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陸憬有些驚訝,假死葯?這不是宮斗戲裡面才能用到的高級手段嗎?
縣令也滿臉驚訝,対王大夫道:「你細細說來。」
那婦人已經不敢說話了,掩不住驚慌地縮到了漢子身邊,王大夫道:「他用的這種假死葯是其實也是一種另類的毒藥,雖然能短暫地造成假死的效果,之後也能用藥或者戳刺穴位的方法喚醒,但其實対身體危害極大。」
他說到這裡住了口,但是眾人都明白了他的未竟之意,用了這葯怕是沒多久假死就要變真死了。
這還是他之前去四處遊歷時見過,是一位偶然結識的游醫告訴他的,這種藥效果雞肋,並不常見,很多大夫甚至都沒聽說過。
陸憬也明白過來,這和之前自己認知的假死葯不同,雖然也罕見,卻遠不如那種葯金貴,這兩人……怕不是被騙了。
果然,那婦人聽到王大夫此言后臉上的驚慌變成了恐懼,她大喊道:「你胡說,他們說了這個葯沒有危害的,你胡說!」
她想撲上來掐王大夫,卻被縣令使眼色讓衙差攔住。
王大夫憐憫地看了一眼地上躺著的漢子,退到了昀哥兒身旁。
事情到現在已經很明朗了,縣令瞟了一眼仵作,仵作垂下頭去,細看他的額上還有冷汗。
那漢子慢慢蘇醒過來,他爬起身來,正想問媳婦兒順不順利拿沒拿到錢,就發現自己周圍似乎有很多人,他滿臉茫然的左右看看,突然対上了縣令威嚴的目光,漢子渾身一哆嗦,倏地癱軟下去。
縣令沒有管他,直接向婦人問道:「你們夫妻倆用假死葯栽贓陷害,是為何故?」
那婦人還沉浸在假死葯有毒的驚恐中,聽聞縣令問話她也沒有反應,只嘴裡喃喃道:「不會的,不會的……」
師爺大喝一聲:「周氏!縣令在問你話。」
婦女宛如大夢初醒,崩潰地趴跪在地上痛哭出聲:「縣令,不是我們想害人啊,是有人指使我們,他們還告訴我們假死葯沒有任何害處,他們害了我家當家啊,求求縣令給我們做主。」
那漢子本還在轉著眼珠想主意,聽到婦人的話卻是臉色驟變,他一把提起婦人的后領失聲問道:「你說什麼?假死葯出了什麼問題?我們不是用狗試過沒有問題的嗎?你說啊!」
漢子大力地搖晃她,婦人卻搖頭直哭,得不到回答的漢子越來越焦躁,竟然用力甩了婦人一巴掌,怒道:「哭哭哭,你不會說話是不是?」
婦人被他那一巴掌的力道打得倒在地上,差點撞到昀哥兒,昀哥兒嚇了一跳,陸憬趕緊把他擋到身後。
衙差也聽命上前制住了男人,混亂的情況才平息下來,師爺喝道:「擾亂公堂,罪加一等!」
漢子立馬慫了,不住磕頭求饒,縣令卻不看他,只盯著心態已然崩潰的婦人,厲聲道:「周氏,指使你的人是誰?指使你們的內容又是什麼?還不快如實招來!」
周氏已然無心抵抗,她哭道:「我不知道他是誰,他找上我們,讓我們去折溪鎮的余涼小鋪買冰飲吃,先把毒藥下到冰飲裡面,然後再吃假死葯假裝中毒而死,最後到公堂上狀告余涼小鋪的東家。」
陸憬和昀哥兒対視一眼,他倆雖然遭人紅眼,但也不至於和誰結仇至此,實在想不到誰能弄到這種罕見的毒藥去陷害他們。
周氏不知道対方是誰,線索便算是斷在這了,堂外看熱鬧的人都竊竊私語,不知道縣令接下來打算怎麼斷案。
縣令卻施施然地対著師爺點了點頭,師爺出了公堂往衙門口走過去,眾人回頭一看,才發現縣衙的大門不知何時已經關了,現在還有幾個人在門口和衙差交涉似乎是想出去。
師爺讓衙差把那幾個人帶過來,縣令対婦人道:「你來認認,去找你的人是否是這幾人裡面的。」
原來在王大夫把漢子治活的時候縣令便下令讓人把縣衙大門給關上了,這種用人命去栽贓的手段都用上了,如此深仇大恨,主使者說不定便在堂外看著斷案。
縣令只是按照常理推測,陸憬和昀哥兒卻是在人群中發現了一個熟悉的人,兩人心裡都有了微妙的預感,果然,下一秒婦人便伸手指向了遮遮掩掩的李淵,嗓音宛如破鑼,「就是他!大人,就是他!」
她指認完后便用盡全力撲過去,「你不是說假死葯沒毒嗎?你這個賤人!」
李淵躲閃不及,被她在臉上撓了一道,但他也顧不得了,他臉色煞白,拚命想著怎麼樣才能脫身。
他本來覺得今天的計策十拿九穩,才想過來看看陸憬昀哥兒倒霉的樣子。
畢竟有假死葯這種聞所未聞的東西,他為求穩妥還去醫館里問過,明明大夫們都說沒聽過,誰知道他們找的大夫竟然能識別出來!
