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夜郁一覺醒來,不僅精神百倍,被落魂鞭抽的血肉模糊的手心也不疼了。
拆開紗布一看,傷口已經結疤。
守夜的小廝聽到動靜,推開門,外面等候多時的丫鬟端著面盆進來:「夜公子,快來凈面吧!」
夜郁沖著微微發癢的掌心出神。
丫鬟瞄了一眼,奇道:「雖說二公子的葯靈驗,但也不會好的這麼快。」
昨天還千瘡百孔,今天就結疤了。
夜郁也覺得奇怪,莫非是自己體質特殊,自愈能力極強?
夜郁一邊瞎尋思一邊起身,等看見屋裡站成一排的丫鬟之時才反應過來不對勁:「你叫我什麼?」
一排丫鬟微微欠身,異口同聲:「夜公子。」
夜郁怔鄂:「為何?」
「夜公子有所不知,昨夜二公子已經稟明老祖宗,認了公子您為義弟,所以從今個兒起,您也是謝家府上的公子了。」
夜郁目瞪口呆。
他緩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本能要奪門而出,忽然想起自己才起床,頂著滿頭雞窩去見主子成何體統。於是耐著性子洗漱一番,把自己整理的乾乾淨淨漂漂亮亮的,這才忙不迭去了蜃樓。
海市蜃樓,是老祖宗和謝嵐裳的住處,位於整個鏡花水月正中央,雖不依山,但因為閣樓建的極高,可以看見大片個蓬萊洲之景,以及海鷗齊飛的茫茫滄海。
夜郁到的時候,謝嵐裳也才洗漱完,丫鬟正張羅著傳膳。
夜郁站在門口躬身道:「公子。」
「快進來。」謝嵐裳朝他招手道,「還想去叫你,你倒自己來了。」
不出片刻,矮几上就堆滿了各色膳食。
謝嵐裳說:「也不知你是哪裡人。我命人將各地方特色小食都做了,你喜歡哪個?」
夜郁對吃的可不挑:「都喜歡。」
「之前在路過鎮,我見你對海產物情有獨鍾,午膳就做魚和蝦吧。」謝嵐裳說完這話,後面的丫鬟立即欠身領命,去膳房吩咐。
夜郁低垂下頭:「公子對我,真好。」
公子不吃五穀,這些全都是特意給他做的。
謝嵐裳失笑:「這才哪到哪。」
遠不及你為我拚命。
夜郁心裡感動的一塌糊塗。
他覺得自己功不配祿,明明沒有做什麼就得到二公子如此厚待,實在受之有愧。
「聽人說,公子認了我做義弟?」
「嗯。」謝嵐裳飲了口清水,「你住的地方離我太遠,等我跟祖母說一聲,也讓你搬到蜃樓來,和我一起住。」
「咳咳咳……」夜郁被豆漿嗆了個徹底。
謝嵐裳趕緊給他拍背順氣,好笑道:「怎麼了?我隔壁屋子剛好空著,你不願意來?」
夜郁抬起小臉:「……隔壁?」
「嗯。」
夜郁耳根通紅,面上卻好似鬆了口氣:「好的。」
這模樣實在有夠可愛,謝嵐裳一時手癢,又在小崽子腦袋上好生擼了一把。
清風送爽,海鷗齊鳴,浪潮一遍一遍的拍打著礁石。
夜郁拿湯匙的手僵了僵,不知為何,腦中豁然浮現一抹畫面,不等他看清楚就消失不見了,唯有本能的回頭望去——碧空如洗,海面湛藍,浮光躍金。
「想去海邊?」謝嵐裳突然開口。
夜郁愣了愣:「我……沒有。」
撿到這孩子的時候記憶全失了,不過他對大海似乎有某種羈絆,再加上他喜歡吃魚蝦蟹這類的東西,謝嵐裳覺得夜郁是生活在沿海城市的。
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順其自然就好,免得費神。
謝嵐裳正欲安慰,如意從外面火急火燎的跑來了:「二公子,二公子不好了,可嚇人了!」
謝嵐裳氣定神閑:「什麼?」
「大公子回來了,他不知在哪兒受了一身傷,口口聲聲說是二公子您害的,正朝蜃樓這邊衝來,凶神惡煞好生恐怖,您快躲一躲吧!」
如意話音方落,謝家未來掌舵人已經衝上來了,腳踩馬靴,跺的金絲楠木地板「哐啷哐啷」響。
「謝清荷你個妖孽,當真陰險卑鄙至極!」
謝嵐裳定睛一看,好傢夥,賞心悅目。
