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月靈果樹與池音之間的特殊感應,讓她很快就察覺到了紀文言的存在。
她讓虞離先走,而後就道樹屋外見了紀文言。
「紀兄。」池音出現在紀文言的身邊,對著尚且隱藏著信息的他喊了一聲。
紀文言先是略吃了一驚,沒有想到池音能識破他的隱藏,但很快他就意識到,這是因為他們現在身處在月靈果木上的緣故。
於是他便現了身形,有些抱歉地解釋道:「不好意思,我只是有些擔心你。」
池音看了看他,心中對他這種偷聽的行為自是不喜的,但卻也沒有太多責怪,只是說:「謝紀兄關心,但此事說到底是我的責任。」
紀文言神色稍頓,心中百轉千回,但還是說不出那句「跟我走吧」的話,正如池音所說的,他身上也有他的責任。
只是他心中的不忍與不舍,還是讓他忍不住多問了一句:「你真的想好了,要承擔起這一切?」
池音低頭苦笑了一聲,而後點了點頭。
到了這裡,二人之間似乎也沒什麼話可說了,他們二人各有立場,氣氛瞬間就彷彿凝固了一般。
直到池音開口打破了沉靜:「紀兄,原本我是想讓小谷明日送你出谷的,但現在你既然已經知曉了這件事,那你何時出谷之事,我還是要先於素玄大人商議后才能告訴你。事關三界,望你能體量一下,今晚你就住在這月靈果木的樹屋上吧。」
「好。」紀文言了解池音,她一直是個能分清事情的輕重的人,現在三界中知道這件事的人並不多,這種時候,為了能確保事情順利,她必然是要囚禁自己這個知情的「外人」的。
池音沒想到他答應的如此痛快,心中倒有些抱歉,但即便如此,在她離開樹屋后,她還是召喚出了月靈木心的力量,在周圍加了禁制,以防止紀文言出走。
翌日,池音去見了素玄大人,一來是說了自己的決定;二來也將紀文言知曉了這個秘密的事告訴了素玄;第三她拜託了素玄派人去玄清宗請一趟清懷。
既然她已然答應了要接受這樣的命運,那麼不日她便要進入月靈果樹木的體內,儘快的與月靈木心的力量相融,以保證自己到時候能夠承受住魔源內丹與曦神之心相合時的巨大力量。
她想再這之前,見一見清懷。
當初她只留下了一份書信,便不告而別,心裡總覺得有些虧心。如今她在這世上時日無多,便想當面給清懷一個交代,也算是給自己一個交代。
畢竟她活了這麼多年,從未像辜負清懷那樣辜負過誰。
說到這兒,池音又想起了虞離,不覺又嘆了口氣。
其實她心裡很明白,她那樣要求虞離活著,對於虞離而言是件十分痛苦的事。
她這一生對於凡人而言,已經是非常漫長的一生了。
和她在情感上有瓜葛的那些人中,對傅宸,他本就是個自以為是的人,在當初他刺她一劍差點要了她的命的時候,她就不在意他的想法了,對此人她不過就是避之不及罷了。
對於應華,因為失去了情絲羽,即便依然保留著記憶,但始終無法感受到太多的情感。
之於清懷,雖然她從未隱瞞自己的情況,變心也不過是意料之中遲早要發生的事,但她心中卻依然有些愧疚。
而言淵,她很難去界定他們之間的感情算什麼感情,就像是言淵留給她的記憶一樣,很美好,但卻又戛然而止。
只有虞離……
她的感覺很特別。
從前她一直把他當成弟弟,她喜歡他,也偏袒他,從未將與他的感情往男女之間想。
但當他們這回在次相見,他稍稍將他的心意表現出來之時,她幾乎不需要多想,便理解了他,接受了他對自己抱有男女之情的這件事。而且她知道自己並不討厭他對自己有這種感情,這讓她多少也明白了自己目前的真實想法。
不說別的,若是同樣被她視為親人的小谷對她表露出絲毫這種感情,她知道自己定然是接受不了的。
池音在感情上雖有遲鈍的地方,但畢竟活了這麼多年,也經歷了這麼多事,對於自己的這種態度,她多少也明白其中的意義。
只是這樣……
她感到有些心痛。
夜鴉一族,與她們月鳥確實有很多相似之處,尤其是在伴侶這件事上。
從某種程度上而言,夜鴉一族甚至比她們月鳥更為專情。
夜鴉沒有情絲羽,但依然可以做到一生只愛一人,哪怕那個人並沒有成為與他生命相連的伴侶。
這便意味著,即便她要求他活著,她知道他也只能活在孤單之中。
時間對於萬物而言都是良藥,但對夜鴉一族而言卻不是,所以夜鴉能和伴侶同生共死,從某種意義上而言確實也是他們人生的幸運。
可她真的做不到,讓他陪著她灰飛煙滅。
她甚至想,若是當初在遇到溫少寧之前,他便告訴她他的感覺,最後會怎麼樣?
