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北原英士再度醒來時,周圍的景象已然是天翻地覆,他顫抖著嘴唇,不敢置信地望向頭頂暗紅色的天空。
「早上好……」晴子又換回了在地獄慣用的和服打扮,只是與純白色的和服不同,這次的和服底部綉上了大片的金魚草,幸好也只是底部,乍一看也算有幾分趣味。
晴子打完這聲招呼,北原英士這才注意到自己現在的處境,早早襲來的痛感瞬間被大腦感知,讓他忍不住短促地尖叫了一聲。
他正在一口大鍋中。
鍋里滾滾的沸水緊緊環繞著他脖子以下的身體,北原英士下意識地想要離開這裡,但卻又被守在鍋邊的獄卒硬生生給用木棍打了回去。
「加川晴子,這裡到底、到底是哪裡!」他大口呼吸著,劇烈的燙傷感一瞬間淹沒了他所有的感官,只能憑著最後一星半點的意志力質問晴子。
「這麼說起來還真是我的失禮,北原英士大人,歡迎——」晴子唇角不自覺地上揚了些許,「來到地獄。」
她抬起右手,示意獄卒繼續這裡的刑罰,並交代獄卒把其他兩個人也都弄醒。
將這三人的靈魂做「亡者化」處理完之後,他們的靈魂對痛苦的感知能力仍然保持著正常水平。
但相應地,即使受了傷,也能很快恢復。這樣的體質是地獄的罪人們幾乎人人都有的——方便受刑。
雖然說地獄向來都是有怨報怨、有仇報仇,法律條令更沒有把相應的情況納入其中,晴子這種將活人拖入地獄的行為還是有點踩著邊界線的意味在。
但從長遠上來看,整頓了咒術會的結果絕對能給地獄減輕一筆不小的工作量。
從地獄十王到鬼燈大人,都算是默許了這件事。鬼燈大人還給她推薦了一條堪稱一絕的受刑體驗路線,晴子決定就按照這個路線陪這三位好好「體驗」一下地獄風光。
這才只是第一站呢,這三個人就受不住了。晴子單手撐著頭,和夏油傑有一搭沒一搭地下棋,對耳邊新響起的另外兩個人的尖叫聲充耳不聞。
這可是什麼都沒加啊,晴子看都沒看那邊一眼,交代獄卒繼續往裡加料。
一個獄卒應聲稱是,轉頭抱來了一個裝滿了四處蠕動著的蛇的竹筐,將裡面的蛇統統倒了進去。
蛇也同樣受不了沸水的溫度,跟著掙紮起來。更有一些蛇吃痛之下,抓住了身邊能下口的東西就咬了下去——毫無疑問,同在大鍋中的人,就是最好的選擇。
這下,三個人可是連求饒的聲音都沒有空閑發出來了。劇烈的痛楚不停地攀上神經的同時,卻總是不見停歇,身上的傷口不斷地撕裂又癒合,幾乎沒有一塊好地。
「那邊看上去快受不住了,要先去談判嗎?」夏油傑邊往一旁瞥了一眼,邊在棋盤上找到了晴子的破綻,「五個,我贏了。」
他伸手將勝負已定的對局抹亂,狹長的眼眸專註地看向晴子。
那是和冒牌貨完全不一樣的眼神。儘管頂著一樣的容貌,夏油傑的眼神更乾淨、更溫柔,被他注視著時,晴子心底隱隱有些凌亂的情緒都會消弭於無形之中。
「晴子,你還在擔心悟的事情嗎?」夏油傑忽地笑了開來,「如果你害怕應付他的話,可以等盂蘭盆節的時候我來和他解釋。」
盂蘭盆節是地獄的亡者們一年一度的可以正大光明返回現世的日子,今年的話,是在8月25日,已經不遠了。
「這只是其中一部分。」晴子稍稍比劃了一下,在作為背景的、越來越小的尖叫聲中緩緩拿起旁邊的茶杯喝了一口。
成功啟動了自己計劃的第一步,晴子並不擔心這第一步的成功與否——
畢竟,在可追溯的記載上,還沒有人能夠走過地獄刑罰一條龍后仍然保持著那副嘴硬模樣的。
體內的「束縛」又進一步有所鬆動。對晴子的身體來說,還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這才是讓她有點魂不守舍的主因。
這時,距離三個人被下鍋已經過去了兩個半小時,鍋里的「鍋底」也不僅僅是蛇,花樣百出換了一輪又一輪。
差不多了吧,晴子走上前去,溫和地拜託獄卒們先行離開。
作為「亡者化」存在的靈魂,幾乎是不存在昏過去這種情況的,只有意志被折磨得奄奄一息,那也還算是有神志在。
「你好,現在感覺還好嗎?」晴子積攢著靈力的手放在鍋邊微微一震,振蕩開來的靈力在一瞬間就又強行把三人的神志給逼得清醒。
