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121章
因為去歲天下一統,也因為今年各種喜事,今年放了恩科,以科舉為晉身之機的讀書人又多了一次鯉魚躍龍門的機會!
之前羈留在京中,原本就準備著下一次科舉考試的不說了,還有許多讀書人經過了新一次的地方考試,也獲得了參加會試和殿試的資格...一時之間,洛陽的房租價格又上揚了。
好在如今年月,能供子弟脫產讀書的家庭都不一般,偶爾有寒門子弟,能上京考試也會得到宗族或者地方的資助...如此,倒也還沒有讓這些士子因為『京城大,居不易』,生出一些事端來。
至於說極少數因為考試陷入赤貧的,那也有,但那是少數——都來京城考試了,那就都是舉人了!在天下初定,到處缺人的當下,其實已經可以去做官了!只不過有人不甘心,所以還在繼續考。再說的明白些,那就是還沒被逼到絕路上!
各地士子都在洛陽聚集,自然就有人是早就名聲在外,稱得上『名人』...而經過一輪禮部舉行的會試之後,既是名人,又被高高取中的,名聲越發響亮!其中就包括河東裴珏。
「郎君...」書童拿了一沓拜帖來:「郎君,有許多京中高門邀您出席文會呢!按著舊唐時的規矩,您也該赴宴。」
「舊唐時有此事,是為了揚名,先揚名,然後才能被取中...如今科舉與舊唐截然不同,考官只見謄抄過的考卷,根本不知考生是誰,這般揚名還有什麼用——更何況,今次只剩下殿試,原不是這些人做主的。」
裴珏站在窗前翻閱一冊書籍,隨口回答書童。語氣不急不緩,頗為輕鬆。
「郎君說的是,我想這些京中高門是想著招郎君為婿...聽說洛京中有一等風俗,叫做幫下捉婿?科舉中進士的,無論是高門勛貴,還是皇親國戚,都搶著招做女婿。如今郎君已經過了會試,又是高高取中的,必定是進士了,剩下的不過是什麼名次...」
「說不得京中高門已經打聽清楚了郎君未曾婚配,我們河東裴氏又門第出眾......」說著書童自己先嘿嘿笑了起來。
裴珏聽他說起這個,卻只是搖了搖頭:「婚姻之事豈可這般隨意...」
「郎君又渾說了,這哪裡隨意了?都是長輩出面,到時候肯定也要知會老爺夫人...正合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
裴珏不大喜歡聽這些,搖了搖頭道:「拜帖你先放下,去樓下買些粥菜來。」
書童答應了,自顧自下樓去找店家買些吃的了。
幾日之後,殿試開始,裴珏等考生天不亮就進宮,得以近距離看到這帝國真正的核心——這裡發生的任何事,向外擴散,都足以影響成千上萬的人。
有人因為緊張,渾身發抖,就算是相對鎮定的人,也沒有之前那樣自如了。在這樣一群考生中間,倒也有鎮定自若的。他們有的是勛貴子弟,並非第一次進宮面聖。有的就是裴珏這種,真的是心態足夠好,養氣功夫到位。
之後殿試,眾考生在朝會大殿上應試...其實殿試的題目是很四平八穩的,還不如之前面對的一級級考試來的險。這也很正常,都走到這一步了,這些考生的水平其實都很清楚了。殿試基本不會淘汰人,只不過要根據皇帝、大佬們的喜好偏向來考察一番而已。
當然,真的是有本事的人,即使是這樣的題目也能答出花來...這就是所謂『戴著鐐銬跳舞』,這才是一甲進士(狀元、榜眼)的種子!