也許會有一個還不錯的開始,一段完滿的經歷,但最後……
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宿命……
哎……罷了。
而虞離這邊,即便是答應了池音會活下去。
但心中卻還是不甘,之前他不知道池音的宿命會是這樣。他一直想著自己至少可以與她一起承擔,但現在他也明白以他現在的力量,根本幫不了池音。
只是他真的不想就此放棄,無奈之下,他只好回冥界向冥主求助。
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即便是萬劫不復,他也希望冥界之主能有救池音的辦法,哪怕只是給她一個進入輪迴的機會。
—
晚間池音給紀文言送了些吃的,紀文言從分神清懷那裡知道了池音找「他」的事,便猜出了池音心中所想。
他看著她站在樹屋的門框下,月靈果的微光打在她身上,雖然眼前的場景和她身上的神情與那時截然不同。但他卻還是想起了,他作為溫少寧時,第一次在宋家村破廟見到她是的感覺。
那一眼的怦然心動,那一刻他就覺得她即便是妖,又有什麼要緊。
那雙如烏木鎏金般流轉的眼,現在卻多了許多歷經世事後的平淡。
只是她的眼中好像永遠都沒有滄桑,即便是面對眼前這樣必死的結局,她的眼神依舊像是眷戀紅塵的赤子,只是多了些許平穩罷了。
「阿音。」
他突然開口,她便回頭看他。
「這個還給你。」他沒有猶豫,從懷中拿出一顆結晶一般的小石頭,但池音看了一眼,便知道那是她當初焚了的情絲羽的灰燼所化。
「你為何會有這個?」池音謹慎地看著他,「你和應華是什麼關係?」
他沒有說話,只是默然變回了真身。
事到如今,他無法再裝下去了。
他失去過她,知道她已然無再愛自己的可能。他曾以為那便是所謂的永久的失去,可沒想到上天卻與他開了這麼大的一個玩笑。
讓他明白什麼叫做真正的失去!
她會徹底的消失在這天地之間,即便是在暗處偷偷看一眼,也不可能。在這世間與她相關的事物被時間一點點抹去后,即便他貴為天帝絕世,也再無法……
所以這一刻,他不想再騙她,即便被漠視討厭,有些話,他也只想以自己真實的樣子告訴她。
「應華?」池音看著他,秀麗的眉緊緊鎖起,「你……」
「阿音,對不起。」應華打斷她,「其實紀文言是我,清懷也是我,他們原本都是我留在這世間的分神。」
「你說什麼!」若非是此刻池音的心中已經裝了太多的事,她此刻已是要發作了。
「你覺得這樣很好玩嗎?還是覺得戲弄我很有意思?」池音問道,但問完又覺得和這樣的人實在無話好說,便轉身要離開。
應華情急,便使用神力禁錮住了池音。
正當他想伸手去拉住池音的手腕時,在看到池音眼神的一剎那,本能地將手收了回來。
「阿音,請你聽我說完。」應華道,「我希望你能收回這可珠子,我並不是想要讓你記起對我的感情,我只是希望你能作為完整的你,現在你已經有了痴心蕊,加上這可珠子,你便能便會原來的阿音。」
「呵,變回原來的阿音?」池音譏笑道,「應華,你真是……太可笑了,我為何要變回原來的樣子?再次被情絲羽所束縛嗎?我告訴你,即便你讓我恢復了情絲羽,我還是會再毀了它。應華,感情這種事變了就是變了,情絲羽可以約束我,讓我感到痛苦,但它無法改變我想要拋棄一段不值得的感情的決心。」
「阿音……」應華站在她的身側,俯視著她。
自無妄塔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用自己的真身這樣近距離地與她相處了。
「我知道你已經不愛我了。」他緩緩地說道,「你放心,它不會再束縛你的感情了……」
說著應華的手輕輕拂過池音的眉間,她眉間的血點,慢慢退去,但卻也沒有長出以前的紅絲。
漸漸地池音感到自己對與溫少寧的過往記憶的感情漸漸回來了,只是並沒有她想象中的憤怒絕望,只是有些淡淡的失意悵然。
這一刻,她才明白原來她是真的不愛他了,不是因為情絲羽帶走了感情,她僅僅只是對那一段感情感到失望而已。
看到池音眼神中厭惡的情緒褪去,但卻也沒有升起絲毫從前她望向他時的光芒。
應華他也明白了,她確實是不愛他了,她也再也不需要他的感情。
這一切和情絲羽無關,僅僅只是不在乎了。
應華知道此時與她說什麼都是無用,他轉身離開只留下一句:「你放心,一切都會好的。」
在應華走出池音所下的禁制之後,她身上的禁錮就自動解開了。
她看了看他消失的方向,什麼也沒說,徑自走到樹屋的竹榻上躺下,看著窗格外發著光的月靈果。
之後的幾天,虞離一直沒回來,而在知道清懷就是應華后,池音自然也不會再讓情懷來了。