北原英士大口呼吸著,這時沒有獄卒在一旁負責添火加柴,鍋內的溫度體感降下去不少,他這才得以分出一絲半縷的精神出來給晴子:「你果然有勾結夏油傑,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勾結夏油傑與否與你們無關,至於我想幹什麼。」晴子說到這裡,聲音稍稍頓了頓。
隨即她換了一套更為誇張的說辭上去,「我要接管咒術會的控制權?」
她向來是不會開這一類的玩笑的,今天這麼一句,晴子的語氣堪稱是輕佻,和某人挑釁敵人時的樣子也有那麼點相類似。
夏油傑眼含笑意地靠在椅背上看著晴子發揮,對北原英士投擲而來的惡言惡語並不予以反駁。
「接管咒術會,憑著你這個年齡?真是荒唐!」北原英士亟不可待地駁斥道,彷彿晴子剛剛說了一句什麼好笑的笑話一般。
「是五條悟授意你這麼乾的?」北原英士左後方的一口鍋里,一個中年男人沉聲道。
「和五條悟有什麼關係?」晴子反問回去,她原本沒什麼波動的心裡倏地騰起一串火苗,「從始至終,我都並不是你們理所當然以為的「五條派」。」
「我的立場從一開始就是地獄,至於五條悟,只是因為他和地獄並沒有什麼衝突罷了。」
晴子垂下雙眸,但語氣是顯而易見的對又想把鍋扣在五條悟頭上之人的輕蔑。
但這樣的輕蔑擱在這種時候,又可以作另一種微妙的解釋——加川晴子,對五條悟這個人的輕蔑。
自始至終她所展現出來的和五條悟親近的關係都只是五條悟單方面的而已。
如果能達到這種效果的話,倒也不錯。
晴子並不想被人看出什麼端倪來,重新抬起頭,正視著這三個人:「我們地獄還準備了很多特色的體驗來招待三位。在此之前,第一位提出願意投誠、聽從於我的人,可以提前結束這種體驗,我會送他返回現世。」
第一個,那自然也就意味著,剩下兩個人如果遲了一步,就會失去這樣的資格。
「剩下兩個人嘛,體驗完一輪怎麼說也是必須的。」晴子說到這,竟然微微勾起了唇角,笑顏的溫柔一時半會兒居然帶了點迷惑性,「至於一輪之後的開口時間,就決定了他返回現世的時間。」
這一點上有嚇唬的成分,如果太久不把人放回現世的身體里的話,那麼隨著時間流逝,他們就會自然而然地「死去」。
「有想法的人,可以隨時和身邊負責執行刑罰的獄卒說明。」
晴子對於看人受刑罰早就是看得乏味無比,自然也沒興趣隨時隨地等候在三個討厭的傢伙身邊。
「現在是準備去幹什麼?」夏油傑始終保持著不緊不慢的動作跟在晴子身後問道。
「回家、或者是去找鬼燈大人。」晴子漫不經心地答了一句,這才扯出了自己在意的話題,「地獄每天都會有新的亡者到來,從中不乏有留下的可用之才,即使是這樣、人手依然有所不足。」
「咒術界可以用的人真的太少了,光是普通人的話,難以勝任這樣的工作。」
晴子知道,如果不是這樣的原因,她未必樂意留下這些害人匪淺的傢伙。
「但是像美美子和菜菜子那樣,出生起就因為展露了天賦……」
夏油傑的話沒有說完,但是他們雙方都知道他言語中的未盡之意。
「先讓我成為「五條悟」吧,把悟的位置給趕下去。」晴子忽地話鋒一轉,她止住了繼續漫無目的地前進的腳步,轉過頭來看著夏油傑,原本總是溢滿沉靜情緒的黑眸里有了難以掩飾住的專註與熱忱。
「你是說……」夏油傑對晴子所說的話若有所覺。
「一個比五條悟的背景更加深厚、擁有的「術式」能力和五條悟不相上下的難纏,這樣一個人和五條悟擺在一起。
同時,她其實並不算是人類,甚至和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咒術會的那群傢伙更會把目光放在我身上吧。」
晴子越說彷彿越理清了思路,語氣也不可抑制地微微上揚:「而且,他們除了死亡,無法來到地獄,咒術對我依然是無效的,這一樁一件下來,足夠我擁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他們出於對地獄的忌憚不敢輕易動彈自然是更好的。但是在五條悟這個方面上,如果出現了更為惡劣的選擇。
哪怕他們依然堅定地要除去五條悟,這個時候也會稍稍分個輕重緩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