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給我個機會好嗎?
這樣的動作,讓兩人距離近到幾乎貼在了一起。
明晃晃的燈底,賀聞逍甚至可以清晰看到,楚珉瓷白的皮膚上細小的紋路。
然而下一秒,他發現楚珉背部靠近右側的地方,有塊皮膚顏色略顯差異。
剛才進門時的視覺衝擊力實在太大,讓他一時無法思考和分辨。
直到現在稍稍恢復理智,他才發現楚珉背上有一條三厘米左右的疤,顏色淡淡的,很像是做過好幾次祛疤手術,但沒能完全消掉。
賀聞逍準備起身的動作直接換成了單膝點地的姿勢,他在楚珉身後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一下那片皮膚,問:「你這裡,是怎麼回事?」
楚珉也沒躲開,依舊保持跪坐的姿勢,過了幾秒才含含糊糊道:「我媽當年發病的時候弄的……她拿刀想自殘,被我攔下了……」
賀聞逍呼吸凝滯,問:「疼嗎?」
楚珉道:「疼,流了好多血。」
語氣淡然的六個字,讓賀聞逍眼底一暗。
半晌后,他低頭朝那道疤吻了上去,動作輕柔得如同一片天鵝絨落在稀世珍寶上。
面對突如其來的觸碰,楚珉只是身形顫了顫,便任憑細細密密的吻落在他傷疤上,寬容得不可思議。
賀聞逍半跪在楚珉身後,濕熱的呼吸游移著,將那漂亮卻破碎的地方造訪了一遍又一遍,當發覺楚珉微微動了一下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
與此同時,他的左手還環過了楚珉的腰,用力托住他因為醉意而癱軟的身體,讓人靠在他懷中,在沒有阻隔的狀態下,掌心的溫度與對方的體溫無限融合。
眼下沒點想法是不可能的,但他還是強行壓下了衝動,迫使自己清醒了不少,然而,當他正要放開楚珉的時候,卻動作一僵。
越過楚珉的肩膀,他看到了那點肉眼可見的異樣——楚珉背對著他,不知何時把手放到了自己的大腿上,五指攥緊布料,思想抗爭般,將移不移。
彷彿有條緊繃的弦轟然斷裂,賀聞逍動作快過大腦,一把握住楚珉的小臂,像要折斷般,力道大的嚇人。
楚珉條件反射地動了動,只說了一個「讓」字,就卡住了。
身後的賀聞逍如捕食的獵豹般伸出另一隻手,「砰」地撐在牆上,將他完全籠在了身下。
賀聞逍啞聲問:「你自己可以么?」
彷彿挑釁。
回應他的,是安靜的空氣。
理智極速銳減的情況下,沉默在他看來就代表默許。他順著骨骼的起伏緩緩移動手指,捏住楚珉細瘦的手腕,嘗試著,拿走了楚珉指節繃緊的手……
唇齒間呼出的熱度,在這間裝修雅緻的浴室里來回碰撞,幾欲點燃空氣。
本就脆弱無力的神經,此刻被人全權掌控住,濃度過高的酒精,也毫無章法地在血管中橫行肆虐著。
楚珉有些脫力,支撐不住般仰靠在賀聞逍的肩頭,下頜連同脖頸幾乎綳成一條平滑的線,喉結綴在上面,不安地滾動著,又被賀聞逍發燙的掌心覆蓋住。
時間在這偌大的浴室里彷彿凝滯,身體終於癱軟下來的時候,楚珉重重靠進賀聞逍懷裡,累極般閉上眼,顫動的睫毛高頻率地抖落著陰影。
每次楚珉被惹到不高興,都欠奉眼神。
然而此時此刻,賀聞逍內心卻莫名起了一陣愉悅,他勾起唇角問:「生氣了?」
楚珉道:「沒有。」
賀聞逍有些驚訝,又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楚珉半睜開眼,迷離的目光掃過賀聞逍英俊的眉目,說了句:「小混蛋。」
賀聞逍被他這一眼看得心頭燥熱,「那小混蛋剛才讓你舒服嗎?」
「嗯……」
賀聞逍有些得意地擁住楚珉醉酒綿軟的身體,聽他一句句地小聲回應自己,不由幾度收緊手臂,有些貪婪地嗅著對方肩窩的氣息。
此刻的楚珉簡直太好說話了,如同一株被雨水頻繁打攪卻依然報以幽香的溫順睡蓮,就好像無論被他問什麼,都會說出他想要的回答……哪怕是那個他曾最不抱期待的請求。
他這樣想,也這樣說了。
「哥。」他低低叫了一聲,「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
楚珉胡亂洗完澡,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也不知道賀聞逍走了沒有。
半小時前,當賀聞逍蠱惑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的時候,他其實心動了一下,但他並沒有回應賀聞逍,而是讓賀聞逍放開他,早點回家去。
他記得賀聞逍離開浴室的背影,有點失落,有點不甘。
迷迷糊糊間,他做了一個亂七八糟的夢,夢裡有逼仄黑暗的小閣樓、害他母親的人渣,還有六年前,西裝革履找上門,抖出賀聞逍真實身份的賀家大少……
不安如同一張大網,將他鋪天蓋地縛住。
他掙扎了好久,才從夢中驚醒,窗外依舊是漆黑一片,他才睡了兩個小時。
喘著粗氣坐起身,楚珉將臉埋在雙掌之間,深呼吸了幾下,數分鐘后,他就著壁燈的微光去摸床頭柜上的水杯,卻不小心把擱在一旁的錢夾碰落到地上。
錢夾仰面摔開,原本插著楓葉的透明夾層空空如也。
