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全身的感官在那一瞬間彷彿都失去了效用,只留下左臂的觸感依然在堅持著工作,傷口旁泛起一陣酥麻的熱感,不算突出,卻也不容人忽視。
這個吻來得很是突然,卻也淺嘗輒止。
五條悟在達到自己的目的之後,並沒有立刻抬起頭,而是微微轉頭,將臉頰貼在晴子的手臂上,部分還沒有完全消失的疤痕與他的臉頰相觸,讓五條悟將動作放得更輕了些。
他還記得初見時,晴子手掌的溫度冰涼到幾乎不像是人類。
現在,五條悟卻是能直接地感受到與他的臉頰同等的溫度,貼合的熱度相互傳遞著,讓他從心底發出一聲喟嘆。
那些疤痕已經快要消失不見,猙獰的顏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淡去,直到那手臂重新恢復到以往的白皙、與臉頰相貼的肌膚再也感受不到一絲異樣的疤痕起伏時,他這才重新抬起頭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也許是居高臨下的視角的緣故,晴子彷彿能從五條悟的眼尾處看出與自己相仿的紅色紋路,可當她親自伸手去觸摸那片紅時,卻發覺這只是自己的幻覺而已,那裡原本只是輕淺的泛紅。
這下的氛圍不對,至少這已經打破了她原本計劃好的進度。
思及現世的這一切,如果就這麼放下回到地獄,晴子確信自己會不捨得。
但即使她真的打算好在一切結束之後繼續留在現世、到那時候再考慮對五條悟的喜歡,也有許多是她未曾思考過的。
比如,她完全沒有想過五條悟對她的看法和態度,也完全沒有思考過在不在一起這之類的問題。
扔在向來以做事不出差錯出名的加川晴子手裡,這毫無疑問是一個極大的疏漏,足夠被人單獨拎出來反覆打趣上好幾遍。
就算晴子以前在地獄都是沉迷於學習和工作,要說什麼戀愛相關更是完全沒有接觸過——
就連她身邊的人也沒有能夠給她做這個範例的,白澤那種情況顯然也不適合作為學習的對象。
那她也再清楚不過,這種情況下的親吻,並不是可以隨意揭過的事情。
「剛剛……悟為什麼要那麼做?」晴子像是為了確認什麼一般,認認真真地詢問五條悟,帶著些毫不掩飾的好奇。
而被她詢問的那個人,似乎是正沉思著什麼一般,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
這個問題可以說是直擊要害,五條悟不可能不做回答。但一旦做出回答,不管是輕佻或者是認真的態度,晴子都一定能夠從他這裡獲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這次的確是他衝動了。
如果要說的話,他原本還是希望等到晴子把要做的事情做完、基本上一切都先告一段落之後再做打算的。
但五條悟心裡再明白不過——他並不後悔,至少,在看見晴子手臂上刻著自己名字的傷口的那一瞬間,他就有這樣的想法,甚至只有這樣的想法。
人都是要為自己的失誤付出或多或少的代價,五條悟坦然地接受這一點。所以,就算是打亂預先的安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向來有足夠的信心、面對在意的一切也都有足夠的耐性。
「親吻是表達喜愛的一種方式。」五條悟字斟句酌著,語速不知不覺就比平時放慢不少,「而我是在傳達對選擇通過這種方式來幫助我的晴子的喜愛。不過,我喜愛的是晴子,可不是這種傳達訊息的方式。」
他正想引導著話題往之後再遇到類似事情的處理方式上偏,就見晴子以一己之力將話題又扯了回來:「悟說的喜愛,是那種戀人一樣的喜愛嗎?」
晴子能夠理解到這個地步,實在是在五條悟的意料之外。
他挑了挑眉,更加確認這一趟回到地獄之後,晴子應該是受到什麼人指點過。
不然的話,放在之前,不管自己做出什麼樣的舉動,即使沒有到現在這樣的程度,卻也總是帶著那麼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晴子卻絲毫沒有往這邊想過。
五條悟忽地升起了些惡作劇的心思,他忽地從喉嚨里嗯了一聲:「如果我說不是呢?」
「那我就只能在把現世的任務做完之後,連夜離開這個世界了。」晴子瞧出他只差沒直接寫在臉上的戲謔,跟著開了個玩笑。
是什麼情況,在發出那樣的提問之後得到否定的回答會需要連夜離開這個世界?