考試完畢,考生離宮,剩下的就是高溶和幾個有資格參與科舉的官員討論了。靠後的名次都很容易定下來,而越是到前頭,討論的進度就越慢。不過再慢都有個頭兒,宮中吃了一頓宮宴之後,又繼續定名次,中間經歷了一些爭執,但好歹最終結果出來了,大家也認可了。
一甲進士三名,以及二甲進士的前幾名,都是得到幾人,甚至所有人一致欣賞的。就以高溶而言,他最欣賞的是被點為榜眼的河東裴珏——本是要點做狀元的,但奈何另有一個江南士子文章更加錦繡,獲得的支持也更多。
高溶欣賞的是裴珏的朝氣,從他的文章中也能看出他是一個務實的人,對民間之事也很了解。
至於新科狀元,在高溶這裡就『普通』了一些...當然,不說喜好,他也確實值這個狀元之位。再加上江南之地剛剛收入手中,江南需要安撫,此時點一個江南士子為狀元算是有政治意義的,事情也就這樣定下來了。
不過朝臣雖然可以頂著高溶的壓力,推薦更合適的狀元,但欣賞就是欣賞,不欣賞就是不欣賞。等到鹿鳴宴時,高溶還是特別重視裴珏。知道他在眾進士中算是比較年輕的,就直接點他做了探花(一甲進士是一個狀元,兩個榜眼,探花其實是眾進士中最年輕俊秀者)。
鹿鳴宴當日,高溶與楊宜君都出席了...其實鹿鳴宴皇后並不一定要出席,但楊宜君參與國家大事參與的很深,遠不是一般皇后的樣子。像是這種有政治含義,又不是正式的朝會之類,就非常適合她向群臣顯示她的存在感,又不至於壞了規矩,所以她是經常來的。
「之前與十七娘說過,此次科舉,我最欣賞一人。」高溶與楊宜君到場,立刻就跪倒了一片:「平身吧——就是此人,河東裴珏...」
高溶站在上首,還未坐下,就一眼看到了帽邊戴花的裴珏,指著道:「那位就是裴卿!」
楊宜君聽到『河東裴珏』就怔了怔,正好與行禮完畢,抬起頭來的裴珏視線交匯。她慢慢收回了目光,笑了笑,說不清楚是什麼意思,然後又歸於平靜:「官家欽點的探花?果然是一表人才。」
高溶有注意到楊宜君的狀態不同於往常,顯得『鈍』了很多,時不時會走神。但他並沒有問,只當是她這幾日辛苦,格外疲憊些。便道:「十七娘不舒服,不如歇一歇?」
楊宜君搖了搖頭:「不必,我不是......」
她不是身體不舒服,她自己是最清楚這一點的...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也沒必要故意作態。
此事在當日並沒有引起高溶的注意,之事在他心裡留了一個影兒。然後過了幾日,有一個在太初宮做事,但並未近身伺候高溶的宮人忽然撲倒在高溶必經之路上,顫著聲音道:「官家、官家,奴婢有事稟奏!」
王榮先站出來,要讓人把這個宮人拉走...要是有什麼事,尋常宮人都要直接找皇帝的話,那就要亂了套了。
高溶都要走了,這個被架起來的宮人忽然道:「奴婢所奏之事與聖人相干!」
高溶這才停下腳步,看了這宮人一眼,面無表情,讓旁人一點也不知道這位九五至尊在想什麼。
「王榮,看管起來,把她的嘴堵上,不許她說一個字...待朕回來再問話。」
王榮立刻向架住這宮人的宦官使了眼色,他們幾乎是同時,就用手帕加腰帶塞住了宮人的嘴——手帕是不夠的,主要還是靠腰帶。
過了近兩個時辰,高溶才回來,讓人將這個宮人押進迎春閣的小廳。
宦官扯開了塞在宮人嘴裡的腰帶、手帕,塞了這麼久,這個宮人有一會兒嘴都合不上...過了一會兒,她才能說話。
「說吧,到底什麼事事關聖人。」
宮人誠惶誠恐道:「奴婢前日見了家人,聞得一事...聖人、聖人與今科榜眼河東裴珏有、有私情......」
「此事該是有心人傳來,借奴婢之口告知官家...雖則不敬,卻都是真的、奴婢、奴婢不敢隱瞞...明知是死,也來稟奏官家。」大概是怕的厲害,說的都顛三倒四了,但意思還是能明白的。
說著,她就將自己所知的前情說了個清楚...直指楊宜君在播州時曾於裴珏相識,兩人甚至到了談婚論嫁那一步。