楚珉一愣,撿起錢夾翻來覆去尋找,動作近乎粗暴,卻一無所獲。
楓葉丟了。
這個認知讓他心臟猛地下沉,還未完全醒酒的大腦一時間有些空白。
他無比艱難地回憶起,自己坐在露台喝酒的時候,曾拿出它把玩過。
他立刻翻身下床,快步走出卧室,急匆匆穿過偌大的客廳,用力拉開落地窗。
然而,整個露台已經被收拾乾淨了,幾個小時前散落在地上的酒瓶和酒杯悉數不見蹤影,甚至連一個能藏匿楓葉的死角都沒留下。
站在五月中旬的夜風中,楚珉眼前陣陣發矇,只感覺手腳發涼。
「你在找這個嗎?」
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楚珉猛地轉過身,賀聞逍就站在客廳中央的燈下,並沒有離開這座房子。
而他手裡,正拿著那片斑駁不堪的老舊楓葉。
懸空的心臟重重落回胸腔。
楚珉被失而復得的濃烈情緒推著往前走了兩步,卻又在看清賀聞逍表情的須臾頓住腳步。
賀聞逍輕笑了一聲,「你那天告訴我,它是你收拾東西順手找到的舊書籤,可如果只是一個普通書籤,你為什麼這麼在意?」
楚珉下意識張張嘴,想要說什麼,卻看到賀聞逍眼珠朝下,唇邊的弧度染上玩味。
他順著賀聞逍的視線低頭,才發現自己連拖鞋都沒穿,赤著腳就跑出來了。
反駁的話被堵在了喉嚨口。
楚珉向來厭惡欺騙,相信任何謊言終有一日會得到報應。而他那天在賀聞逍家匆忙撒下的謊,如今果然被奉還了。
「你明明在乎我們之間的感情,當初卻偏要和我分手,連一句像樣的理由都不肯給我。」賀聞逍一步步走到楚珉面前,「哥,我想不明白。」
眼前身著正裝、眉眼鋒利、個頭超過一米九的男人,此刻眼眶微紅,深邃的眼中彷彿蒙了層搖搖欲墜的水霧。
楚珉被賀聞逍心碎的目光擊中,卻又覺得好笑,他下意識想要掏煙盒,摸了半天才想起自己穿著睡衣。
他揉著酸脹的太陽穴,有些疲憊道:「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媽的事情,還想不出當年我為什麼不要你了?」
賀聞逍被楚珉反問得一怔,幾秒鐘后,橫亘在心頭折磨他六年的困惑忽然出現了一道裂痕。隨即,那裂痕如蛛網般擴散,轟然破碎的聲音震得他胸腔發顫。
原來楚珉是在怪他隱瞞家世。
可直到分手那天,他都沒有告訴過楚珉他父母是誰,楚珉又是如何得知的?
但他此刻已經沒心思去糾結其他了,他連忙解釋道:「因為我和他本質上就不一樣,無法同他產生任何共情,我沒告訴你我的家世,是因為當時我已經和賀家斷絕關係了……」
還因為你說最討厭富二代。
後面的話,賀聞逍沒再說下去。
縱有千般理由,他騙了楚珉是真,他讓楚珉聯想起那個人渣,心生不安和恐懼。
楚珉還在等賀聞逍繼續解釋,想聽賀聞逍如何說破大天,卻看到剛才還紅著眼睛、氣勢洶洶逼問他的男人,此刻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垂頭站在那裡,大氣都不敢再出一聲。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有些冷淡地問:「你要說的就這些?」
「給我個機會好嗎?」賀聞逍忽然抬頭,牽過楚珉的手,不由分說包入掌心,動作帶著幾分固執,「給我個機會,讓我證明我和那個人渣不一樣。」
楚珉蹙眉道:「你要怎麼證明?如果我對你不滿意,你是不是就會立刻從我身邊消失?」
賀聞逍道:「不會。」
楚珉有種被耍的感覺,差點氣笑,卻聽賀聞逍又說:「不會再做錯事,也不會再放你逃開。」
燈光的暗影下,賀聞逍眼底流淌出幾分令人心驚的陰鬱,整張臉過分偏執,好像隨時都會失控,然而,他卻只是微抿薄唇站在那,執拗地等一個答覆。
通向露台的落地窗洞開著,夜風肆無忌憚捲起乳白色的窗帘,也吹亂了楚珉的頭髮。
楚珉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只感覺周圍整個空間連同他的心緒一道,好像全都失了秩序。
當初他匆匆斬斷和賀聞逍的一切,說白了就是害怕沉淪,害怕賀聞逍強行將他變成一個專一的情種后,自己卻原形畢露,高高掛起,笑看他泥足深陷。他有多離不開賀聞逍,就有多怕。
然而這六年來,他從未真正走出過賀聞逍在他心裡建起的圍城。
如今,他不再是當初那個二十齣頭遇事慌張的毛頭小子,在名利場浮浮沉沉這些年,情緒內斂了,心境也有點變了。有些事情,與其被人牽著鼻子走,倒不如將牽引繩攥在自己手裡,反客為主。
酩酊一場,虛驚一場,又被賀聞逍鬧了一場,楚珉原本酒還沒醒全,這會兒更是頭疼欲裂,耳膜嗡鳴,太陽穴突突直跳。
「算了,就這樣吧。」
楚珉掙開賀聞逍的手,脫力般搖搖晃晃朝卧室走去,然而下一秒,便被人從身後死死抱住,耳邊傳來急切的聲音:「就這樣是什麼意思?你說清楚!」
楚珉看了眼環在自己腰上肌肉鼓脹的手臂,捏捏眉心,嘆了口氣道:「你這麼纏人,除了暫時先給你這個機會,我還能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