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倒也不必如此……我只是想要這孩子而已，還不至於為此而取走他人的生命。」
相較之夏油傑的戒備，泠深月的態度就要溫和上許多，甚至可以說的上是和藹可親了。
然而直面咒靈女王的夏油傑並不感到如沐春風，明明是站在大太陽底下汗出如漿，他反而覺得渾身發冷。
夏油傑艱難的發問：「你……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
「只是一種術式罷了，以前見到有個人會，就多看了一眼，然後就學會了。」
深月七實以一種極為輕鬆愉快的口吻說道，「用起來還是很方便的，連說話這個步驟都可以省略了……說起來，你的術式也很有趣哦？不過對我沒什麼用就是了。」
「畢竟對你來說，操縱咒靈是宛如本能一樣的事情。」遲來一步的五條悟插話道。
深月七實對突然出現、並和好友匯合的「咒術界最強」毫無戒備之心，反而相當心大的放縱了他的行為。
甚至還有些高興的和匆匆趕來的六眼術師揮了揮手。就像是看到了好朋友的高中女生、又像是看到了心愛弟弟的姐姐一樣輕快的說道：「小悟來的好快。」
被用「小悟」這樣可愛昵稱稱呼著的五條悟並未對此發表什麼異議：「深月姐。」
讀作六眼神子寫作問題兒童的DK臉上難得露出了嚴肅的表情，他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小悟這話說的就很過分哦？」雖然說著這樣的話，但泠深月的語氣依舊是輕飄飄的，完全沒有傷心的樣子，「我姑且還沒有被限制行動吧？」
「說的也是。」五條悟說道，「不僅是在作為咒術師的能力這方面，在擅自行動這方面深月姐你也一直都很厲害。」
從一開始就是這樣，隨隨便便的進入他的世界，又一點都不負責任的丟下他瀟瀟洒灑的走。「要是能把深月姐你綁起來那就再好不過了。」
這樣你就沒法再隨隨便便的丟下我了。
該說從出生起就改變了咒術界格局的六眼神子在問題兒童這方面也是最強，這種糟糕發言也能說得面不改色並且毫無違和感。
萬幸的是在場的聽眾也對他的發言接受良好，夏油傑暫且不提，泠深月也沒什麼太大的反應。
周身氣息溫柔安靜的根本不像是傳說中凶名赫赫的詛咒暴君的黑髮女性臉上甚至沒有苦惱，反而十分縱容的說道：「如果小悟能做得到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哦？」
五條悟：「……」
五條悟不想說話了。
要不是做不到，他至於在這裡放狠話嗎？
這實在是個悲傷的故事，同時這個道理也是真的很簡單。
五條悟從前不明白，被現實教做人之後也明白了。
教他做人的泠深月自然更加明白。
不過泠深月也並沒有要刺激五條悟的意思，總歸目的已經達到了，如今退讓一些也是無妨。「既然小悟你來了，那我就不留啦？」
剛抵達現場就要被丟到一邊的五條悟：「等一下，深月姐——」
「帶著你的朋友回去吧。」仿若完全沒有聽到五條悟的挽留，也沒有看到他伸出的手一樣，泠深月鎮定自若的站在原處，帶著病態蒼白的秀美面容上依舊是恬靜溫柔的笑容，嘴角弧度不曾有過半點變化。「這裡並不安全，不是你們兩個學生該來的地方。」
這是泠深月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在五條悟觸碰到她之前，這道單薄的影子便像是幻覺一樣的消失了。
夏油傑面露愕然之色，只差一點就能捉住泠深月手腕的五條悟倒是毫無意外之色，只是不太高興的冷哼了一聲，道：「果然是這樣……」
夏油傑：「悟？」
五條悟氣哼哼的答道：「之前的深月姐不是本體，只是由她意識控制的一個幻影而已！」簡而言之，他們都被騙了！