不可一世的謝家大公子頂著搞笑的烏眼青,英俊非凡的右臉腫成了饅頭,一身奢貴的華服變成了乞丐同款破衣爛衫,上面遍布血污和泥濘,以及叫人觀之忍俊不禁的腳印,整個人好似才從難民窟出來似的,狼狽不堪。
謝嵐裳沒忍住,笑了。
謝嵐雨眼中噴火:「你個賤人!」三步並作兩步,高高揚起一巴掌,沒等落下,就被夜郁一把擒住。
謝嵐雨怒不可遏:「大膽奴才,膽敢攔我!」
「說誰是奴才?」謝嵐裳斂起笑意,目光沉沉,「他是我義弟,謝家正兒八經的主子。」
「哈,好笑!讓我告訴你誰是主子。」謝嵐雨甩開夜郁,氣震山河似的往蒲團上一坐,怒視謝嵐裳,「一家之主是父親,父親之後就是我,至於你,呵呵,你算個什麼東西!」
謝嵐裳放下筷子:「父親明媒正娶的妻子誕下的兒子,謝家二少爺。」
一句話,輕輕鬆鬆的直擊要害,刺的謝嵐雨渾身骨頭都疼。
他是個私生子。
是個、私、生、子。
謝觀林野心勃勃,懷著雄圖壯志,但在感情方面倒是深情專一。這麼多年了,對容漣漪一往情深雖死不悔,除了她,任何女人都入不得眼。
當年他娶了容漣漪后,某次外出捉妖遇險,不僅受了傷還中了催情之物,當時跟他一起被困的便是江南柳家的女兒,被藥物所控,倆人失去理智就滾到了一起,事後懊悔不已,雖柳家女兒早鍾情謝觀林多年,但謝觀林非容漣漪不愛。
雖說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柳家宗主光紅顏知己就十多個人了,更別提有名有姓的夫人了。但謝觀林聲稱此生唯有容漣漪,絕不再娶別人。哪怕後來柳家女兒懷孕了他也不鬆口,只說能將孩子接回謝家,認祖歸宗,享受他長子應得的待遇,其他的恕難從命。
要麼生,我養著。
要麼打掉,一拍兩散。
柳家女兒從未進過謝家門,也從未被謝家承認過。
永遠比不上八抬大轎十里紅妝的容漣漪。
謝嵐雨渾身發抖。
他的身份實在尷尬,說好聽了是謝家長子,被寄予厚望悉心栽培的繼承人。可說難聽了,他就是一個上不得檯面的私生子,若地位穩定,他何至於屈尊去巴結討好簡家。
江南柳家雖說也是四大家族之一,但柳家宗主雨露均沾,膝下兒女無數,他的母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個。
外家絲毫借不上力。
「那又如何?」謝嵐雨嘴角都在抽搐,「你以為我死了,宗主之位就會由你繼承嗎?可笑,真是可笑!你一個隨時蹬腿的病秧子,哪來的勇氣跟我爭?」
「別以為祖母喜歡你你就能為所欲為!宗主之位就算傳給旁系分支,也落不到你謝嵐裳手中。」謝嵐雨湊近弟弟耳畔,陰如毒蛇吐信,「你個不人不妖的怪物!」
謝嵐裳聽得一笑,唇角勾起,淡若清風:「大少爺在外吃癟,只能回來找病殘弟弟出氣,好威風呢!」
謝嵐雨窩火:「你少悠哉,等我稟明父親,看他怎麼收拾你!」
「還告狀呢?」謝嵐裳單手支頤,「好厲害哦!」
「……」謝嵐雨又想吐血了。
勉強擠出一道笑,反唇相譏:「真是被你騙了,以前覺得你單純軟弱,現在看來你工於心計陰險歹毒,明面不敢招惹我,只會背後耍陰招!」
「承蒙誇獎。」謝嵐裳笑笑,「向兄長學習。」
謝嵐雨一口氣沒跟上,憋的夠嗆。
他是身體弱,弱的自己一手就能掐死他。
唯一厲害的就是這張嘴,口吐蓮花,能活活把人氣死。
這時,府中弟子跑了過來,神色慌張:「大公子二公子,出大事了!」
謝嵐雨本就心情煩躁,自然沒好氣:「慌慌張張的死了爹嗎,滾出去!」
小弟子欲說不敢。
謝嵐裳道:「怎麼了?」
「二公子,是,是蘇家找上門來了!」
謝嵐雨渾身一震。
小弟子戰戰兢兢道:「蘇家來勢洶洶,將府門圍得水泄不通,聲稱要宗主交出懸壺門的人,還有,還有二公子。」
謝嵐裳被逗笑:「我?」
「是。」
謝嵐裳慢條斯理的飲下杯中崑崙玉露:「幹什麼,要殺我啊?」
小弟子嚇得跪地。
謝嵐雨一臉的幸災樂禍。
「夜郁。」謝嵐裳慢悠悠的起身,「走,看看熱鬧去。」