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天色漸晚,紅色的霞光打散在瓦檐上,白色的雲彩鑲著暗金色的邊,歡寶躁動地踩著蹄子,圍在她身邊兒打轉兒。
「我要走了,下次再來看你。」璨如摸了摸它漂亮的鬃毛,然後回了竹園。
管事告訴她,他在書房,已經忙了很久了。
璨如去小廚房要了一碗銀耳羹,端了過去。這些天他喉嚨不甚舒服,像是上火的跡象,廚房便常備著些羹湯,他喝了能好受些。
許是有些熱,書房的門是敞開的,她敲了兩聲,便走了進去。
他埋首於書案,沒有注意到有人靠近,
璨如沒有打擾他,端著托盤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安靜地看著眼前的人。
一身青衣,一管羊毫,一張泛著古樸顏色的紙。
他靜坐於其間,認真地書寫,不時去翻看桌上的書卷,做好標註。璨如很喜歡他這個樣子,這一刻,他就單單隻是一個在家還忙於公務的年輕人,自己能在閑暇的時候給他添上一杯茶,或者去給他添添亂,這樣時間會過得非常快,而且很開心。
她往前走了一步,影子壓在了他的書頁上。
下一秒,她便落入一個充滿松香味的懷抱里。「你來多久了,怎麼不喚我?」
她手裡的湯被放到了桌上,好在他手穩,一點兒沒灑出來。璨如好笑地推開他,「這是給你喝的,你放那麼遠做什麼。」
「我怕燙著你」他受不了兩個人這麼遠的距離,鍥而不捨地把她拉了回來,穩穩地抱在懷裡。「不急,我先抱抱你。」
他很喜歡把她攬在懷裡的感覺
嚴絲合縫,沒有距離。
她悄悄探出頭,嗅著他身上好聞的味道,帶著笑意問他:「你為什麼這麼喜歡抱我?」
他身上少見慾望,卻對抱著她這件事,頗為執著。
男人下巴抵著她的額頭,思索了片刻,沒能給出答案。
「等我知曉了,再告訴你。」
餘暉落下,侍女來傳飯,璨如拉著他出了書房。只是在半道上,陳管事匆匆趕來,與他說了幾句什麼,璨如感覺他心情不似方才那般好了。
兩人用過飯,他扣著她的手,說道:「家中有些事,明日我要回京一趟。」
室內的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滯
她輕聲道:「好」
沐浴過後,她回了自己的房間。
今夜的月光真的很美,清冷地像超脫凡塵的仙子,高傲地踏在雲端。她反而睡不著了,踢了一雙輕巧的鞋子便去窗邊看那輪明月,燭光偶爾撲閃,有些昏暗。
絮兒已經睡了,周圍安靜地沒有一點聲音。
她悄聲推開了房門……
與她相鄰的房間內,那人已經睡著了。屋內熄了燭火,她看不太清,手碰著了多寶閣上的花瓶,發出一聲輕響,她提著心扶正了,慶幸他沒醒。
然後輕手輕腳地爬了上去
黑暗裡,她突然聽見一聲壓低的嘆息,隨即給她掀開被子,把她包了進去。
「睡不著?」他道
「嗯」
她為什麼睡不著,房嘉言心裡清楚。
他需要時間……
「璨璨……」他一下一下地撫摸著她柔軟的頭髮,從頭頂到發梢,很慢很慢。
璨如喜歡他這樣的觸碰,比親吻更讓她覺得溫柔。「等你回來,我們去釣魚吧。」她蹭了蹭他的胸膛,輕聲道。
至於為什麼是釣魚,純屬是因為她喜歡魚兒上鉤的那種感覺,興奮且有滿足感。
「好」
第二天,她起的很早,若放在平日里,是決計叫不醒她的。
「捨不得我?」他回頭
璨如正在給他整理衣裳,不妨他倏的湊過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嗔道:「才不是」
不過,美人即便是生氣,也是漂亮的,正如那雙如晨露般清澈透亮的眸子望過來時,他依然覺得呼吸滯了一刻。