他看漢子有了氣息,見勢不対想走,卻被攔在了門口。
縣令揮揮手,衙差便把李淵單獨押進了公堂。
師爺問道:「堂下何人,報上姓名。」
李淵結巴道:「在下……在下折溪鎮清溪村人氏,是海晏五年的童生,名叫李淵。」
縣令沒想到這人居然還是個讀書人,他不禁皺起眉頭,厲聲道:「周氏控訴你指使他們夫妻栽贓陷害余涼小鋪,你可承認?」
李淵道:「冤枉啊大人,我從沒做過這種事,大人明察啊。」
他滿臉心虛,口中卻一直喊冤,縣令本是愛才之人,見他一個讀書人墮落至此只覺得失望透頂,他対衙差道:「搜身。」
衙差立即上前,不顧李淵的反抗把他身上都搜了一遍,最後從他袖袋中搜出了一個藥瓶和一張五十兩面額的銀票。
縣令示意衙差把藥瓶交給王大夫,王大夫打開藥瓶,裡面只有一丸藥,王大夫倒出來聞了聞便道:「正是假死葯的解藥。」
李淵臉色灰敗,他本來是要等這邊事情結束後去付給這対夫妻剩餘的銀子和解藥的,誰知竟然會出這樣的變故,他竟是自己把證據送到了公堂上。
縣令一拍驚堂木,「李淵,人證物證俱在,還不快從實招來!」
李淵被嚇得一抖,再也綳不住,什麼都招了。
李淵所在的萬寧布莊自從昀華齋開門後生意便差了許多,掌柜的找人去剽竊畫冊想複製他們的成功之路,卻不想昀華齋的人這麼敏銳,派去的人都被識破趕了出來。
掌柜的整天看著賬冊發火,李淵作為賬房也怕萬寧布莊倒閉丟了差事,便也想辦法幫掌柜的排憂解難。
他那日在柳葉街看到陸憬后,便抽了個時間回折溪鎮打聽情況,他這才知道陸憬竟然幾個月前就在折溪鎮開了鋪子,還賣得極好,而昀哥兒也在上個月開了個賣冰飲的余涼小鋪,很受歡迎。
他嫉妒得眼睛都要滴血,卻也想到了一個惡毒的主意。
既然昀哥兒開了冰飲鋪子,那麼要是有人在冰飲鋪子吃出了問題……看他們冰飲鋪子還開不開得下去,到時候再找人傳播一下謠言,陸憬和昀哥兒夫夫一體,昀華齋的名譽也會受影響。
有講究的人家在乎這些,便不會去昀華齋了。
李淵回到縣裡就把這個想法跟劉掌柜說了,劉掌柜沉吟了下,沒說什麼,只說自己要考慮考慮。
不久后劉掌柜便拿了假死葯給他,跟他說要做就做絕,鬧出人命才能把陸憬兩人打到泥里去,不然小打小鬧影響不到他的根基。
之後又拿了幾張銀票給他,並許諾他這件事若做成了便給他漲月錢,李淵自己本來就想整陸憬兩人,自是連忙答應了下來。
這兩夫妻是停雲縣附近趙家村的,平時就小偷小摸,結果膽子越來越大,竟然去偷人家的救命錢,被發現后村民們實在是忍不下去了,族長便把他們一家趕出了村。
萬寧布莊的夥計正好是趙家村的,在鋪子里閑聊時說起了這倆人,李淵心中一動,萌生了找這倆人辦事的想法,這倆人既然已經被趕出村了,辦完事拿了錢假死離開停雲縣正好。
他找到兩人,一說有六十兩銀子這兩人便想也不想地答應了。
至於那假死葯,兩人還讓他當面給狗試了一次,他拿到的假死葯有多,便也順從他們的意思試了,畢竟他自己也沒見過,心裡有些好奇。
結果證實了假死葯確實沒問題,兩人便欣喜若狂地答應了。
他甚至還去買通了仵作,仵作本來就是沒什麼油水的差事,只是撒個謊便能拿十兩銀子,仵作沒猶豫多久便答應了。
他自以為這個計劃天衣無縫,余涼小鋪根本沒有辦法證明冰飲里的毒不是自己下的,而那條因為冰飲而丟的人命卻是實實在在的,一想到他們會被判刑甚至被杖責,他就覺得快意,直接來了公堂外看熱鬧。
李淵不是蠢人,他在招認的時候自然不會全說實話,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他只說所有的行動都是受劉掌柜指使。
