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康灼回到自家小區的時候天還沒黑透，他把車開進車庫，出來的時候不經意間瞥到了隔壁。
權化辰家的大門敞著，門口蹲著一隻金毛，金毛正看著他搖尾巴。
康灼猶豫了一會兒，不確定是不是這隻狗狗自己開門溜了出來。雖然他們小區的安保做得很好，但一直開著大門還是讓人怪不放心的，也不知道權化辰在不在家。
康灼決定過去看看情況。
他剛朝隔壁走了兩步，那隻金毛就像是得到了什麼指令似的，兩步越過花圃，幾乎一秒就衝到康灼面前，不停沖他吐舌頭搖尾巴。
康灼嚇了一跳，他沒養過寵物，甚至有點害怕這種大型犬。他警惕地盯著眼前的金毛，忍不住後退兩步，可金毛也跟著前進兩步，還親昵地在他的小腿上蹭來蹭去。
遠處權化辰家的門還開著，康灼實在放心不下，他掉轉腳步朝隔壁走去，對金毛招手：「來。」
金毛踩著小碎步一路跟著他，不叫不鬧，很聽話的樣子。
康灼到了權化辰家門口，站在離門外兩步遠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往裡面瞄了幾眼，屋子有燈光，但不清楚有沒有人。
「進去，回家吧。」康灼揮手把金毛往屋子裡趕。
金毛蹲坐著沒動。
「快進去，我要關門了。」康灼作勢要把大門關上，但金毛完全沒有反應。
康灼苦惱地盯著它，他往左走兩步，金毛就跟著往左兩步，他往右挪，金毛也跟著往右挪。
「你不回家我回家了？」康灼轉身往回走，幾步之後他回頭，金毛果然還跟在他身後，不停沖康灼哈氣吐舌頭，看起來傻乎乎的。
這可怎麼辦？
康灼正想著要不要打電話給權化辰問問情況，一抬頭，掃見了幾步外的窗戶。
窗子外沿上擺放著一盆花，白色花瓣簇擁著，散發著濃郁的香氣。
而花盆后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個人，他靠在窗邊，看著康灼和他腿邊的金毛，眼神似笑非笑。
康灼像只受驚的貓似的陡然瞪大眼睛。
權化辰低笑一聲：「進來吧。」說完便離開了窗口。
誰啊？叫我還是叫狗？
康灼和金毛大眼瞪小眼：「叫你進去。」
金毛：？
康灼：……
「磨蹭什麼，進來。」權化辰親自來門口接人了，這次是看著康灼的眼睛說的。
康灼擠出一個笑容：「舅舅好。」
「嗯。」權化辰應了一聲，等人和狗都進了家后關上門。
康灼拘謹地站在玄關，向權化辰解釋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門口：「我剛看見你家的門開著，狗在外面，就看了它一會兒，沒想到它自己踩著花圃跑過來了。」
權化辰低頭看向金毛，懶懶把腦袋縮在了康灼身後。
「它把我新買的沙發咬壞了，我叫它在外面罰站。」
康灼驚訝地回頭看了一眼金毛，沒想到看起來這麼乖的小狗也會拆家。
權化辰從鞋架上給康灼拿了一雙剛拆掉吊牌的新拖鞋：「你到沙發上坐一會兒，我給你個東西。」
權化辰說完朝樓上走去了。
康灼邊換拖鞋，邊打量著這間屋子，他的第一個念頭是整潔，第二個念頭就是空曠，太空了，那麼大的客廳，竟然只有靠牆一套沙發，還有一張茶几，其他什麼也沒有。
康灼走到沙發邊，果然在扶手處看到了凌亂的抓痕和咬痕。
康灼又看向腳邊的金毛，小聲問它：「你乾的啊？」
金毛心虛地把臉轉向了另一邊。
康灼覺得它很可愛，彎腰去撓它的腦袋，金毛興奮起來，抬起兩隻前腳要朝康灼身上撲，康灼被嚇到了，連忙後退。
「懶懶，去門口罰站！」
感受到「大魔王」的靠近，懶懶嗷嗚一聲逃離了客廳。
