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章 木偶(3)
聽到南錦衣的話,兇徒忽然抬頭沖著他們嘿嘿笑了幾聲,笑著笑著,臉開始被憋得通紅。眼見著一股膿血朝著他們撲過來,饒是南錦衣行動再快,也只能將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幾個人推開。
柳韓山脫下外袍,在南錦衣側身推人時,用外袍擋住了她。只見一道白影略過,南錦衣扯過外袍,在罩住兇徒腦袋的同時,一下將他的脖子扭斷。
等到外袍掀開,兇徒仍睜著眼睛,保持著剛剛微笑的樣子。
「死了!」南錦衣將袍子丟到一邊:「這人是打從哪裡來的?」
「是個江洋大盜,路過咱們安平縣的。」秦鄴抹了下額頭上的冷汗,小心地踢了兇徒一腳:「咱們也是剛收到的消息的。說是有個被州府通緝的江洋大盜到了咱們安平縣,讓咱們多加防範儘力捉拿。這江洋大盜多凶啊,咱們當然得上心啊。這不,剛巡到這邊的客棧,就發現了這個江洋大盜的蹤跡。」
「他沒藏起來?」南錦衣看了眼天色:「毒發了沒藏住。」
「不愧是南姑娘,一語中的。」秦鄴舉了舉大拇指,不顧南錦衣的白眼繼續道:「這江洋大盜也挺慘的,被人一路追殺,愣是從那繁華貴氣的京城逃到了咱們安平縣。你們看看他,逃了一路,就只有這麼一身衣裳,且不知道什麼時候受了傷,中了毒。咱們是在客棧的后廚里發現他的,估計是餓了,正在廚房偷人家前一晚剩下的饅頭吃。咱們剛要動手,他就越窗逃了。」
「逃到我這裡來了?」南錦衣看了眼兇徒,人已經死透了,可他傷口裡的毒血還在往外滲,他身下的那些地板怕是不能再用了。
返修藥鋪是個麻煩事兒,南錦衣覺得頭痛。
秦鄴嘿嘿笑著,指了指外頭道:「不瞞姑娘,是咱們哥兒幾個把他給圍過來的。姑娘也知道,這附近不是客棧就是酒肆,任由他進到哪個裡頭都不安全。姑娘的本事,咱們是知道的,萬一他還有救呢?」
「沒救!」南錦衣帶著脾氣說了句:「人,你們帶回去。地,你們給我鏟了。修補的錢,問你們家大人要。」
「大人?」秦鄴看向柳韓山。
柳韓山點頭,示意秦鄴帶人將兇徒抬出去。
兩個捕快,用柳韓山那件帶血的外衣將兇徒包了,一人抬肩,一人抬腿,哼哧著將其從百草堂里移了出去。門外有輛馬車,柳韓山的,秦鄴往鋪子里瞄了眼,指揮著兩名捕快把兇徒的屍體抬了上去。
南錦衣給柳韓山使了個眼色,柳韓山回頭,朝門口看了眼,秦鄴忙駕駛著馬車離去。
「大人不生氣?」
「為何生氣?。」柳韓山道:「就因為他們用了我的馬車?」
「那可是官駕,是你這個縣令大人用的。」
「官駕?不過是個小小縣令,就算是官,也是個父母官。」柳韓山輕笑道:「秦鄴做得沒錯,既知那兇徒危險,就不能抬著他招搖過市。街面兒上那麼多百姓,來來往往,毫不知情。若有人踩了毒血怎麼辦?若有不懂事的孩子碰了怎麼辦?他們既稱我一聲大人,我便該為他們著想。一輛馬車,哪裡抵得過這數千百姓的命。」
一席話,說得南錦衣只盯著他瞧。
柳韓山摸了摸自己的臉問:「我這臉上有毒血?」
「沒!」南錦衣轉身,取了一包藥粉撒在地上:「我覺得我遇見了一位好縣令。」
「不連累百姓就叫好縣令嗎?」柳韓山疑惑道:「這不該是為官者的本分嗎?」
「是本分,但沒有幾個父母官能做到。」南錦衣將剩餘的那些藥粉遞給柳韓山:「拿著,處理屍體之前,先用這個撒一遍。倘若州府那邊沒有要求,我建議大人您用桐油布裹屍,再挖個三米左右的深坑,丟一把火進去。不著急的話,等到第二日再去掩埋。」
「是因為那些毒嗎?」柳韓山問,壓了壓自己的胃。許是剛剛的那一番纏鬥,讓他的胃又痛了起來。
南錦衣見狀,柔柔地問了聲:「痛了?」
那聲音猶如一根羽毛,輕輕地落在了柳韓山心上,撓得他蠢蠢欲動,可偏偏吹羽毛的那個人,就像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一樣,去給他配藥了。
一匹快馬,風塵僕僕,停在了百草堂外頭。
南錦衣側身,看見一個背著包裹,提著劍的男人走了進來。眉間一蹙,多了幾分戒備。
男人不是沖著南錦衣來的,而是沖著柳韓山。進到鋪子里之後,就單腿下跪,行了個禮:「少爺,海生回來了!」
「此去辛苦,事情可辦妥了?」柳韓山問,示意男人起身。
「回少爺的話,都辦妥了,這是老爺讓我給您帶的書信。」男人遞上一封家書,抬頭時,把眼前這個鋪子也給掃了一遍:「這藥鋪是新開的吧?從前在時沒有見過。」
「不算是新開的。」柳韓山粗粗地掃了眼信:「我爹跟我娘他們還好吧?」
「老爺一切安好,還在忙著生意的事兒。夫人不大出門了,說是一出門就會想到少爺。她讓少爺您得空的時候回去看看。」
「知道了,等年假的時候我會回去的。」柳韓山合上信:「你是本地人吧?可還有親人在這兒?若是有,就回去看看。」
「有個老娘還在家裡。」男人道:「前陣子剛收到家裡的書信,說是老娘身體不好。少爺這邊兒若是沒有著急辦的事兒,屬下想先回家裡看看,看看老娘的情況,陪她幾日。」
「應該的,我給你一個月的假。」柳韓山想了一下:「別空著手回去,需要什麼就回府里找管家。」
「不敢勞煩管家。」男人拱手道:「屬下賺得那些錢夠。」
「不是錢的事兒,是心意。」柳韓山道:「你是幫我做事的,你的家人,我理應照應。」
「屬下知道了,屬下代老娘謝過少爺。」男人拱手又是一拜。
男人名叫劉海生,自小跟著爹娘來到安平縣謀生。父親劉建明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沒啥技藝,進城之後在驛站內尋了個給人看馬喂草料的活兒。就因為沒照顧好某個富家少爺的馬,被他的手下打了個半死。
人是抬回去了,可家裡貧困無錢醫治。小小年紀的劉海生想到了賣身救父,他瞞著母親來到街上,逢人就求,愣是實打實的在街上磕了三天頭。到了第四天晌午,磕得滿頭是血的劉海生終於遇見了貴人——路過安平縣要去異邦談生意的柳老爺。柳老爺被他的一片孝心感動,就給了他一張銀票,讓他回去救治父親。
靠著柳老爺給的那張銀票,劉海生讓父親多活了半年,也讓他在這半年裡享了一點點清福。父親因傷情病故后,劉海生又用柳老爺給的錢安葬了父親。在墳前給母親磕了三個頭,將剩下的那些錢交給母親度日,隻身一人上京。
十幾歲的孩子,一路顛簸,愣是靠著乞討走到了京城。見到柳老爺,他說的第一句話是:「老爺,海生履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