眼下的每一刻,房嘉言都希望再慢一些。不知怎地,這次回程,讓他很不安心。
「等我回來」他親了她的額頭
璨如給他整理衣領的手忽的一頓,霎時有些恍惚。
這句話,她聽到過很多次。
不過很快,她收斂了神色,笑了笑,沒有回答,轉而去給他拿包裹。這裡面有一些路上要用的,昨夜已經清點好了,只管帶上便是。
只是,後來,她還是把那枚銀蟬放了進去。
臨走時,她第一次主動抱了他。「路上小心。」
他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耳垂,然後轉身上馬。
璨如站在原地,看著他離去的身影。
直到越來越遠,再也看不見。
……
六月,這是一個比較熱又喜歡下雨的月份,路上經常會揚起灰塵,讓人悶得慌。
酒樓里沒什麼客人,她也清閑,便隨手點著高悅買回來的香玩兒。
她喜歡梔子花的味道,也買了許多,都在柜子里堆著。她好容易把燃出來的煙吹成了一個圓弧狀,卻被一陣突如其來的氣息打斷,散成了一團。
璨如抬頭
那是一個滿臉嚴肅的嬤嬤
那嬤嬤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微微側身,對著另一位身著華貴的女子說道:「夫人,便是這位娘子了。」
那位被稱作夫人的女子,容貌秀麗,體態端莊,衣著上繁複且華麗的紋飾昭示著她的身份。
一看便是大家出身。
璨如以為是客人,忙要喊絮兒,卻被那位夫人止住。
「我是嘉言的母親」她緩聲道
聲音非常好聽,親和又溫柔。是璨如想像中的,一位母親的聲音。
她從前總想,什麼樣的女子才能把他教養的如此好,可是,今天終於見到了,她卻高興不起來。
「您樓上請」她很想保持住得體的笑容,卻發現好像有點難。
兩人落座,那位嬤嬤並著諸多侍女自覺地退了出去,璨如只好硬著頭皮上前斟茶。
不管是作為這裡的主人,還是一個晚輩,抑或是別的……她都要進退有度,照顧周到。
「他很喜歡你」
梁氏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便轉頭看向窗外。
她尊重自己兒子喜歡的人,只是他們總歸不能在一起。
該說的,她依然要傳達到位。
「我如今坐在這兒,本身便是一種態度。」
「房氏看上的,是范陽盧氏的長女。」
「平江,他不可能回來了。」
……
烏雲逐漸積聚,雷電暗暗轟鳴。
這場醞釀了許久的雨,終於是下了。
酣暢淋漓
璨如不喜歡這樣的悶熱的天,她想走回去,淋淋雨,把自己所有的情緒都澆滅,然後乾乾淨淨地回家。
其實,她早已經預料到有怎麼一天了。
只是,沒想到來的這麼快。
明明幾步之外就有屋檐躲雨,可是她一點都不想去。這場雨好像懂她的心情,一開始瓢潑而下,把她的心澆的異常平靜,後來慢慢變小,慢慢變溫柔,直到細雨打在肩上,只有一陣柔柔密密的觸感。
她特意挑了一條安靜的路
星星點點的雨珠壓在她的長睫上,她眨眼,落下幾滴,復又沾上。雨珠滲進了她眼睛里,讓前方的路霎時模糊起來。
她用力揉了揉,再次睜開眼,卻隱約瞧見一把青色的油紙傘。
那人自己在雨幕下,傘落在了她的頭頂上。一身簡單的藍色的窄袖長衫,腰間束了一條青色祥雲紋錦帶,比兩人最後一次就見面,瘦了許多。
他舉著傘,微微蹲下身,「路上積水,我背你走。」
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遺憾有之,失落有之,可更多的是疲憊。
反正她也不想走了,也不想與他爭執,索性順從地趴在他背上。
她的頭暈乎乎的,好像變得很重,鼻子也酸,說話頭不著尾。可也是在這一刻,她很想與他說說自己的心裡話。
