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翌日，晴子同樣是搶佔了好位置，不過這個好位置——是阿鼻地獄刑場的。
再那麼順帶一提，夏油傑正被捆在她旁邊。
自帶了盒飯的晴子還從不知道哪個獄卒那裡借來了一張小桌子，盒飯一打開飄香四溢，地獄食堂的手藝還是相當不錯的。
「我說，你看熱鬧能換個地方嗎？」夏油傑沒什麼好氣地說道。
耳邊是負責施加刑罰的獄卒，以不同的聲線和語氣反覆重複自己說過的一切有關消滅非咒術師的話語。
面前的大屏幕在循環播放自己的講述這些話語時的場面。
就連路過的獄卒也不放過他，邊走邊不忘指指點點。甚至有一些人和晴子一樣拖來了小飯桌。
刑場里同樣受刑的其他亡者偶爾也會有氣無力地抬起頭張望著湊熱鬧，然後拍著胸脯慶幸著自己雖然幹了那麼多壞事，但幸好沒有到需要接受這項懲戒的地步。
「身為合作者，我對你的心理健康狀態還是相當擔憂的，當然要自己親自盯著比較放心。」
晴子拿起飯糰塞進嘴裡，面上看不出什麼端倪。但從微微顫抖的肩膀處還是可以看出主人其實正在努力憋笑的事實。
「免了吧，我現在覺得我的心理狀態正在朝瀕危發展。」夏油傑幾乎可以說是眼神死地說完了這句話。
他現在是被捆在架子上的，根本無法動彈。而旁邊的獄卒也不會允許他閉上眼睛。所以不得不重複地觀看這些生前的影像。
現在是邊看邊聽他本人的「經典語錄朗誦」，等受刑的時候雖然不用看了，「經典語錄朗誦」仍然是一項固定的輔助刑罰，重複的次數多了，這阿鼻地獄可不缺想找樂子的罪人，直接拿著他的原話唱起歌來的都有。
至少目前來說，他應該有相當一段時間都不想再看到聽到那幾個字了。
所以她早就告誡過夏油傑的，不過出於微妙的看熱鬧心理並沒有挑明了說。
自從地獄的制度體系建立起來后，聽說就沒有亡者能夠做到對地獄所有懲罰有百分百抗性。
明天還是不來阿鼻地獄了，和不喜處的動物獄卒們一起吃午餐，就不刺激夏油傑了。
不過就算這樣，等那邊錄製完「觀看夏油傑視頻的反應」后，夏油傑照樣看得見他們。
果然鬼燈大人是有大才的人啊……晴子第無數次地感慨道。
——
夏油傑的專屬節目正正好做滿了六期，晴子一秒不差地全部錄在了手機里。
播完的那天正好是周六，晴子特意提早做完了手上的文書工作，就前往阿鼻地獄接人去了。
罪行能到墮入阿鼻地獄的程度的罪人比之其他幾個地獄並不算多。因此，晴子只花了十來分鐘，就找到了她要接的人。
「那個，你還好嗎？」晴子伸出一根手指試探性地戳了戳夏油傑的肩膀。
他倒在地上，並沒有睜開眼睛，一身白色單衣上遍布著斑駁的血痕。
當然，最引人矚目的還是每處血痕之中，都生長著外形與蘑菇相類似的植物，這些「蘑菇」自罪人的身體里生長出來，用的養分是什麼，也就不言而喻。
「差不多可以拔下來了。」晴子嘆口氣，轉頭交代在一旁看守的獄卒道。
獄卒點頭稱是，拎著編織籃子走上前去，將這些「蘑菇」一個個連根拔起。這其中難免夾雜著血肉翻攪的聲音，讓人聽著遍體生寒。
「晴子大人，這個亡者身上的蘑菇……」獄卒猶豫地問道，向晴子遞過已經裝的滿滿當當的編織籃子，「按照慣例，一般會丟棄或者偶爾作為藥材向外界提供。」
「那給我吧。」晴子雙手接過籃子之後再看，蘑菇們沾染的血跡和夏油傑身上的血跡都已經消失不見。
她習以為常地蹲下，將手搭在夏油傑手臂上拍了拍：「還能走嗎？」
「可以……」夏油傑氣若遊絲地回答完，以手支撐著地面，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
亡者是不會死去的，即使受了刑罰恢復的速度也極快，等他們兩個回到晴子家裡時，夏油傑的身上已經看不出什麼異樣了。
即使如此，精神上的問題不是一時半會兒能緩得過來的。
「領域展開——自閉專屬空間。」晴子不知道從哪抱來了一床褥子蓋到了夏油傑頭上，突如其來的柔軟觸感遍布周身，夏油傑總算是稍稍回過神來，抬手輕揉額角：「我沒事。只是地獄的刑罰的確是有些……」
被扔去榨、被斧頭追著砍、被蛇蟲鼠蟻啃食、被奇怪的植物從身體里長出來……