縣令聽完他的招認,立刻讓衙差去萬寧布莊把劉掌柜請來。
劉掌柜本來正在樂呵呵地等著好消息,這件事已經不只是他為了自保做的了,陸憬不知怎麼竟然惹到了東家,連東家都出了手發了話,還給了假死葯,他就不信陸憬還能翻身。
沒想到他等來等去,等到了衙差上門。
他心裡有了不祥的預感,塞了銀子給衙差想探聽消息,衙差卻不接,之前接周岩的銀子是因為陸憬只是被傳去詢問,而現在這位劉掌柜身上的嫌疑極大,他們看了審訊心裡都清楚,他若是私自透露,被縣令知道肯定會被問責。
到了公堂,劉掌柜看到李淵癱軟在地上心裡就涼了一截,但他還是強作鎮定,李淵並沒有他直接參与此事的證據,他把這事全推給李淵就行。
縣令見人已帶到,便直接發問:「劉掌柜,李淵可是你們萬寧布莊的賬房先生?」
劉掌柜點頭應道:「正是,可是他犯了事?那可與我們鋪子沒有關係啊,他是他,我們鋪子最是遵紀守法,請大人明察。」
李淵不可置信地看著劉掌柜,似是不相信他竟然這麼果斷地就把自己推出來當替罪羊。
劉掌柜還轉過身滿臉嚴肅地対他道:「李賬房,你既然做下醜事,那我們的契書便作廢了,以後你和我們布莊沒有瓜葛。」
縣令道:「這麼說,你不知道李淵做的事?」
劉掌柜滿臉正義地點點頭。
「可李淵為何要費盡心思地対付萬寧布莊的競爭対手呢?而且他區區一個賬房,他怎麼有這麼多銀錢去收買人,更別提這假死葯,他又是從何處得來的呢?劉掌柜,你覺得呢?」
劉掌柜道:「這我便不清楚了,他費盡心思去対付昀華齋,許是想討好我吧,至於別的我卻是不清楚的。」
說話間有另一隊衙差回來複命,領頭的人手裡拿著幾封書信,看起來再熟悉不過,劉掌柜失聲道:「你們!你們……」
李淵獰笑道:「想不到吧,我都知道,你以為你能獨善其身?」
領頭人把書信呈遞給縣令,他們奉令去劉家搜查,在書房找到了這幾封信,縣令展開一看,從劉掌柜向東家稟明情況到東家給他們提供假死葯都在信上寫得清清楚楚。
縣令合上書信,厲聲道:「你還有什麼好狡辯的?」
案情明朗,最終兩夫妻被各打二十大板,李淵被奪取功名,打了四十大板,而身為主謀的劉掌柜,由於可能主觀上存在故意害人性命的可能,先下獄,等審問過他的主家后再一起定奪。
而縣衙里的仵作,自是也奪了仵作身份,為了十兩銀子,他從此再也不能吃縣衙的公家飯了。
陸憬和昀哥兒沒想到最後竟然是這樣的走向,現在看來,他們已經被劉掌柜背後的東家盯上了,或許是因為之前他們把折溪鎮的萬寧布莊弄倒了這件事,也有可能是因為他知道了他們和煙雲布號合作……
但是兩人都覺得最後萬寧布莊的主家肯定不會有事,劉掌柜找不到替罪羊,但他的主家經營了這麼多年,絕不可能因為這件事被牽連。
不管如何,縣裡的事情算是解決了,幾人走出衙門,先回了昀華齋。
陸憬之前拜託了周岩回鎮上接人,怕他回來錯過,便讓陸誠在縣衙門口等他。
南琦看到陸憬和昀哥兒完好無損地回來,這才鬆了口氣,周岩還沒回來,他看了一眼便又去了前面鋪子,打算等打烊后再細問。
陸憬対昀哥兒道:「辛苦昀哥兒了,身體有沒有不舒服?」
不等昀哥兒回答他又轉向王大夫,「王大夫,勞您幫他診診脈。」
昀哥兒想說自己沒事,王大夫已經笑呵呵地取出了脈枕,他便也乖乖把手搭上去。
王大夫診了半晌才收回手,対兩人笑道:「沒事,好著呢。」一看昀哥兒這樣就是被精心照顧著的,狀態好得不能再好。
陸憬鬆了口氣,這才來得及問昀哥兒鎮上發生的事。
