候起，就是兩個世界的小孩兒。
當尹東凡帶領一幫小混球拿著玩具喊打喊殺的時候，康灼乖乖地坐在角落裡已經開始自學初中的生物知識。
當時權化辰一踏進託管室就後悔了，熊孩子高分貝的尖叫聲幾乎要把房頂掀翻，權化辰的耳膜都要炸了。他把同情的目光投向行政小妹，行政小妹堵著耳朵聳了聳肩，笑道：「他們給加班費的。」
作為權啟明的外孫，尹東凡自然而然成為了孩子王，他把一柄從爸爸辦公室里偷來的捶背器高舉過頭頂，說要跟蘇雲翔等孩子分成兩組「騎士團」打群架，誰打贏了誰就能把「公主」帶走。
熊孩子們不敢有異議，一窩蜂湧上去，抱做一團打架。
權化辰看他們全身心地投入干架，把桌椅推得亂七八糟，沒有一個人閑著，於是就忍不住問行政小妹：「公主呢？誰是公主？」
熊孩子們不敢有異議，一窩蜂湧上去，抱做一團打架。
權化辰看他們全身心地投入干架，把桌椅推得亂七八糟，沒有一個人閑著，於是就忍不住問行政小妹：「公主呢？誰是公主？」
行政小妹偷笑，指著角落裡被一堆積木包圍的康灼：「在『城堡』里學習呢。」
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他們的說話聲，康灼抬起頭看了他們一眼，然後拿著自己的作業本走到兩人面前，先叫行政小妹「姐姐好」，再對權化辰說「舅舅好」。
「我有個題目看不懂，能不能請你們教教我呀？」康灼仰著他那張天使般的小臉，睫毛蒲扇似的忽閃，直把行政小妹看得心花怒放。
「好好好，姐姐教你。」行政小妹拿起作業本讀題，每讀一個字臉上的笑容就減少一分，兩分鐘后，她繳械投降，把作業本雙手捧著獻給了權化辰。
權化辰哼笑一聲，拿起那本作業，先翻開作業封面掃了一眼：「奧數？你才小學幾年級？你會做嗎？」
康灼昂著脖子點了點頭，有點羞澀地說：「一點點。」
權化辰有些吃驚，拿著康灼的作業走到他剛才學習的角落給他講題。
康灼非常聰明，聽了兩遍就懂了，他做不會很大一部分原因其實是漢字學得還不夠多，真看不懂題目。
權化辰對他非常好奇，一個寫字拿筆都費勁的小學生，怎麼就開始學這麼難的東西了。後來康灼告訴他，他自己的作業早就寫完了，這本奧數是課外書，他自己在書店裡要權筱給他買的。
「還有這本書我也看不懂，舅舅可不可以念給我聽？」
康灼獻寶似的從書包里掏出一本生物課外讀物，他看不懂書上的字，也不知道很多概念，但很喜歡看書上的插圖，他甚至還自己用橡皮泥按照插圖捏過一個細胞模型。
權化辰本來不打算在託管室待多久，但因為康灼，他開始經常出入託管室，其他小孩兒在一邊打鬧搶「公主」的時候，權化辰就把「公主」抱在腿上給他念書。
有時候實在覺得屋子裡太吵了，權化辰就把康灼抱出去買冰淇淋吃。
並不是康灼想吃冰淇淋，康灼一直都很安靜很聽話，從不對權化辰提除了學習以外的任何要求，是權化辰自己覺得天氣熱，嘴饞了想吃，但又不好只買一個獨吞，就給康灼也買一個。
康灼抱著有自己三個拳頭大的火炬蛋筒小口小口地舔，舔一口化一口，最後全部流到手上。
「你看看你吃的，髒兮兮的。」權化辰一邊嘴上嫌棄，一邊耐心地抱他去洗手。
冰淇淋太大了，康灼根本吃不完，權化辰怕他受涼，也不敢讓他吃太多，只讓他啃掉一個尖尖就沒收掉自己吃了。
兩個蛋筒下肚，常常搞得權化辰晚飯都不想吃。所以到後來，權化辰帶康灼出去買冰淇淋只會買一個，康灼先負責舔掉頂上的奶油尖，剩下的再歸權化辰。
但是這種「出去偷吃」的行為似乎引起了託管室其他小孩兒的不滿，某天權化辰帶康灼回去的時候被尹東凡的「熊孩子幫」圍住了。
權化辰有點心虛，他們剛才是在外面吃完了才回來的，也好好地給康灼洗了手擦了臉，按理說尹東凡他們應該看不出來。
後來權化辰才發現自己想岔了。
因為尹東凡舉著捶背器對權化辰大喊：
「你這個惡龍！把公主交出來！」
權化辰：「……」
尹東凡一呼百應，所有熊孩子都開始圍著權化辰尖叫。
「把公主交出來！」
「交出來！」
權化辰做了個深呼吸，然後開始反擊。
他左手抱著康灼，右手拎起尹東凡的后衣領「甩」出去老遠。
「尹東凡，你媽知道你到現在還沒開始寫作業，還帶著其他人打架嗎？李重你上次8分的數學卷子給你爸看了嗎，他知道卷子是我簽的字嗎？蘇雲翔你偷拿姥爺的錢買辣條的事要我跟你媽說嗎？」
熊孩子們「哇」得一鬨而散，權化辰終於耳根清凈了。
就這樣，權化辰當了快四年的「奶爸」，哪怕他的辦公室已經從印表機旁邊搬到了最頂層，還是每天按時來託管室打卡，直到康灼進了初中再不來公司。
後來權化辰又會覺得，那時候吵是吵了一點，但也挺開心的，因為那時候康灼只有小小軟軟的一團，很乖地趴在權化辰懷裡，會說舅舅真好，康灼最喜歡舅舅……
不像現在，每次跟權化辰聊天，三句不離尹東凡，好像每一次都在提醒權化辰，他現在是別人的omega，是權化辰外甥的omega，叫他不要肖想。
飯店走廊的頂燈似乎老舊得厲害，只能散發一些昏黃的光，隱隱約約在遠方投射出一個海市蜃樓般的影子，酷似康灼，權化辰自嘲一笑，以為自己醉得厲害，看什麼都像康灼。
然而幾秒后，那個「蜃影」靠近了，栗色的短髮，灰調的眼睛，雪白的皮膚上點綴著三顆小痣。
權化辰站直了身體，愣愣地看著康灼走到眼前，試探地叫他：「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