康灼看它落荒逃跑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
「它沒抓到你吧？」權化辰從樓上下來了。
「沒有沒有，它很乖。」康灼看向權化辰，覺得有些緊張。
權化辰的個子很高，目測比185的尹東凡還要高一截，他的五官非常英俊，不做表情時會有種很強的攻擊性，再加上寬鬆的居家服都掩不住的肌肉線條，這是個會令所有omega感到危險的alpha。
總之很兇。
康灼在心裡對權化辰做了個總結。
他乾咽了一下，撲閃著灰調的大眼睛注視著權化辰，像只隨時準備逃跑的小雀。
權化辰像是沒發覺他的緊繃，把一枚方正的盒子遞給了康灼：「這個送你，感謝你去機場接我。」
康灼受寵若驚，他接過盒子翻看一圈，眼睛一亮：「酒心巧克力？謝謝舅舅！」
可能有的人吃不慣酒心巧克力的味道，但康灼卻對那種刺激的口感非常著迷，從小就喜歡。
權化辰笑了一聲：「坐會兒吧，要喝點什麼？我這裡有橙汁、蘇打水，或者白開水？」
康灼本想說不用麻煩他要回家了，但是剛收了人家的禮物，這麼快就走似乎不大禮貌，於是他要了一杯橙汁。
「你今年畢業了吧？」權化辰把橙汁放在康灼面前的茶几上，自己則端了一杯蘇打水，坐在離康灼不太遠的單人沙發上。
「嗯，不過我保研了，下學期還在A大念書。」康灼兩手捧住杯子，抿了一小口橙汁。
「導師是誰？劉銘？」權化辰問。
康灼驚訝：「你怎麼知道？」
權化辰的語氣很隨意：「A大生物專業最出名的教授不就是劉院長，我猜你應該會想成為他的學生。」
的確是這樣，A大有座全國知名的生物製藥實驗室，就是劉院長負責的，他的研究方向正好是康灼感興趣的，他一早就決定要成為劉院長的學生。
權化辰感覺到康灼好奇的目光，解釋說：「這沒什麼奇怪的，我以前也是A大的你忘了嗎？」
康灼當然記得，而且知名葯企「全和」就是權家的，權化辰會知道劉銘很正常。
康灼忽然想到了什麼，問權化辰：「舅舅怎麼住在這裡了呀？」他記得以前權化辰住在城東，離這片挺遠的，而自從四年前他們家搬過來后，從來沒見過隔壁有人住。
「這套房子我們家已經買了很久了，只是一直沒住過，」權化辰笑了笑，「沒想到你們會正好搬到隔壁。」
康灼也覺得不可思議，他沒想起來追問權化辰為什麼現在又住了回來，此刻他只關注另一個關鍵的問題：「舅舅在國外的工作還順利嗎？這次回來還走不走呢？」
「很順利，全和在D國的分部已經完全站穩腳跟，這次我是帶人回總公司培訓的，大概三個月左右就回去。」
「哦……」
康灼沒話說了，他的橙汁喝了一大半，感覺是時候離開了，可就在這時候，權化辰又開口了。
「你和東凡還好嗎？」
康灼沒怎麼思考就脫口而出：「很好啊。」
權化辰審視他：「是嗎？那我回國的那天晚上，為什麼坐在我家門口哭？你不是要跟他去約會？」
康灼沒有跟任何人提過那天晚上的事，因為他覺得很難堪，很丟人，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能把那晚的記憶從大腦里格式化。
他抬眼朝權化辰看去，目光裡帶著點討饒的意味，希望權化辰能放過他，別再追過這個問題了，但是權化辰半垂著的眼帘，像只鎖定了目標的野獸，根本不可能被獵物的求饒所打動。
康灼喪氣垂頭：「出了點事，就沒去了。」
「出了什麼事？尹東凡做了什麼？」權化辰非常敏銳地抓住了事情的關鍵。
康灼再次看向權化辰，他的五官還是銳利且充滿攻擊性，但康灼聽出來了，權化辰在關心他，不是那種單純局外人的好奇，而是隱晦卻堅定地站在了康灼這邊。
他沒有問「你們怎麼了」或是「你們有什麼矛盾」，他問康灼——
「尹東凡做了什麼」。