高溶並沒有出現王榮想象中的暴怒,相反,他非常冷靜,非常戲謔。抬了抬手:「王榮啊...」
「是,官家。」
「朕記得,你們內宦有一個刑堂?」
理論上說,宮女宦官出了事都歸宮正管理,但宦官也不是完全任人搓扁揉圓的!在多年的鬥爭下,他們搞出了一個刑堂。自己內部可以解決的問題,自己就解決了,是很排斥宮正插手的。性質很像『家法』,很多宗族會自己行家法,就『不勞』地方官動手了。
「確有此事,官家真是無事不知...」王榮也有些戰戰兢兢了。
「這人交給刑堂了,找個好手來,好好用刑,一絲一絲地刮...別讓她早死了,必得問出背後是誰指使。」至於說她是聽說來的,不願意高溶受到蒙蔽,就冒著生命危險告發(告發這種事向來風險很大,為了遮掩事情,告發者很多也會悄無聲息地消失),這種狗屁話要是高溶信,那他就活不到現在了。
王榮立刻將這件事當成是頭等大事來做,甚至不假他人之手,自己看著用刑高手用刑,自己問話...追根究底,將能夠挖出來的東西都挖出來了,至於挖不出來的,就是這個宮人位置太低,本身也不知道的了。
據這個宮人所說,找到她的人是一個宮婢,這個宮婢握住了她一個把柄,這個把柄抖落出去,她就算不死,也得脫層皮。於是以這個把柄威脅,又許以重利,她答應來做這件事。
不過她還是留了一個心眼的,知道這件事事關重大,特別調查了那宮婢的來歷...費了好大功夫,她才知道那宮婢原來是蜀國被滅之後,那批放進掖廷的蜀國宮人。能被千里迢迢弄到洛陽來的蜀國宮人,其實都是不簡單的。
宮人覺得,這或許是一些蜀國舊人不甘心,非要弄出一些事端來——如今皇後娘娘懷有身孕,這是官家唯一的子嗣,質疑皇後娘娘,是能夠動搖國本的!
這些話報到高溶這裡,高溶自然是一個字都不信的!真要是蜀國舊人蠢到這種程度,覺得這種事能夠對一個一統江山的朝廷有什麼影響...那就真是笑話了。
但,那個傳話的宮婢確實是一條線索。
在所有人猝不及防下,宮內宮外掀起了一場腥風血雨...這場腥風血雨不算大,但卻能叫所有察覺到這件事的人心驚膽戰!因為他們能從這件事中看到帝王之怒。凡是沾上這件事的,無論身份地位,都是沒有餘地的!
最後,原本有誥命在身的楊麗華以莫名其妙的理由被貶為庶人,然後又以『教女無方』為由,斥責了播州侯。如果不是承恩侯府得了天子安撫性的賞賜,外界都要以為皇后失寵於官家了。
再然後,就是越王高涵以『行止不端』為由,罰禁足一年,並且由親王降為郡王,封號也從『越王』變為了『會稽王』。
而這兩個人其實還算好的,在很多人沒有關注的地方,還有人丟掉了性命!
其中就包括宮中的兩位后妃......
高溶處置好一切事,重回慈元殿時,楊宜君正在用晚膳...現在孕吐期已經過去了,但味覺、嗅覺過於靈敏的問題依舊困擾著她,用膳彷彿上刑,偏偏又不能不吃。只能愁眉苦臉,在那兒逼著自己各種食物都吃一些。
『飽受折磨』的楊宜君看到高溶就生氣,等高溶坐下要動筷子陪她一起吃的時候,她就發脾氣了:「你就不能一個人吃嗎?來我這裡吃,我還要看你吃得香,不就更難受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可以說是非常無理取鬧了。就連習慣她最近壞脾氣的高溶都愣了一下。
「為什麼不是你和我一起吃這份苦啊...話說,難道不是你家才有皇位要繼承,才一定要孩子的嗎......」在場的宮人只想裝聽不見,有些話真的是太『大逆不道』了。
倒是高溶接受良好,這些日子也被楊宜君弄得沒脾氣了,真的就放下筷子不吃了,看的王榮簡直嘆為觀止。
忽然,楊宜君停止了『埋怨』,忽然道:「都處理好了?」
高溶怔了怔,然後就點了點頭:「處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