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秦湘芸(番外)

第63章 秦湘芸(番外)

自秦湘芸記事起,她的爹爹便經常對著她和娘親拳打腳踢,若是有些時候喝了酒,這種情況就會變本加厲。

娘親總是拼盡全力將她護在懷裡,那些痛全都落在了娘親身上,青一塊紫一塊。

她時常聽見娘親在深夜裡偷偷抹淚,那些傷痕在昏暗的燭光下觸目驚心。

娘親也不是沒有生過帶著她一起逃走的心思,可她一個農村婦女,若真的帶著她跑了,沒有錢,沒有歸處,又能跑多遠?

可娘親不想再讓她同自己一起過這樣的日子了,於是,娘親開始偷偷給人做鞋子,做手絹,趁丈夫出去干農活時,再拿出去交貨。

娘親這一攢錢,便攢了三年,那床底下偷偷藏著的錢終於夠她們逃出去尋找出路時,娘親卻病倒了。

家裡清貧,爹爹也是個薄情狠心的人,不去請郎中,竟然將娘親丟在家裡,放任她自生自滅。

秦湘芸哭著求娘親將那筆錢拿出來去治病,娘親卻握著她的手,輕輕搖了搖頭。

「芸兒,娘活不長了,以後你要好好的,想辦法離開……」

眼淚落到娘親的手上,她抬起手,輕輕為秦湘芸擦去眼淚,眼裡滿是心疼和不舍。

三個月後,娘親病逝了。

秦湘芸獨自一人將娘親安葬在了村裡的那座小山坡上。

曾經娘親最愛來這裡,因為這裡是村子里最高的地方,站在山坡上,能望見不遠處的京城。

安葬完娘親的那個晚上,她的爹爹又喝得酩酊大醉,拎著酒壺一晃一晃地進了屋,見著她,便變了臉色,上來就對她拳腳相向。

這一次,沒有人護著她了。

那雙本該護著她的雙手,正狠命地打她,彷彿想要取她性命。

真疼啊……

秦湘芸忍著不敢發出聲音,心裡卻想。

這些年,娘親究竟受了多少痛?

她忽然覺得,也許離開了,對娘親是件好事。

她不用再生活在痛苦裡,而是去了那個傳說中春暖花開,無痛無災的地方。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爹爹終於打累了,往後退了幾步,歪歪斜斜地躺倒在地,睡了過去。

她一直強忍著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可她卻不敢哭出聲。

她要逃出去,逃離這個可怕的男人,逃離這個黑暗的家。

那天晚上,秦湘芸顧不上身上還在流著血的傷口,將藏在床底的那個布兜小心地塞在懷裡,又拿走了家裡所剩無幾的乾糧,跑出了家門。

村子里黑黢黢的,她望不見前路,也沒有歸途。

她不敢回頭,只能拚命地跑。

她借著路上偶爾亮著燭火的人家的餘光,摸出了村子,朝更亮堂的地方跑去。

她知道,那燈火通明的地方是京城。

娘親曾和她說過,京城裡有許多大宅院,裡面的人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緞,出門有馬車,還有侍從。

娘親還和她說過,京城裡很大,有無數的街巷樓閣。

所以她想,京城那麼大,應當會有她的容身之所吧。

其實京城離她住的村子真的不遠,只是十幾里路,可她卻走得筋疲力盡,渾渾噩噩。

而她走到京城城門外時,守門的將士卻不讓她進門。

他們告訴她,進京是要有通關文牒的。

她驚慌失措,可又忽然想起,娘親曾經就是想帶她逃到京城裡來,那娘親給她留下的那一兜錢里,是否會有通關文牒?

她將手伸進那布兜子里,果然在一堆銅錢里摸到了一張紙。

她不認識通關文牒長什麼樣,但當她將那張紙遞給將士時,他們收回了架著的長矛。

她終於走進了京城。

可那時,秦湘芸已經筋疲力盡了,她走在京城的長街上,視線越來越模糊,呼吸越來越沉重,最後,她栽倒在了街上。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她費力地抬起頭,望見了那金燦燦的三個字——琴音閣。