李宗儀背著她,右手托在她腿彎處,左手撐著傘,走的很穩。
她趴在他背上,雙手勾住他的脖頸,一瞬間,她又化身成了那個喜歡在他身邊絮絮叨叨的姑娘。
「我到平江的第一年,一直在等你……」
她的話綿綿軟軟的,沒什麼力氣,疲憊至極。李宗儀托著他的手,倏地收緊,修剪地平整的指甲掐出了一道月痕。
「我到現在,依然不覺得你喜歡她。可你就是……把我推開了」背上的姑娘一直很平靜,不吵不鬧,卻無端讓人覺得心疼。
她不知想起了什麼,突然笑了起來,勾在他脖頸處的手緩緩放鬆。「後來,我等到了另一個人。」
「他很好很好,他說喜歡我。」說到那個人的時候,語音微微上揚,明顯是很開心的。
天空中的雨逐漸細密起來
他背著她,緩緩走在無人的石板街上,聽著喜歡的姑娘,說著她喜歡的人。
劍穿腸過,蝕骨之痛,不過如此。
可是璨如不會體會到,她甚至想他更痛。「我說給你聽好不好」姑娘趴在他背上,溫熱的呼吸擦過男人的耳畔,笑著與他說著另一個人故事。
「那天我在看燈,他說要與我結伴……」不知不覺,她眼中蓄滿了淚,聲音沙啞。
明明早知無果,明明滿是遺憾,可等回憶起來,卻只剩美好。
「夫君」
「或許再過一年,兩年,或者三年,我就能完完全全地忘了你。」溫熱的淚滴落在他頸處,滾燙滾燙的。
李宗儀只覺得心臟處被什麼絞著,一下一下,血肉翻騰,他現在算是清楚了,為何許多牢獄里的人,能挨過身體上的疼痛,卻熬不過心理上的重壓。
她無意識地喊了夫君
「別說了……」他的呼吸越來越重,甚至不能正常與她說話。
雨勢漸漸大了起來,璨如沒有聽清他的話。
「我曾經喜歡過趙序,也愛過你,也對嘉言珍而重之。可是……我好像誰都沒有留住」她下巴磕在男人肩上,聲音已經很弱很弱。
他背著她走了很久,手掌上已經掐出了一道道血痕。
那把傘從原來的握在手中,轉而搭在肩上,雙手用力地托住她的膝彎,讓她更舒服些。
璨如暈糊塗了,恍惚間,她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在李家的時候。
「宗儀?」她緩緩開口
「我在」
璨如伸出白皙的指尖,摸了摸他的耳垂,說道:「你好像沒有說過你喜歡我」
她記得他們之間的一切,可唯獨沒有這一份記憶。他是真的沒有說過,還是自己不記得了。
她執拗地想要得到一個答案,可是李宗儀此刻,卻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資格對她說這句話。
「璨璨」
她反應很快,回道:「我在你背上吶」
姑娘心情似乎是好了點兒,可是腦袋卻暈乎乎的,一點一點地往下倒。
他微微側過頭,鼻尖抵著她的,說道:「我當然喜歡你」
平生未曾與人說過這樣的話,他的感情永遠都是收斂而含蓄的。可是這一刻,他竟也如年輕人一般,將愛意宣之於口。
可是,背後綿長的呼吸告訴他,她睡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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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璨璨是喜歡嘉言的,可是她愛的是宗儀。
喜歡和愛好像不一樣
這麼傷心寫的作者都抑鬱(捂臉),我要去寫甜甜的愛情,絕對不能往疼痛文學的方向發展。
另外,謝謝那個評論里經常冒泡的小可愛(哈哈哈雖然寶你好像更喜歡男二)
當然,歡迎大家冒泡。(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