這讓康灼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小學時候發生的一件事。
他在上二年級的時候，班裡轉來一個留級下來的新同學，叫郭琦，長得又高又壯，他剛到班級沒兩天，就開始嘲笑康灼的發色和長相。
當時電視里老版西遊記正播得火熱，裡面的妖怪畫著怪異的妝容，頭髮也五顏六色的。
而康灼的外貌比較特別，他是個不明顯的混血兒，骨相偏東方人，只是頭髮是淺栗色，眼睛虹膜也是灰灰的，加上長得又漂亮，像個小姑娘，郭琦天天嘲笑他是個妖怪。
康灼試圖跟他解釋，他之所以長得跟別人不一樣，是因為他的媽媽是外國人，他遺傳了母親的基因，中和掉了東方人一部分黑色素。
郭琦才不理會他說了什麼，帶領班上一幫小弟嘲笑康灼，還編了很難聽的繞口令天天在班級里唱。
康灼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這件事。
直到某一天，權化辰陪他寫作業的時候，看到了塞在他筆袋裡的小紙條，上面是郭琦混著拼音的醜陋字體，寫著那條羞辱人的繞口令。
第二天權化辰來接康灼放學，在校園裡堵住了郭琦和他的小跟班。
「郭琦是吧，就是你一直在欺負康灼？」
當時權化辰在上大學，他已經和現在差不多高了，剃著很短的寸頭，兩隻袖子擼到手肘，露出來的小臂強壯結實，青筋凸起，十足十混社會的派頭，相當兇悍不好惹。
他一手牽著康灼，一手指著郭琦的鼻子。
「小子，你算什麼狗屁東西，仗著自己多長二兩肉就能欺負同學了是吧？來，今天你有本事當著我的面把那條繞口令念一遍。」
「念。」
「念啊！」
小跟班們尖叫起來一鬨而散，郭琦也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哭著喊媽媽。
後來康灼和郭琦的班主任來了，勸權化辰不要欺負小孩子，權化辰轉頭帶著她一起罵。
「喲，我這就叫『欺負』，這小子編繞口令罵我們家康灼就不叫『欺負』是吧？你們老師怎麼做事的？這他媽是校園欺凌你不知道？知道了也不管？當的什麼老師？」
周圍已經圍了一圈看熱鬧的學生和家長了，班主任想趕緊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於是解釋說郭琦也沒怎麼著康灼，就是口頭上鬧著玩的，她之後一定好好管教。
權化辰哪能聽不出她的意思，當場就要求見校長，後來聽說郭琦是校長家侄子后，毅然決定帶康灼轉學。
「怕什麼，你爸要是不在家，有事就跟舅舅說，聽到沒有？怎麼白白讓人欺負呢？傻不傻，嗯？」
康灼在學校被郭琦笑話的時候沒哭，回家見不到爸爸的時候沒哭，卻在權化辰抱著他回家的路上哭出了鼻涕泡泡。
康灼看著眼前的權化辰，突然生出一股勇氣，把那晚的事情全部告訴了他。
權化辰聽完后皺著眉頭，沉默了片刻后說：「我會教訓他的。」
權化辰說「教訓」那一定是真的「教訓」，康灼趕緊說：「不用了，我已經解決了。」
「解決？你怎麼解決的？」權化辰挑眉，「等他到你面前可憐巴巴說幾句好話就原諒他？」
完全被他說中了，康灼懊惱。
「康灼，你年紀還小，沒必要這麼急著就一心拴在一個alpha身上。」權化辰的語氣很嚴肅，不像是在開玩笑，「我知道你喜歡尹東凡，但是你要記住，愛人之前首先得愛自己，你必須永遠把自己的感受排在第一位，明白嗎。」
康灼愣愣地看著他，似懂非懂地點頭。
權化辰凝視著康灼，目光幽深：「如果alpha真心喜歡一個omega，是不捨得讓他難過的，再多想想吧，康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