這些其實都算是貼合一般人對地獄的特定印象。對他而言，這樣的痛苦自然是劇烈的。但是經歷了數次之後也就沒那麼難以忍受。
「果然，每個受刑的犯人都還是對「經典語錄」最難以忘懷。」晴子猜到了他的意思，揚了揚手上的手機，「寒假還有一個禮拜的時間，你就先繼續受刑吧，錢我留在你的房間了，你自己拿去想買什麼都可以。」
「由於審判受刑判定大於我們之間的契約。所以在寒假受刑完之前你是可以一直待在地獄的。」
「你要回現世？」夏油傑隨口問了一句，沒想到晴子真的點頭道：「對，之前在閻魔廳工作時我連了一下現世的信號，本來打算處理一下現世的通訊來著。」
結果就收到了兩條來自「咒術會」的信息。
一、加川晴子在過往的咒靈祓除任務中表現出色，祓除過數只一級咒靈，也數次參與特級咒靈祓除，現特將其擢升為特級咒術師（預備）。
二、派遣特級咒術師加川晴子前往橫濱祓除當地咒靈，寒假結束后出發。
「你還算是高專的學生吧。」夏油傑拿著晴子遞過來的手機看了眼上面的訊息，皺眉道，「這些老傢伙這麼快就不準備當人了？」
「後面的備註信息上說了，文化課相關問題，我可以自由選擇讀不讀下去。在我解決完橫濱的問題后，高專的合格畢業證和正式的特級咒術師資格就會發放到我手裡。」
晴子拿回手機，神色漠然地又按了幾下，調出之後的幾條信息一一查看，「五條老師被他們以差不多的借口派遣到外地工作去了。」
「總結一下就是，我被「強制畢業」了，只是名義上的，實際上需要證明的一應證書還扣在了咒術會手上。」
橫濱是融合進來的世界之一，那裡的異能力又恰好對抗不了咒靈，再加上並沒有咒術師駐紮，咒靈慢慢地成了氣候之後，損失也就愈發地嚴重。
高層布置的任務先不提，不管怎麼說，晴子也是必須要去一趟橫濱的，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可是這裡面明顯有什麼陰謀，不然的話，也沒必要費大力氣把悟支走。」
不然這個少見咒靈活動的時候，為什麼偏偏就來了特級咒靈不得不讓五條悟過去解決，又為什麼特級咒靈活動的地方離東京和橫濱都差了十萬八千里。
夏油傑勾起唇角：「不過，看起來你很高興。」
「嗯……」晴子微微一笑道，「主動將活人的靈魂帶進地獄做一回「瀕死體驗」對我來說並不存在什麼約束條件。但這件事本身是不怎麼合規矩的。所以需要有一個合理的因果在，並且這個因，當然得是他們那邊造成的。」
「如果這次的橫濱事件只是單純地人手不足找我去解決，我就照常行動不找他們的麻煩，等待下一個機會。
如果只是為了找我的麻煩的話……那既去解決了橫濱的事情的同時，又把那些討人厭的上司們給「正常化」了，我想沒有人會拒絕這樣的機會。」
背後彷彿真的有黑氣要冒出來一樣啊，和那個魔鬼輔佐官簡直一模一樣。
夏油傑剛想說些什麼鼓勵的場面話，就見晴子擺弄著手機似乎是在查什麼東西：「東京和橫濱只有三十公里的距離哦，等你完成寒假的這部分刑罰后回來，有空隨時都可以帶你回去看望你的「家人」。」
「我並不是很著急，即使沒有我，他們也能夠照顧好自己。」夏油傑搖頭，不慌不忙道。
之前他之所以那樣提出，也只是想看看在他走了之後，他們究竟會怎麼選擇未來的道路而已。要說真放不下心的話，大概還是菜菜子和美美子那兩姐妹。
「那就再好不過了，反正我會兌現我的承諾的。」晴子不在意地擺手道，「要帶回現世的行李我已經收拾好了。」
「憑著契約，你從彼世之門進入現世時，能很快感應到我的位置。那麼，一個星期後見。」
剛邁出書房的大門幾步的晴子又轉身回來了。
以為她是落了什麼東西的夏油傑疑惑地抬頭看去，就見她指了指擺在書房角落裡的一個編織籃子：「那個，你自己生產的蘑菇，別忘記了。聽說，是不錯的藥材。」
因為憋笑的緣故，晴子說話斷斷續續地，還帶著些微的顫音。
「謝謝，等你回來之後給你煮蘑菇湯喝啊。」夏油傑咬牙切齒道，幾乎是用盡全力在控制自己沒有把手上這本書的頁角給弄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