答曰:在自己的喜歡得不到回應,卻又被對方知曉的情況下。
「哈,晴子真是。」五條悟勾起唇角,這回的笑意沒再作任何收斂,他本就生長了一副讓人見之難忘的好面容,這般笑開來更仿如陽春三月開放的櫻花,更為這室內添上幾分明媚顏色。
就連語調都變得與他平時戲弄身邊人時逐漸相似起來,只是這樣的語調又好像是一根羽毛,不停地在人心尖上「為非作歹」,卻又叫人一點辦法都沒有。
五條悟這時是靠著床邊坐在地上,他微微側過身,手臂撐在床單上,點綴著白霜的蒼藍色眼眸之中滿滿當當地映出了晴子的身影。
「既然已經走到現在這一步,那晴子不妨告訴我,在現世的任務結束之後,你是打算直接回去地獄嗎?」
他反問回去,語氣並不強硬,像是在慢慢地為自己的話語做著鋪墊。
晴子瞧著他現下看不出什麼態度與想法的臉,試探問:「那,悟是怎麼想的?」
「這和我是怎麼想的沒有任何關係吧,是留在現世、還是不留在現世,都應該是晴子自己做出的決定。」
明明是帶著些說教性質的話語,卻只有幾分嚴肅的意味,比起說給晴子,五條悟知道,這同時也是在說給自己聽。
「我就這麼說吧,如果晴子把自己是否留在現世的選擇權交到我手上……」五條悟放輕了尾音,目光一瞬間有了某種幽深的侵略性,「那麼直到我死掉之前,你就回不去地獄了,晴子明白嗎?」
這是他少有的用這種平淡語氣說話,同時也讓晴子意識到,這並不是開玩笑。
「所以,在任何時候,都不要把選擇權交到別人手裡,即使是晴子喜歡的人,不管是誰,那都是一樣的。」
五條悟做出最後的告誡之後,就閉上眼眸深呼一口氣,他到底還是說出來了,時不時自心底就會冒出來的一些想法。
五條悟從不認為這是一種可恥的想法,想要得到喜歡的人、將喜歡的人圈佔在身邊對他來說完全是理所當然的一件事。
可是晴子來自的是那樣完全不一樣的世界,與現世這邊雖然有聯繫,但是也幾乎可以說是自成一體。
他不用去猜想,就能夠知道晴子原本的打算——快點做完任務,回到地獄去繼續她的日常。
他也看得出來,晴子很看重在現世結下的這些情誼。但以五條悟的性格來說,他並不想讓一切結束之後,晴子面臨選擇時,身上會多背負一份和他之間的感情的負擔。
最開始的想法是,如果晴子打算離開現世,那麼就等死去之後再去地獄找她——
反正以地獄的量刑標準,他也是個准地獄預備役沒得跑;
如果晴子選擇留在現世,那麼他會剖白自己的心意。
五條悟也基本上沒怎麼擔心過晴子到底喜不喜歡自己。對他來說,最難的事情無異於讓晴子分辨出不同的喜歡。
但是現在,這件最難的事情忽地就自行解決了,一切條件除了他預想好的時機以外,幾乎可以說是萬事俱備。
「其實我原本還在糾結,但是白澤大人那麼說過之後,我就打算留在現世了。按照白澤大人的說法,我是喜歡悟的。但是我不能確定悟的想法究竟是怎麼樣的,以及如果悟也喜歡我的話,那麼之後都要做些什麼。」
心中有一種衝動,驅使著晴子去說些什麼,她乾脆就談起了在地獄時與白澤對話之後的一些打算。
這原本是不打算告訴五條悟的,在晴子原本的想法中,這應該是等時機到來之後順理成章地談起來的決定。
「所以老師想讓我在老師死掉之前都留在現世……」晴子發現找不出什麼合適的措辭來替換五條悟所說的話,只好沿用他的原話,「是可以的啊。」
晴子總是這樣,以理所當然的態度面對他,她對於喜歡的人表達的方式總是這樣偏向平鋪直敘,以自己最大的包容度在某種意義上無限縱容著他,將染上些許陰暗色彩的想法統統抹去,再重新披上鮮艷絢麗的外衣。
這樣的她每次都能夠五條悟帶來全新的體會和觀感,也每次都讓他愈加深刻地認識到。有的時候,一些事情他或許不需要去思慮過多。
「來定下「束縛」吧?」五條悟勾了勾手指,示意晴子伸出手來,兩隻手交疊在一起。
就好像是有什麼東西自身體剝離一般……晴子下意識地覺得有哪裡不對。
可是五條悟那邊已經鬆開了手:「「束縛」達成。」
他望向只有他一個人能夠看見的「束縛」碎裂的模樣,那是在先前,第一次遇到鬼燈時自己隨手定下的「束縛」,雖然說沒有派上任何用場……
不,應該要說,沒有派上用場真是太好了。
說實話,她既然已經準備之後都要一直留在現世,那麼自然也是不怕同五條悟定下「束縛」的。
晴子將剛剛伸出去的右手在眼前晃悠了下,如果能夠成功安撫到五條悟的話,那麼束縛不束縛什麼的倒是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