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銀狐(1)
窗欞上映著兩個人的影子,其中一個被繩子綁著。
「不回去行嗎?」
「不行!」
「你說你幹嘛難為我呢?我覺得當影子挺好的。」黑影看著綁在身上的紅線:「我不願意當人,我就想當個影子,你是大夫,尊重一下患者自己的選擇好嗎?」
「你再不回去,他就死了。」南錦衣說著,將紅繩的另外一端繫到了柳韓山的腕上。
「死就死唄,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黑影不情願的扭著身子:「我自個兒的命,我自個兒都不在乎,你一個女大夫,你著什麼急?」
「我收了錢。」南錦衣將一枚銅錢塞到黑影手裡:「且安平縣需要一個縣令。」
「你也需要嗎?」黑影目光灼灼地盯著南錦衣:「若我就這麼回去了,還能記得你嗎?」
「你記我做什麼?」南錦衣蹙眉,將另外一枚銅錢塞到柳韓山手裡,緊跟著拿出兩張空白的符紙,用手撕成兩個十分粗糙的紙人,分別貼在黑影和柳韓山身上。
隨著南錦衣念動咒語,黑影逐漸變得扭曲,在他即將消失的那一刻,對著南錦衣大喊:「你脫了我的衣服,你要對我負責的。」
南錦衣只覺得腦子嗡嗡的,隨著她用力一扯,原本躺在床上的柳韓山順勢坐起,與嗷嗷亂叫著的黑影重疊到一處。
為使生魂順利歸位,她咬破食指,用力朝著柳韓山眉心一按。黑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安平縣令柳韓山。見他眼皮抖動,南錦衣暗自鬆了口氣,正想將手拿開,卻被他猛地握住。
活人終究與影子不同,影子雖有五官,卻是模糊的,而眼前這人,卻是五官清晰,帶著溫度的。
莫名的,南錦衣有些心慌。她錯開眸光,用力掙扎了一下:「鬆開!」
柳韓山緊攥著她的手一動不動,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后,落在了她還染著血的指尖上:「你,是誰?」
「女大夫,幫你看病的女大夫!」南錦衣想要甩開柳韓山,卻被他直接拽到身前。
「女大夫?我從未見過女大夫,尤其還是年紀這麼小的女大夫。」
「你沒見過說明你見識少。」南錦衣掙扎:「再不放開,我要喊人了。」
「喊!」柳韓山看了眼虛掩著的房門,不僅沒有要鬆手的意思,反而將她的手腕攥得更緊:「你若不喊,便是刺客!」
「我要是刺客,你還有命活嗎?」
南錦衣反手一推,卻被柳韓山順勢壓到了床上,下一秒,他直接拔下她頭上的發簪,用簪頭抵住了她的喉嚨。
「門外那人若是你的同夥,明年今日,便是你的死祭。」
聞言,南錦衣瞪了他一眼,抬腳欲踢,卻又被他搶先一步,用腿壓制住。
南錦衣本想使用法術,可看在他曾是黑影,且是安平縣令的份上,咬咬牙忍了。她轉頭,側臉,沖著窗戶外頭喊了句:「秦捕頭,把你家大人帶走!」
「大人醒了?」聽見聲音,秦鄴喜滋滋地推門而入,卻在看到房內的情形后,捂著臉退了出去:「那個,我什麼都沒看到。」
「縣衙里的捕快?」柳韓山蹙眉,壓著南錦衣的那條腿,稍微移動了下。
「虧得秦捕頭還曾到五十裡外迎過大人,大人居然連他的名字都不記得。」見柳韓山的防備稍有鬆動,南錦衣趁機反攻,直接將他按在了身下,同時拔下另外一根銀釵抵住了他的喉嚨:「別動!」
「會武功的女大夫?」柳韓山目帶審視,一動未動。「身上有藥草味,很濃。」
「你這鼻子倒是比腦子好使」南錦衣利落起身,收起銀釵,別於發間:「念在你大病初癒的份上,便不與你計較了。若有下回,我保證會拆了你的骨頭熬湯喝。」
「姑娘說笑了,這人骨怎麼能熬湯呢。」見勢不對,秦鄴趕緊站在門口打圓場,順帶著將柳韓山如何昏睡不醒,以及他如何帶著柳韓山來找南錦衣看病的事情給說了。
確認南錦衣的確是大夫后,柳韓山的目光稍有緩和,「我睡了幾日?」
「三日,算上昨日,足有三日。」秦鄴伸出三根指頭:「要不是南姑娘,我還真不知道該拿大人您怎麼辦。」
「所患何症?」柳韓山再問,目光轉向南錦衣。
「離魂症。」秦鄴腳步一挪,擋在南錦衣前面,搶先道:「南姑娘說了,大人患得是離魂症,至於為何離魂,因與大人年幼時的遭遇有關。」
「白瞳嗎?」柳韓山想起了那個模模糊糊的夢:「我好像做了一個夢,在夢裡經歷了很多事情,只是細節記不清了。隱隱約約的,我好像看見了白瞳。」
「白瞳?就是白色的眼睛吧?大人後背上的確有隻白色的眼睛。」秦鄴說著,瞄向柳韓山的脖頸。
柳韓山蹙眉,用手摸了摸脖子:「後背上?白色的眼睛?你說那隻眼睛長在我的後背上?」
「是後背啊。」秦鄴比劃著:「從大人的后脖頸到尾椎骨這兒全都有,南姑娘也看見了,還是南姑娘想辦法幫大人您給去掉的。」
一句話,讓柳韓山的臉由白轉紅,變成了豬肝色。
他勒令自己不許去想那個畫面,告訴自己南錦衣只是個大夫,可目光交匯時,他仍覺得有些難堪。秦鄴看著他泛紅的耳朵,趕緊解釋道:「大人放心,南姑娘是大夫,見過的男子後背肯定不止大人一個,但大人的後背絕對是南姑娘看過的最不一般的。屬下指的不是大人背後的眼睛,而是大人的身材。」
「閉嘴!」柳韓山氣惱道:「這件事,不許與外人說。」
府衙門口,一名老婦人跪在那裡,見馬車行來,立馬高呼道:「大人,大人冤枉啊!」
老婦人姓蔡,是城外五里蔡家莊人士,兒子蔡勇被人打死,兒媳婦小娟被逼上吊,兇手卻逍遙法外。老婦人幾次到衙門上告,均因為衙門無人受理而被惡意驅趕。聽說新任的縣令老爺到了,不顧還在患病的身體,趕著牛車到了縣裡,她高舉狀紙,當街攔車,要求柳韓山為她鳴冤辯白,為她的兒子還有兒媳婦討還公道。
老婦人的狀紙是藏在懷裡的,呈到柳韓山眼前時,是皺巴巴的一團。
他剛要開口,就被秦鄴攔住,說這老婦人的狀紙他看過,她要狀告的可不是一個兩個,而是整個蔡家莊的人。秦鄴覺得這裡頭的事情不簡單,而柳韓山的是新到任的,盲目接狀,可能會為他的仕途帶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