再次醒來時,秦湘芸發現自己睡在一張溫暖的大床上,屋子裡有一股清香,聞著很讓人安心。

她坐起身來,不小心扯到了傷口。

「嘶——」她疼得直皺眉,一低頭,才發現身上的傷口都已經被包紮好了。

秦湘芸很茫然,她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可她覺得,自己應當是得救了。

「嘩啦啦——」有人掀起屋子的垂簾走了進來。

秦湘芸有些膽怯地望去,就看到了一個女子。

那個女子穿著一襲藍色的長裙,頭戴步搖,腳踏花鞋,十分像娘親說的那些京城中的貴人。

女子端著一碗葯走進來,抬眸望見坐在床上的秦湘芸,溫和地笑了笑,道;「你醒了,正好可以吃藥了。」

女子將葯端到床邊,遞給了她,還特地囑咐道:「小心燙。」

女子的聲音溫溫柔柔的,像春日裡的暖風。

女子的那份溫柔讓她想起了娘親。

她顫抖著手接過女子遞過來的葯碗,吹了吹,小心地喝了一口。

燙是不燙,可太苦了。

她皺起眉頭,遲遲不肯喝第二口。

女子大約看出了她的心思,便道:「這葯你一定要喝完,良藥苦口利於病,喝了它,你才能快些好起來。」

她望著那碗黑乎乎的葯,沒再猶豫,將它喝完了。

她答應過娘親要好好活下去,這碗葯再苦,也算不了什麼。

她喝完了葯,滿嘴都是苦澀。

正當她努力壓下那苦味時,一樣東西放到了她的嘴邊。

女子笑著道:「嘗嘗吧。」

她將那白胖胖的丸子吃進嘴裡,甜味瞬間蓋過了苦澀。

她從來沒有吃過那麼甜的糖。

那甜味似乎能漫進她的心裡,填滿空虛。

「我名喚蘭惜,是這琴音閣的掌事,昨日我發現你昏倒在了琴音閣的門口,渾身滾燙,便先將你帶了回來。」女子見她終於不再苦著臉,便道。

「蘭……掌事。」秦湘芸磕巴地喚道。

蘭惜笑了笑,問:「你從哪裡來,家在何處?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她一聽到「家」這個字,身上的傷口便疼了起來。