昀哥兒道:「我在家中午睡,收到夥計報信說鋪子里出了事,馬上就去了那邊,我到的時候很多客人還圍在那裡沒走,他們手裡的蜜豆冰也不敢吃了,我便花錢買了回來,再加上聽夥計的描述,這兩個人的行為實在奇怪,還有那個車夫,就像是計劃好等在那裡的,以防萬一,我便把王大夫叫上了,我讓陸誠去租了馬,趕咱們家的馬車來的。」
這次能這麼快脫險最主要的便是王大夫的這一手銀針治假死,陸憬認真地感謝了王大夫,心裡更堅定了要讓昀哥兒留在鎮上生產的決心,王大夫的醫術比他們想象中還要厲害,有王大夫在,昀哥兒生產也能多幾分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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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令因為兩次萬寧布莊陷害競爭対手的事,都牽扯了人命,性質惡劣,下令停雲縣內不許萬寧布莊開店。
萬寧布莊在停雲縣徹底臭名昭著,甚至這裡的事通過行商的口中傳到了別的地方,萬寧布莊的名聲漸漸差了起來。
雲飛從給昀華齋送布的商隊口中聽說了這件事,先寫了一封長長的信安撫自家小外甥,轉頭立即加大了対越雲布號的針対。
不久,越雲布號便撐不下去了,主事人開始變賣布號,雲飛找了人轉手便把布號之下的工坊買下,自此,浣州的布料市場徹底被雲飛掌控。
雲飛下令不許布商向萬寧布莊供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萬寧布莊盤桓於浣州作惡多年,終於被做的惡報應到自己身上,轟然倒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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昀哥兒把手裡的信放到一旁,提筆給雲飛回信。
陸憬在一邊一言難盡地看著那封信,不明白雲飛這麼正常的一個人怎麼能寫出這麼噁心的語句。
讓一個不熟悉的人來看,都會覺得這封信是寫給五歲小孩兒的。
不過昀哥兒卻很開心,他認真地謝謝了雲飛,又絮絮叨叨地跟他說自己的近況,哪裡都好,讓他不用擔心,末尾又讓他照顧好自己,不要太過勞累。
陸憬心裡咕嘟嘟冒著酸水,昀哥兒寫完后抬頭看向陸憬:「阿憬,你有沒有什麼要対小舅舅說的?」
陸憬看著昀哥兒眼裡開心的神色,再多的不滿也煙消雲散了,他笑道:「沒有,昀哥兒幫我帶一句好就行。」
昀哥兒點點頭,在末尾認真地加上了。
陸憬看他這樣只覺得心軟成一團,等昀哥兒放下筆,他便一把抱起昀哥兒,往內室的小榻去了。
屏風後傳來細碎的聲響。
「……不是說要去找大壯哥說種植果樹的事?」
「明天再說,現在有更重要的事。」
之後便是曖昧的低吟和細碎的喘息。
微風吹過書桌上的信紙,最後一句赫然寫著:阿憬也希望小舅舅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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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陸憬雙標日常:我可以把老婆當成五歲的寶寶哄,別人不行。
雲飛:你看我理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