泠深月倒是不覺得自己在騙人，也完全不覺得自己利用幻影出行的方法有什麼不妥之處。說到底，就她本體那狀態——
出了營養罐之後能不能活都是問題。
「現在這種情況……雖說只是權宜之計，但也還算便利。」泠深月說道。
房間里唯一的聽眾沒回答，黑髮的男人沉默的看著泠深月。
這地方開闢出來的空間不小，但因為放置了太多的儀器在裡面，反而顯得逼仄了起來，連轉身都很困難。
泠深月便站在這些粗苯龐大的儀器之間，挺拔秀麗的像是一株正在勃勃生長的百合花，只是她的身上卻毫無年輕女孩該有的生機活力。
她身後是一個三米高的營養罐，裡面注滿了成分未知的液體，各種元素互相攪弄，呈現出一種奇妙的淺綠色……就像是泠深月的裙裾。
營養罐邊緣的燈光柔和的照亮著這片空間，這種奇妙的色彩也通過這個媒介投射在了泠深月的身上，在她的手臂上繪畫，將她整個人都包裹其中。
泠深月的膚色本就是病態的白，她也同這世上的任何一個經常與死亡打交道的久病之人一樣有一種自然而然的病氣和死氣。
但被這奇妙的色彩包裹起來之後竟然反多出幾分怪異的生氣來。只是她的面容太過沉靜，正如死水般幽寂，掀不起絲毫波瀾——
就像是她背後的、那個營養罐裡面漂浮著的人體一樣。
被淡綠色液體所包裹著的女孩有一張寧靜秀美的面孔，她像是睡著了似的閉著眼，自然放鬆的肢體纖細瘦弱，素白裙裾柔柔散開，不加束縛的長發兀自在水流中飄飛搖曳。
一眼望去，令人不禁聯想到沉入水中的美麗人形——溺水之人不會有這樣安詳沉靜的神情——又或者是偶然窺視到的奇妙水中生靈。
毫無疑問，漂浮在營養液中的這位少女身上有一種奇特的空靈之美。
然而若是考慮到她身在何處、再去看站在營養罐前頭的泠深月的話，這一場景便更像是什麼荒誕美麗的傳世名畫了。
營養罐之外的泠深月。
營養罐內部的女孩。
雙方有著完全相同的面容，完全相同的身材，連頭髮的長度都沒有區別。
唯一的差異只在於：
泠深月活動自若神色鮮活，而營養罐中的女孩卻像是睡著了一樣，安靜的閉著眼睛，既不說話，也不動彈。
而現在，「她們」正在對視。
泠深月凝視著營養罐中的女孩，兩張一模一樣的秀麗面孔無限靠近，淺綠微光溫柔的將兩人包裹其中……
美自然是美的，而且還是雙倍的美麗衝擊，但也是雙倍的驚悚詭異。
就像是什麼美學大師導演的恐怖片里的名場面似的……如果這時候有第三個人進來的話，一定會被嚇到的吧？
好在泠深月的唯一聽眾對著情況早就習以為常，這時候也只是說道：「你還想拖著這身體出門？」怕不是剛從營養罐裡面出來就倒下了吧！
泠深月只是微笑，她凝視著營養罐中的女孩，凝視著自己的軀體……這幅肉?身衰敗到了極點，像是隨時都會死去。
但她畢竟是活著的。
雖然生命的氣息非常微弱，但這擺滿了整個地下空間的複雜儀器的確維持了她的生命。
「還不到時候。」泠深月說道。
只要肉身還活著，她便還是「生者」，而不是「咒靈」。
倒不是說泠深月對自己的身份有什麼執著要求，只是如她所說一般，現在還不到時候。
誠然這具衰弱的軀體極大的限制了她，只有擺脫這脆弱又沉重的肉身她才能完全的使用自己的力量，但：「現在還不是死掉的時候。」
禪院甚爾：「連這個都已經計劃好了嗎？」
「當然……」泠深月對他露出微笑，語氣平靜，「為了我們的理想，這是必要的一環。」
禪院甚爾說出不知道從哪裡開始的謠言：「咒靈女王——」
泠深月不置可否，只道：「等我死掉變成咒靈的時候，這就是事實了。」
到那個時候……就是一切結束的時候。
深月七實和伏黑甚爾的心中有著一個相同的理想，這是禪院家的棄子與咒術界的異數成為同伴共同前行的原因：並非只是單純的天與咒縛之間的同類相吸，而是為了共同期待的新世界。
一個咒靈與人類互不干擾、咒術師群體完全消失的世界。
「到了那一天，就請你替我去仔細的看看那個新的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