她很恐懼,她不想回那個好不容易逃離的地方。

沉默半晌后,她試探地問蘭惜:「我可以留在這裡嗎?」

蘭惜愣了愣,道:「你……不回家嗎?」

秦湘芸道:「我沒有家了。」

娘親不在了,那個地方對她來說,也不再是家。

蘭惜聞言頗為憐惜地摸了摸她的頭,道:「那你便暫時留在這裡吧,只是,你能留下來多久,我還得找閣主商量商量。」

秦湘芸在琴音閣里養了一段時間的病,當她身上的傷都好了之後,蘭惜帶著她去了一個地方。

那是一座三層的小樓,樓里全是各式各樣的古琴。

她一踏進小樓,便被那些古琴吸引了。

蘭惜讓她選一把古琴,試試音。

從前她沒見過古琴,但不知為何,當雙手放在古琴上時,只輕輕撥動了幾下琴弦,便有清麗的琴聲緩緩流出。

秦湘芸沉浸在撥動琴弦的快樂里,等她回過神,抬起頭,就望見蘭惜一臉驚訝地望著她。

「你這小丫頭,還挺有天賦。」蘭惜道。

因為這句話,秦湘芸成功留在了琴音閣。

她正式入學那天,按照慣例,畫師也來為她畫了一幅畫像。

雖然畫師對她道:「小姑娘,你可以隨意地坐,不必那麼拘謹。」

可她還是不敢放肆。

即使她逃離了那個村莊,那個男人,可有些東西,刻在骨子裡,已經改不掉了。

就像她時時刻刻謹小慎微的性子,是從前在那個家長年累月養成的習慣,因為那時,稍微不注意,等待她的,就是拳打腳踢。

畫完畫像后,蘭惜帶著她去了之前的那座小樓。

這一次,她知道了那座小樓的名字——琴閣。

每一位通過琴音閣考核,但卻沒有好琴的學子都可以在這裡挑選一把琴。

秦湘芸的琴是蘭惜挑的,蘭惜給琴取了個名字,叫「淺音」。

秦湘芸對那把琴愛不釋手,每日都要細心護理。

秦湘芸原本以為,入了琴音閣,成為了學子,她的苦日子,應當是到頭了。

可惜事與願違。

當她住進琴音閣的宿舍后,才發現自己是一個異類。

她不識字,也看不懂琴譜,沒有任何練琴基礎,在一群通過層層考核才進入琴音閣的學子里格格不入。

她從不知道,同硯之間可以抱有如此大的惡意。

她們會往她的床上丟髒東西,會在她努力練琴時擾亂她,總而言之,就是找各種方法叫她不痛快。

可其實這些她都不在乎。

她曾經已經被至親的人傷得體無完膚,漸漸地就悟出了一個道理,對於那些施暴的人,她越在乎他們,他們就會獲得一種滿足感,進而變本加厲。

更何況,她已找到了人生中新的歸屬。

她只想好好學習琴藝,將來好憑技藝給自己換得一處容身之所。

那時候蘭惜成了她的專屬先生。

她弄不明白的地方都會去向蘭惜請教,而蘭惜總是很耐心地指導她,還會給她買好吃的東西,給她買新的衣裳。

蘭惜教會了她識譜,教會了她彈古琴的指法。

當琴聲從指尖潺潺瀉出時,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和歡喜。

後來,她找到了一處僻靜的地方練習琴藝。

那是位於宿舍後面的一片蓮池。

蓮池旁人煙罕至,卻安靜,無人打擾,還有涼亭小屋,正適合她靜心練習。

就這般勤學苦練了大半年,她的琴藝突飛猛進,顯露出過人的天賦。

秦湘芸獲得了先生們的稱讚和青睞,卻也遭到了學子的嫉妒,她也越發被同硯排擠,被孤立在集體之外。

這原本也沒什麼,因為她早已習慣了孤獨。可不知為何,她被鄭蘭盯上了。

這鄭蘭是琴音閣里的大小姐,任何人都要對她退讓三分,平日里見了她,都恨不得退避三舍。

秦湘芸從來沒有想要去招惹這樣的人物,以往見了鄭蘭,都是繞道而行。

可偏偏,鄭蘭不想放過她。

開始時,鄭蘭對著她冷嘲熱諷,一口咬定是她搶了自己榜首的位置。

秦湘芸不解,這琴藝高低,向來是用實力說話,若鄭蘭不服,大可以精進自己的琴藝,來和她一決高下,為何要怪罪於她?

她一開始還會同鄭蘭爭辯,後來她明白,鄭蘭是萬事以自己為中心的祖宗,遇事只會挑剔別人的過錯,卻從不會反省自己。

同這樣自負的人,她又有什麼好說的呢?

於是她盡量避著鄭蘭,眼不見心為凈。

後來她實在忍受不了既被同宿舍的姑娘明裡暗裡針對,又要被鄭蘭時不時騷擾,她向蘭惜提出來,要獨自搬到蓮池旁住。

蘭惜大概察覺到了不對,提出了讓她住到自己這兒來,可秦湘芸拒絕了。

當初蘭惜說服閣主讓她留在琴音閣,便已經讓蘭惜遭受了很多非議,她不該再給蘭惜添麻煩。

在她的堅持下,閣主終於鬆了口,叫人修繕了一下蓮池旁的小屋,而她終於如願以償地搬了進去。

後來的日子明顯要好過許多。

因為她遠離了人群,便也遠離了暴力。

可惜好景不長,閣主公布樂府的推免名額的那一天,噩夢又纏上了秦湘芸。

那日下著大雨,她躲在小屋裡練琴,鄭蘭和姜月忽然闖了進來。

鄭蘭一到她面前,便掀翻了她的琴。

古琴砸在地上,琴弦斷裂。

那是蘭惜為她挑選的琴,是她視如珍寶的東西,卻被鄭蘭如此粗暴地砸壞了。

一直以來的忍耐終於到了極限,秦湘芸終於爆發了。

她很憤怒,為何命運待她如此不公?

她逃離了家裡的暴力,來了琴音閣,卻又要忍受另一種暴力?!

在忍氣吞聲多年以後,秦湘芸終於選擇了反抗。

她同鄭蘭撕打起來,將鄭蘭推出屋門。

可她孤軍奮戰,根本無法打過鄭蘭和姜月兩個人。

後來,她被鄭蘭推進了蓮池裡。

冰冷的池水包圍了她,她掙扎著,卻還是不停地有水灌進她的鼻腔。

那種窒息的感覺叫她連呼救都做不到。

恍惚間,她望見蓮池旁的兩個人轉身離去。

她們不想救她,她們想讓她死。

秦湘芸很絕望。

身上的力氣在慢慢流失,她終於撲騰不動了。

在沉入蓮池的那一瞬間,她只感受到了冷。

無數的記憶在她的眼前劃過,最後停在了一天前壞掉的門鎖上。

要是早點把門鎖修好就好了,這樣,鄭蘭和姜月就不會闖進來了……

這是秦湘芸在臨死前最後的想法。

她終究沒能尋到一處安和的地方好好活下去,而是悄無聲息地葬身於偏僻的蓮池,與許多森森白骨同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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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小姐靠讀心屢破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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