還有兩日她就要進入月靈果木之中修鍊。
想到這些,她不由的又拿出了那朵痴心蕊看了看。
對於她這般時日無多的人,這朵花已是無用,但看著這朵花,她心中就會想起虞離。
就在這時,小谷急匆匆地沖了進來,喘著大氣對她道:「小音,你快去素玄大人那兒,虞離那小子出事了!」
「啊。」池音手上微顫,趕忙收好痴心蕊,飛向素玄的住處。
剛進院子,便看到裡外已經圍了一大群夜鴉族的人。
進屋之後,她看到虞離被安置在一張榻上,一旁是虞離的姐姐虞寧和素玄二人。
池音上前看到虞離面色蒼白,雙目緊閉,身上要縈繞著一股不詳的陰戾之氣,便趕忙問道:「素玄大人,阿離他怎麼了?」
素玄看了一眼虞寧,虞寧也是一臉的焦急與為難:「阿離這傻孩子,竟然想要將鎮泉石的力量吸收到他自己的身上。」
至此一句,池音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了。
冥河,也稱黃泉,中有一鎮石,自天地初開時便立於此。
這石頭長年累月被幽冥中的厲鬼所繞,可承受黃泉中千萬厲鬼的陰氣。
虞離他是想藉此石之力。如此他或就能替池音承受那魔源的力量,屆時二人結下姻契,生命相連,便能如一人般讓二者相融。
這般他替池音承受住了一半的力量,如此池音或許便不至於落到湮滅於世的下場。
只是給他的時間實在太少了,即便他天賦再高,一時也無法掌控鎮泉石的力量,反被鎮泉石上的鬼厲之氣所反噬。
但池音不知道的事,這已經是虞離沒有辦法中的辦法了,就連冥主都告訴他想要就池音除非能有天道只能。
這樣的力量他自然是沒有,但他想既然月靈果木可以憑藉其源源不斷的生機承受曦神之心的力量,那他為何就不能利用鎮泉石上源源不斷的鬼氣來承受魔源內丹呢?
池音看著虞離,心亂如麻,她不是不感動,但感動之餘,更多的卻是擔心。
面對這樣的虞離,她也無法確定,他是不是真的能聽從她的話,在她消失后好好的活著。
「小音。」虞寧突然開口道,「我想和你談談。」
池音又看了一眼床上的虞離,對虞寧道了聲好,便跟著虞寧去了隔壁的靜室。
一進入凈室,虞寧就開門見山道:「小音,我知道阿離他把痴心蕊給了你,這花就該是你的,但是為了阿離,我便厚著臉皮,和你討個人情,希望你把痴心蕊給我。」
「這當然沒問題。」池音趕忙拿出痴心蕊,但還是問了一句,「你是想?」
「小音你也知道我們夜鴉族的情況,當年鬼族叛亂,我父王母后雙雙隕落,甚至被鬼王的鬼火燒至灰飛煙滅屍骨無存。」虞寧手中拿著池音地給她的痴心蕊,面色凝重,「我一直都知道阿離他心裡喜歡你,夜鴉族嗎,喜歡上了便就註定了,所以即便我之前就知道你或許在這場大劫中有殞命的可能,但我還是同意讓阿離來提親,這本就是夜鴉族的命運。但我能接受阿離在這一世死去,但我真的接受不了他如同我父王母后一般落到一個灰飛煙滅,再無來世的可能。」
虞寧微微停頓了一下,作為一個在戰亂中接手了整個夜鴉族的統治者,即便她此刻情緒激動,但語氣的波動卻很少,面上也依舊保持著體面的神色,只是那心痛和關切的眼神騙不了人。
聽到虞寧的話,池音心裡也不好受,她不知該如何安慰虞寧,只能不斷地說:「我明白,我也不希望阿離他有時。」
「所以,我和族中的長老們打算……」虞寧又頓了頓,「先拔除阿離的情根,然後抹去他對你的感情,再用痴心蕊替他修復情根……」
「阿音,對不起。」說著,虞寧就對著池音道歉道,「我明白這樣做對阿離不公平,也知道這件事不是你的錯,但我也是沒有別的辦法了,阿離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我……」池音覺得自己此刻似乎說什麼都不對。的確,虞寧的做法枉顧了虞離自己的意願,但池音也知道虞寧這些年為了夜鴉族和虞離付出了多少,她實在沒有立場和資格去評判虞寧的做法。
最後池音只能留下一句「我也希望阿離能活得好」后離開。
很快兩天就過去了,期間池音偷偷的去看過一眼虞離,但她知道這樣也好,至少她不必再擔心自己消失后,這小子會做出什麼了。
小谷和小蠻自然是捨不得她的,但大家心裡都很清楚,這是關於三界眾生的事,即便是再不舍,也沒有別的辦法。
看著這些自己的親朋好友,池音用幾乎只有她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了一句「保重」后,便進入了月靈果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